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风起画堂

5、第 5 章

　　第二天开学，柳依依想开车送宁海澄去学校。宁海澄冷着脸，“你当我三岁？”背上书包下楼，又把山地车拎出来。

　　柳依依租下的公寓距离二中不远，骑自行车也不超过二十分钟。宁海澄出门时间尚早，懒洋洋蹬着车，欣赏街景一样慢悠悠往学校去。车子不时还往小胡同里拐，摆明了打算踩着上课铃进学校。

　　又骑过一条小巷，宁海澄隐约似乎听到断断续续的细弱叫声。孱弱、稚嫩，听着好像是某种还很幼小的小动物。宁海澄单脚撑地停下车子，双眼向四周张望。那声音仿佛在与他捉迷藏，突然又听不到了。宁海澄等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任何声响。疑心自己听错了，宁海澄重新蹬上车子打算离开。刚骑出两步远，那声音却再一次冒出来，柔柔弱弱的，可怜极了。宁海澄干脆把车子扔在墙边，循着叫声传来的方向往回走。

　　这回那小家伙没有再为难他，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后墙边转了两遭，宁海澄发现墙角处的青砖有一道缝隙。蹲下身，声音便清晰得如在耳边了。宁海澄将手伸进缝隙中，往两边探了探，摸到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宁海澄眼神一亮，连忙拿回手。一只方才两个手掌大小的小奶狗，哼哼唧唧张着黑亮湿润的豆豆眼，蜷卧在他掌心里。宁海澄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满脸不近人情的冰雪，倏忽都似浸在了春水里。

　　狗狗刚满月的模样，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儿是黑色。湿漉漉的小鼻头不住顶宁海澄掌心，又张开嘴巴，用嫩小的牙齿啃宁海澄手指。一边啃，一边嘤嘤哼叫，似是在找东西吃。
　　宁海澄立刻打开书包往外取食物。在柳依依眼中，宁海澄永远长不大，怕他在学校饿了渴了，书包里常备着牛奶、蛋糕之类的小零食。

　　这么小的狗狗，也许还不能直接吃蛋糕。宁海澄用水壶盖子装了小半杯牛奶，将蛋糕泡进去，放到狗狗跟前。小家伙当真是饿了，鼻尖探进牛奶中嗅一嗅，便欢快摇晃着小尾巴，将半块泡软的蛋糕合着牛奶都吃下去。

　　宁海澄又喂了它一整块蛋糕，担心它太小会吃撑，就不再喂了。这小玩意儿还发脾气，两只短短的前腿扒着水杯盖子不肯松，眨巴着可怜兮兮的豆豆眼，冲宁海澄昂起小脑袋“嗷嗷”叫。
　　宁海澄被逗得抿唇轻笑，又伸手逗弄小家伙。直到周遭的住家屋里传出广播报时，宁海澄方惊觉自己转到新学校第一天就要迟到了。小心翼翼把小狗放回砖缝里，急忙骑上车猛踩脚蹬。

　　宁海澄的车子压着上课铃冲进校门。高三年级都在教学楼顶层四楼。宁海澄一气跑上楼找到自己将要就读的一班，班主任庄老师已经在门口等他。

　　“来了。”庄老师并没有责备宁海澄迟到，笑容和蔼当先向他打招呼，还找到理由为他开脱，“赶得这么急，是不是还不熟悉上学的路线？晚几分钟没关系，最重要路上要注意安全。”庄老师平素严肃干练，是位五十余岁的中年女性。她惯常对待学生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和蔼可亲，但面对宁海澄，没来由得她便会多三分耐心，愿意多花些时间来教导他。

　　宁海澄暑假刚开始即办好转学手续，那时他便跟着柳依依拜访过一次庄老师。彼时庄老师的态度与现在相比，差别不可谓不大。这一切，宁海澄都看得很清楚。虽然类似情况已屡见不鲜，宁海澄自己也还是会感到奇怪，像他这种自从进入高中分数就吊车尾的学生，为什么还会有老师对他和颜悦色，甚至对他的成绩抱有期望。

　　宁海澄垂下眼睛，极轻微地抿一下唇，淡淡地向庄老师说：“谢谢老师。”如果柳依依也在，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宝贝儿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

　　第一节刚好便是庄老师的代数课。宁海澄跟在庄老师身后走进教室，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几乎是一瞬之间，教室中便响起不大不小的议论声，兴奋夹杂好奇，一群即将接受高三折麽的少男少女，显然对新来的同学充满兴趣。

　　庄老师讲了简单的开场白，之后便让宁海澄做自我介绍。宁海澄点点头，抬脚跨上讲台，简单道：“我是宁海澄。”仍然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完全没有进入新集体的激动，更没有忐忑。
　　讲完那五个字，宁海澄便闭紧嘴巴，等着班主任分配座位。六十多双眼睛还在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庄老师也禁不住瞪大些眼，惊讶道：“这就完了？”

　　不然呢？
　　宁海澄很想再用这三个字回答庄老师的问题。但未来的一年注定要让老师失望，开学第一天，还是让老师高兴点好了。

　　宁海澄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自会拿笔时便同步学习绘画与书法，一手字挺拔有力、清隽洒脱，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出色”。教室中的议论声又热烈几分。宁海澄仿佛听不到似的，又在自己的名字旁用粉笔划两道竖线，教小学生识字一样，对讲台下的同学道：“宁海澄。这样写。”完了便放下粉笔，又没话讲了。

　　同学们原本热切期待的目光，隐隐变得颇为复杂。庄老师也颇感头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不得不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交流障碍。不得已她又简单讲了讲宁海澄的情况，便让他回座位上去。

　　宁海澄早上一年学，但他发育早，十六岁身高便长到176公分，比班里绝大多数男生都要高。他的座位不出意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又因一班原有六十六人。现在他成了多出来的第六十七个，于是理所当然霸占了靠窗的最后一排。

　　宁海澄单肩挎着书包往教室后面走。全班余下的六十六颗小脑袋，齐刷刷跟随他的脚步转动。少年人的目光还不懂得含蓄与掩饰，投注在身上的重量更加明显。特别是从身体左后方传递过来的视线，似乎格外锐利强烈。宁海澄下意识回了下头。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一个男生，猛地转回头去坐正身体。全班的焦点都集中在一处，只有他一个用后脑勺对着宁海澄，反而让自己愈发突兀了。

　　宁海澄对着那颗小巧的后脑勺多看两眼，扔下书包，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平淡的高三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一切与转校前都没有区别。别人或焦躁或从容，努力与各式各样的题海和试卷奋战，宁海澄整日悠闲自得，上课拿着素描本涂涂画画，下课趴在课桌上打盹歇息。

　　班主任以及各位任课老师，暂且还对宁海澄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他上课时连课本都没有打开，仍然不放弃时时提点督促他。

　　宁海澄不着急。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所有老师和同学都会明白，他是一块徒有其表的朽木。任何寄放于他身上的期待，都将注定化为泡影。

　　高三总是伴随着永远没有尽头的随堂考。开学仅仅一周后，班主任便抱了厚厚一叠卷子进行课堂测验。宁海澄照常只答选择、填空。后面大题一字未写。好容易挨到下课，前排几名同学被点收试卷。宁海澄把卷子放在课桌右上角，一手支头看着窗外，脑中在想中午放学给小狗狗买什么吃。
　　很快卷子被收走。站在他桌边收试卷人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宁海澄，那天晚上……”

　　这声音太熟悉了。

　　宁海澄意外地转过头来，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正在轻声问他：“那天晚上帮我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