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只奶狗回家养》风起画堂

2、第 2 章

　　那男生从早餐铺出来后便骑车往护城河方向走。这段路中间没有岔路。
　　肖文也从小能跑，初中起年年运动会跑一千五百米拿名次。现在身后跟着一条恶鬼，肖文也更是命都不要了轮起两条腿飞奔，几乎转眼之间就跑到了护城河边。

　　盛夏难得的凉爽天气，许多人都在护城河边消暑纳凉。有人提了鸟笼闲晃，有人拉二胡唱戏，还有人围了一圈儿打麻将。男生去店里吃早餐时带了画夹，这边风景又好，肖文也猜测他极有可能会来这里画画。
　　跑得太急岔了气。肖文也缓下步子，一手按着腹部在人群中来回张望。再往前，马路便分开岔路口。若在河边寻不到人，他冒险跑这一趟就白费了，手里的钱包也别想再找到主人。

　　这么想着心里便有点着急。肖文也加快速度在行人中穿行，走到河岸稍微僻静处，空间突然开阔。法桐下很平整的一块空地，只有一个身着纯白T恤的少年，坐在支起的画夹背后，认真用画笔描绘对岸风景。少年周遭其实围了几个年轻女孩，但都默契地离他数米远，仿佛自动自觉为他留出一片清净，好方便自己欣赏美景般，不言不语地，眉飞色舞动作一致，举着手机对准少年一通猛拍。

　　就是这个人！虽然搞不懂，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而已，又不是大明星，有什么好拍的。但找到了人总是好事。
　　肖文也心头大石落地，越过前面两个女孩，迫不及待向少年喊道：“喂！”
　　少年专心作画，手中画笔一丝未停。
　　肖文也又跨前几步，再次喊道：“喂，你钱包落在店里了。我给你送过来。”
　　还是没有反应。女孩们却开始出声抱怨，嫌弃肖文也打扰她们拍照。
　　肖文也微红了脸，抿唇想了想，捡起一粒小石子掷在少年右臂。少年勾勒线条的动作一顿，终于回过头来。
　　肖文也急切将钱包递出去，道：“我来给你送钱包。你把钱包丢在，呃……丢在，在……”肖文也第一次看清了少年脸，牙齿一磕绊，后面的话全都被磕碎了。

　　阳光穿过树木枝叶的缝隙，被筛成一束束细细金线落在少年脸庞。柔和光线下，少年如画的眉眼仿佛笼在一层光晕中熠熠生辉。那样夺目，又那么遥远，好似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怎么可以有人，能够长得这么好看呢？好看到玉雕一般不真实。

　　肖文也突然脸红气短，比那些欢天喜地拍照的女孩还不如，呆子一样傻乎乎任由两只眼睛黏在了少年脸上。

　　清凉微风吹过刘海。宁海澄眨一下眼睛，看到了递在自己眼前的东西。巴宝莉经典方格长款钱包，跟他在用的是同一款。作画时一旦投入，宁海澄会自动屏蔽外界一切干扰。他微微侧头，想起在早餐铺见过男孩，又想到刚刚他对自己讲的话，很快理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保险起见，宁海澄还是打开背包，确认自己的确丢了钱包，而后便站起身，点点头向肖文也道谢，“谢谢你。”伸手将钱包接过去。

　　掌心空了。肖文也怔愣一下，终于醒过神来。少年正用那双仿佛浸润过清水的眼珠儿回望着他，眼底清冷又干净，似乎还带了些疑惑。肖文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低头避开少年的视线，生硬而小声地道：“不，不客气……”别的话也讲不出了，当即撇开头就要跑。
　　“等等！”宁海澄被这小孩儿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仓促抓住他手臂。
　　肖文也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甩开手，绷紧声音喊：“你干什么！”尾音高亢颤抖，显然当真被吓到了。
　　宁海澄默了一瞬，目光在肖文也右手腕处转一圈。虽然那只细细的手腕现在被遮挡在了衬衫袖口里，但宁海澄还记得自己之前见到的青紫淤痕。面前的男孩，应该是很缺乏安全感吧。主动后退一步，宁海澄给男孩留出足够的安全距离，道：“不干什么，就想谢谢你。”说着又从钱包拿出几张钞票，连同手里的一起递出去，“谢谢你特意把钱包送回来。”
　　肖文也看着递到眼前的钞票，不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面色发白，一股怒火直冲头顶，简直咬牙切齿：“谁稀罕你的钱！”抬手打开宁海澄手掌，一溜烟便跑过马路对面去了。
　　宁海澄愕然，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旋即摇了摇头，轻声道：“……跑这么快。”蹲下身捡起被打落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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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肖文也干脆去书店呆到很晚才回家。方勇智一直不高兴他继续念高中。中考成绩肖文也全市排前十，原本可以去读省重点的实验中学。二中开出两万奖励金截流。方勇智看在钞票的面子上，同意肖文也进高中。但除了必要的学杂费，家里一分钱也不再出。肖文也想买本课外参考书都没办法。开学就是高三。整个假期肖文也都在铺子里帮忙，功课都没预习。左右今天这顿揍逃不脱，肖文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书店捧着教辅资料钻研了一天。

　　到家时，全家都已吃过晚饭。方勇智又在牌桌上输了钱，喝得酒气熏天，歪在客厅沙发上骂骂咧咧。
　　肖文也进门便被逮住，小鸡仔一样被方勇智捏在手里，按在地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黄秋玲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不敢上前阻止。肖文也同母异父的小弟方宝宝才五岁，但他人小胆大，不止没有被父亲的暴虐吓到，反而啪啪拍着巴掌兴奋尖叫：“拖油瓶要死了！啊啊啊要死了！谁让你不给我骑大马！哼，活该！”

　　肖文也尽量蜷缩成一团，护住头脸和柔软的腹部。他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除非方勇智疯得太过分，寻常拳脚他都不觉得多么难捱了。今晚方勇智许是喝了太多酒，发泄了几分钟手脚便慢下来。之后打个酒嗝，抡圆一拳想往肖文也后脑砸，反倒脚下一晃，将自己绊倒了。倒下便没能再起来，一手挠着肚皮，一手将地板当作肖文也的脑袋猛捶几下，口中咒骂着睡过去。

　　黄秋玲眼里包着泪，蹲在肖文也身边，抖着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有被打出好歹，便转身用力拉起方勇智往卧室里拖。方宝宝跑过来踢了肖文也一脚，又追在在黄秋玲后面呜哇乱叫。

　　肖文也蜷在地板上喘息，痛楚稍缓，爬起来摇摇晃晃去冲凉。洗过澡，直接睡在客厅沙发上。家中条件有限，方宝宝出生后，他便只有沙发可以睡。熄了灯，客厅四面不透光，黑得好似沉进一团墨汁里。
　　肖文也绞尽脑汁回想今天在书店看过的习题，渐渐身上便不怎么疼了，意识慢慢沉入睡眠。
　　迷迷糊糊地，似乎有人靠近沙发。肖文也猛然惊醒。短暂惊惧过后，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黄秋玲抹着眼泪，轻轻掀开肖文也的上衣，用红花油为儿子推拿背上淤血。
　　“小文，你不能太倔的……你要听话一点，你叔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肖文也趴会沙发上，半合起眼不回话。把钱包还给客人，黄秋玲原本也是同意的。但只要被方勇智蛮横阻止，她似乎便不再顾及对错是非，只会一味忍让妥协。
　　与父亲还在时相比，母亲好似换了一个人。

　　肖文也鼻腔涌起酸意，挣扎着往背后伸出手，握住黄秋玲一只手掌，“妈，”他压着声音，几乎用气声道：“我们逃走吧。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有办法让他找不到我们。妈，跟我走吧！”
　　话音落下，客厅瞬时静的可怕。片刻黄秋玲为儿子整好上衣，轻声道：“快睡吧，已经很晚了。”站起身来，洗净手走回卧室。自始至终，她都仿佛没有听到肖文也的话。

　　肖文也的面孔埋进臂弯里。背上的伤，还是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