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58、第 58 章

　　兰月等侍婢此时离二人较远，哪怕竖着耳朵也听不见表姊妹俩在说些什么，姜令柔索性毫无顾忌，微微躬身，附在钟婉菱耳边说：“表姊帮你想了一个好法子。”

　　她指着玩蹴鞠的萧昭说：“这个人叫萧昭，也是南阳人士，是萧昀的族弟呢。”

　　这是今日上午问来的话，当时姜令柔听到的一瞬间，倒是有点讶异，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难怪两人轮廓和眼睛有些像了，原是有血缘关系。

　　钟婉菱道：“嗯，我知道，上次在南阳见过他的。”

　　闻言，姜令柔有点惊讶，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继续说：“你这么喜欢萧昀，却嫁不了他，哪怕你有心等他，年华蹉跎下去，到底吃亏的是女孩儿家，而且你左等右等，他也未见得会心软，能在退婚后再续前缘。

　　“可是，假设让你这时嫁别人，你岂能愿意？定是要哭得眼睛都肿了，心里那口气却平不下去，对不对？”

　　虽是问句，姜令柔却也没等表妹回答，又继续说下去：“所以，表姊给你想的办法就是个折中的法子。”

　　看着表妹的眼睛，她说：“嫁给萧昭，把他当成萧昀的替身。”

　　钟婉菱闻言瞪大眼，猛地喘了一口气。

　　“他们长相相似，你每日看见他就像看见萧昀一样，你心里开心了，成全了一片痴心的同时，也不必每日战战兢兢，等着被姑父嫁给一个你完全不喜欢的男子。”姜令柔补充道。

　　“怎么样，表姊这个办法，很合情合理罢？”

　　姜令柔说着，微微扬了扬头，很志得意满的模样。

　　表妹会不会同意她提的办法，她自然不清楚，但是，凡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表妹这个软性子哪怕刚开始不同意，说不定她劝着劝着她就失去立场，开始左右摇摆了呢？到时候，她再加把火劝，自然就容易多了。

　　像她这样痴情的女孩儿，是无法以常理来推断的。苦恋萧昀却得不到，长此下去，心绪定然凄苦，势必会给自己找个方法解脱的，用萧昭代替萧昀，则是一个能让她最大程度解脱的好办法，毕竟两人的长相确实有某种程度相似，每日看着萧昭的样子，也能抚慰内心哀苦了。

　　到时候，她身边的两个姊妹，亲姊姜令云和表妹钟婉菱，都是嫁给的大大不如她夫婿的男子……虽然也让她有些丢人，但更多的，是衬托出了她的聪慧和婉顺才对。

　　总之，据她估计，那个赵实是绝对不会再有出息的了，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卖米的下贱人；而这个萧昭是个太学生，的确能有步入仕途的那一天，位极人臣也不是没机会，但这等机会太罕见太罕见，他能做个普通官员就很了不得了。反正，就算展了翅，也是高飞不到哪儿去的。说不定，连翅都展不了，中途折翼了。

　　那么，自己的夫家就全然可以傲视姊妹了。

　　姜令柔想到这，得意地、喜悦地，抚了抚鬓发。

　　钟婉菱则是被骇得后退了两三步，要扶着旁边的一棵树，才能让自己牢牢站稳。

　　她下意识看向表姊的神情，是很坚定很自信的样子，仿佛笃定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办法，又仿佛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她考虑。

　　可是，这就是个荒谬到不能再荒谬的烂办法啊！

　　聪明如二表姊，也会做出这般类似于“狗急跳墙”的事吗？

　　她咬了咬唇，完全无法认同。

　　“表妹。”见她不开口，姜令柔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想？”

　　钟婉菱深深呼吸一口气，抬眸看向表姊说：“我觉得这根本不行。”

　　这反对在她意料之内，姜令柔继续笑问：“哪里不行？”

　　钟婉菱想了想，说：“父亲不会同意的，我与这个萧昭，嗯……家世背景差距有点大，他父母双亡，家里很贫寒，父亲又怎么会愿意让我嫁他呢？”

　　想来想去，这个理由倒是好用，反正只是为了给关心她的表姊一个回应。

　　姜令柔点点她额头，略微蹙着眉说：“傻妹妹，你看看你大表姊，都私奔了，还不是得到了她父亲的原谅，做父母的，哪怕刚开始生气呀，后来也还是会理解的，你就去磨你的父亲，时间久了，他见你这么坚定，他又岂会逆你的意？面子这东西，到了该放下的时候其实很容易的，他不会太纠结这个，只会希望你过得开心，你明白吗？”

　　钟婉菱不听她的，又摇头道：“那万一萧昭不同意呢，他又不一定喜欢我。”

　　“谁会不喜欢你？”姜令柔讶异，“就算不喜欢又如何？你父亲施压给他，他就一定会同意。这也是我说这个办法的好处所在，若是萧昀这样的君侯，你父亲在他面前是没办法给他施压的，恐怕只有陛下有这个资格让他点头同意；但萧昭不一样，君侯与平民，别说你父亲了，我看萧昭自己恐怕做梦都想做君侯家的女婿。”

　　钟婉菱想到萧昭努力要挤进太学读书的的上进模样，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

　　她忽然觉得和二表姊没什么好说的了，说这么多干什么呢？干脆现在就回家好了，只是还没开口，姜令柔又殷勤地说：“表妹是不是担心，就算缠得你父亲同意了，他也终究会生一段时间的气，并非心甘情愿答应你？”

　　姜令柔绞尽脑汁为她出主意，表妹瞻前顾后的样子，看得她很着急，她不得不多提点她几句了。

　　“到时候我也去你父亲那儿，为你说说话，也算是增了一分砝码。表妹，‘莫欺少年穷’这个道理，你父亲不可能不理解，你就拿这句话去说服他，现在萧昭落魄点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日后他能得到陛下重用，权倾朝野呢？到时候，恐怕还是他这个君侯老丈人需要仰仗人家呢！”

　　姜令柔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为人谋划过什么，但或许是昨日方皇后推拒了皇帝给她夫婿的赐爵，她心里一团火气无处发泄，只能到表妹这儿来得到纾解了。要让她们，永远都不如她。

　　钟婉菱耐心全失，已经不想和表姊说话了，她摇摇头，又坚定地再摇了摇头，十分严肃地说：“总之，我不会嫁给这个萧昭，把他当做萧昀的替身。他是他，萧昀是萧昀，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像。”

　　姜令柔见她油盐不进，总算是感到恼火了，不由大声反驳：“哪里不像了？表妹你是眼睛受伤了罢！你再好好瞧瞧，你看看！他们的眼睛多像！”

　　她拉着表妹，就要推她进去院子好好看看。

　　不妨前面有块石头，钟婉菱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膝盖跪到地上，“哎哟”了一声，身后的兰月急忙上前扶她，院子里的萧昭也闻声回过头，目光定住了。

　　“娘子，怎么回事啊，怎么跌倒了？”兰月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当时看得清楚，两人似乎争执了起来，姜令柔一个不耐烦，就拉着她家娘子要进院子。

　　钟婉菱爬起来，任兰月给自己检查了手和膝盖，除了沾了点泥土，并没有受伤。

　　姜令柔这时也冷静下来了，看起来是和她说不通的，真是白忙碌了一上午，浪费时间！

　　心里烦躁，但她面上却笑了笑，柔声说：“我也只是见表妹难过，想为你分忧解难罢了，表妹要是不同意就算了，别生气啊，别影响了我们姊妹间和气。”

　　钟婉菱还未说话，那边萧昭走了过来，对她说：“钟娘子怎么来了这里？”

　　钟婉菱有点尴尬地说：“这是我表姊。”

　　萧昭闻言看了眼姜令柔，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间的关系。这倒是巧合了。

　　只是姜令柔现下没什么好耐性敷衍这个穷乡巴佬了，淡淡地说了声：“我乏了，你们慢慢聊吧。”转身就走。

　　萧昭自是感觉出了她与昨日不同的冷淡，但没多想，他看向钟婉菱，笑了笑：“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钟婉菱见表姊都走了，更不想留在这儿了，这会儿见到萧昭觉得尴尬透顶，表姊怎么能想出那样的主意的？简直无法理解。

　　“阿昭，怎么还不过来，等你呢！”

　　方洵见他迟迟不过来，这时也走到了院子门口，见到钟婉菱他愣了一愣，若没记错，这位应该是惠安侯家的女郎，在阿兄与姜娘子的昏礼上，他曾见过她一面。

　　“钟娘子。”方洵朝她微微一笑，“今日过来陪嫂嫂吗？”

　　实则方洵对她是很有好感的，她非常清灵可人，看着她人的心情也会不自觉变好，只可惜那日昏礼后，他就没再见过她，她似乎不常出门。而且，想到自己的那个秘密，再看着她，方洵心中更是生出了说不出来的惆怅……

　　钟婉菱勉强带上微笑，与方洵和萧昭打了打招呼，但心思已经全然不在此处，几句话说完，她就淡淡地说：“今日陪嫂嫂说了会儿话，我也有些累了，四公子，我就先离开了。”说着，又朝萧昭也笑了笑，在兰月的陪伴下转身走了。

　　待钟婉菱的背影消失，两人才转身，方洵想起刚才的事，问萧昭：“怎么你认识钟娘子吗？”

　　萧昭回神，想了想道：“公子忘记我与明阳侯是族兄弟了？她是明阳侯未婚妻，我们曾偶然见过。”

　　“还未婚妻呢。”方洵笑了笑，“我怎么听说两人退婚了。”

　　他想起近日听到的这则消息，流传得其实不太广，但他毕竟是寿阳侯府公子，人缘广，就也听到了一些，随口说给萧昭听，萧昭却不接话，他扭过头看，发现萧昭完全愣住了。

　　钟婉菱在回府的马车上，任兰月怎么问，也不肯说刚刚和表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到后来，兰月不问了，就安静陪在她身边。

　　下车的时候，钟婉菱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烦闷，郁气上涌，有想吐的感觉，她捂住胸口，几步跑到门外的草地上，对着地面干呕了几声，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兰月不由蹙了蹙眉感叹：“姜娘子到底和小娘子你说了什么呀，怎么都把小娘子恶心得快吐了。”

　　钟婉菱干呕完，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慢慢抚平胸口那股气。

　　可不是恶心得她想吐了，虽然不想说这么难听的话的，不过在心里想一想也没什么罢？

　　真不知道二表姊是怎么想的，竟然给她想了个这么可怕的办法。虽然她是不会同意的，但是，她刚刚听到了耳朵里，她心里别扭得很呀！

　　好在她没什么机会再见到萧昭，否则岂不尴尬死了。而且，萧昀知道了也会觉得很荒谬罢？

　　他和他，是不同的两个人，他肯定也不想让谁来代替他罢？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问过萧昀，但钟婉菱就是觉得，萧昀必定也是和自己一样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