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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落雪·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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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同龄人来说,慕容紫英过的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生活。不必说这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的修仙之路,单是幼年那钟鼓馔玉的奢华,也是他人望尘莫及的。若不是身体孱弱,家人怕他夭折,也断不会送上这昆仑山,过这清苦的日子。
可即便如此,还不是被赞成“百年不世出的奇才”“琼华的希望”么?
虽然,就连慕容紫英自己也不晓得这中间,究竟是事实多些,还是对那传说中燕国后代的父母的奉承?
无论如何,慕容紫英的的命运,确是从此改变了,如果顺利的话,他甚至可以窥见自己命里的终层:便是和他人希冀的那样,修仙得道,弥补琼华百年的缺憾。
命运的齿轮强悍到不可撼动,任他怎样的反抗,也依旧转动如斯。于是,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心安理得做众人心中的昆仑首徒..
但,心中终是有一些不可替代的念头,时时刻刻的回响,仿佛是在提醒他不该忘记,忘记他的本性天然,忘记他的不受束缚。
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下雪了。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只那飘飞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飞舞,落到剑舞坪上,积到几尺厚,踩上去有“吱呀吱呀”的响声,似是在抗议被踩踏的不甘,跃跃欲试如这上面终日扬起的长剑一般。
而此时,慕容紫英深蓝的衣衫映衬着这样一望无际的白色,流光飞舞的剑花在这冬日中灿然如太阳,照到人眼睛都睁不开。他不愧是被人称赞的奇才,短短几年时间,剑光便已能扫过天上的月亮。昆仑上下的每个人都坚信:他会是琼华未来的荣光。
能不是吗?他是那样异常的努力,又是那样的天赋异禀,根本,不像一个生在富贵人家的子弟。
他翩跹的衣袂终于静止下来,手中还留存着玄暝剑的冰冷,唯有指尖一直捏着的白色信笺,此时飘飘摇摇的落在雪上,被雪花覆盖,湿了一片,却依稀能看见上面的字迹:紫英吾儿,娘亲病重,恐大限将至,唯盼速归,速归。
慕容紫英摇摇头,墨色的瞳仁突然变得深邃而辽远,似是在回忆娘亲的样子,良久,却只能模糊的记起,那应该是一个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生起病来,必定是惹人怜惜的,更何况这是自己的亲娘。
可是慕容紫英的心中,却是如此波澜不惊,不是刚刚平静下来,而是从接到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如此。
换言之,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寂寞着,叛逆着,孤独着。
终至平静,如碧水寒潭,平静到让人感到不真实的冰冷。
亲情于他,其实多余。
因为每个人都觉得,他作为最为前途的修仙弟子,早该绝了一切心思,疏疏落落的走这既定的路子。
脑海中又浮想起师傅的话:“既是家中出事,就回去一趟,这么多年,他们必定念着你,况且你平日练功累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散心?于他,不过是浪费时间,想去尽次孝道,倒是真的。
也算是为人子女,一点补偿罢……
慕容紫英决定下山。但岂料世事无常,本来已经铸好的剑出了纰漏,于公于私,他都得留下完成他的任务,不光是责任,也只因他本就爱剑,不忍让这上好的寒铁就此废了,这一误,就拖到了来年开春。
御剑时,云雾掠过脚下,只觉心中畅快,妙不可言,慕容紫英这时,才真觉得下山好处。任他萧然疏落,也不过是11岁的孩童,心中总还存着些稚嫩之气的。
行了一会儿,兴趣所致,想去看看人间繁华,于是收的剑来,自顾自的慢慢行走。
他本不知这是何处,只觉眼见虽然喧闹,但比那清冷的昆仑山却多了不知多少的人间烟火气,心中自是十分欢喜的。南方的春天本来就早,加上这寿阳城里春意正浓,虽不至于百花齐放,可那姹紫嫣红的美景,却也是少不了的。
行至那厚重的红棕木门前,他停住脚步,恰到好处,又不经意的向门中瞥去。
那幽深的院落里,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皎洁簇拥着一个紫衣的女孩,那清瘦的侧影让他想起正要去探望的娘亲。而眼前的人身上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超凡气质,又岂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可以比较的。
直教人想起,《诗》中那些清雅的句子:“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这样的盛誉,用来形容她,却是一点儿也不会过分。
只在紫英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又清晰的听到她说:“我命在我,不在于天。”
蓦的,他脑海中浮现出思返谷内壁上那行遒劲的大字:“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谓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
初见时,只觉心中坦荡,仿佛多年来一直未说出的话全在此时一股脑的倾倒出来,自然欢快难明,更觉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与自己相似的人,只恨生不同时,不能把酒言欢,一展心中苦闷。但终究只留下了字迹,日子久了,这激动也慢慢淡了下来,夜深人静之时偶有想起,又是一阵感慨万千。此刻听见相同之语,自然有诧异之感,这时慕容紫英心中,隐然已将这女子引为知己,只待何时一同游历,倾心交谈。
再次回神时,却对上那清澈的眸子,心中一惊,忙抽身退去,只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萦绕心头。
第一次,慕容紫英平静如水的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青春的觉醒,是瞬间的事情——不过是片刻的目光交集,却宛如清晨阳光里的一片花瓣,机缘巧合地落在他掌心,柔软的感觉顺着掌纹蔓延至心底,终是抹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