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美人》安慈鹤

52、第 52 章

　　日子慢慢入夏，前不久滑胎的姜令云身子逐渐好起来。而钟婉菱虽说退了婚，这些日子也没窝在府里发闷，每隔一两日就会去永兴里陪伴表姊。

　　这日走到永兴里的时候，就听见两个少年在高谈阔论，听了两句她就继续面无表情地朝里走。

　　其中一个少年正是那王阿兄，看见她，他抬手和她打招呼，谁知她直接就走过去了，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

　　走到表姊家门口，钟婉菱才猛地回过神。

　　好像刚才有谁和她打招呼了来着？

　　朝外张望了一眼，好像又没人了。

　　最近精神是有些不济，或许看花眼了。她没再多想，直接进了院子。

　　姜令云正扶着腰散步，钟婉菱和她打了个招呼，去到厨房，将药碗拿了出来。

　　“表姊，这才刚过去半个多月，你就不老实喝药了，你这样可不行！”钟婉菱摆出严肃的面孔，看起来竟有几分长辈，姜令云不由“噗嗤”一笑。

　　“知道啦，小管事。”姜令云笑着接过碗，轻轻吹口气，“我不过就歇息一下，你倒是不依不饶了。我看，你做个侯府的管事那是绝对合格的。”

　　钟婉菱吐吐舌头，抿着唇也笑了。

　　喝完药，姜令云凝神观察表妹。

　　看上去人虽然没瘦，精神却差了一些。

　　她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道：“你也是冲动，不是喜欢么，好好和他谈不行？怎么说退就退了？不知道当时是谁，大清早的慌慌张张跑到我家来。”

　　想起这事，钟婉菱自己也觉可笑，短短几十天，天地大翻转的感觉。他要退婚，她当时多着急呀，还打搅了表姊的生活，哪想自己脑子这么一热，就轻易地把婚给退了。

　　那天回去后告诉父亲，父亲倒是没说她什么，母亲忌日快到了，他寻思着今年给母亲做场佛事，时常要去白马寺与高僧见面，人也累得慌，因忙着这事，似乎没空管她，就只说了一句：

　　“退了就退了，你母亲泉下有知，见萧昀这样欺负你，也不会再让他做女婿了。什么？还走趟退婚的流程？那岂不是要我踏足明阳侯府？哼，想也别想！我是不会再见那萧昀一面的！说退，就退了！此事到此为止。”

　　这十几天，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心是木木的。

　　回过神，钟婉菱摇摇头，不太想多说这个。

　　姜令云却关心她，追问道：“还喜欢他吗？”

　　钟婉菱猛地摇头，片刻，又慢慢地点头。

　　“那为什么那么冲动呢？”

　　默了一瞬，钟婉菱缓缓道：“我生气。全部都生气。”

　　若是别人，她是真不想再提这事了，就让她自己慢慢疗愈吧，可表姊待她好，她还是愿意向她倾诉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姜令云着急地问，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表妹了，最惹人疼爱，虽然亲妹妹令柔也很乖巧，但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表妹真是乖到了骨子里，她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

　　“不知道。”钟婉菱迷惘地摇了摇头。

　　姜令云心里叹息，正要找话安慰她，却见她又忽然睁大了眼睛，里头焕发出光彩来：“没关系的，表姊，我昨天去过月老祠了，月老他老人家告诉我，只要两个人真的是一对，那是怎么样也拆不散的。我不担心。”

　　她说着，又笑起来，眼波盈盈的，看得姜令云心头又是一紧，随即她又放下心来，姑父那么爱女儿，在择婿上应当还是会考虑表妹的想法的。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且行且看吧。

　　刚扶着表姊进屋打算躺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开门声。

　　钟婉菱走出去一看，舅父带着二表姊过来了，她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二表姊的小腹处。

　　照理说，二表姊也是刚怀孕不久，但似乎显怀一些，隔着衣衫，她竟然都看到那小腹已经凸了点。

　　姜令柔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心下厌恶，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得极为温柔，走过去执起她的手说：“表妹喜欢小孩子呀？那就赶紧再定门婚事，自己生一个呀。”

　　她知道表妹刚退婚了，怎么说，虽然和她预想的有偏差，是她退的萧昀，而不是萧昀退的她，这样看起来，她似乎就没有那么惨了呢，但是，她还是很高兴的，至少这门婚事告吹了。纵然她因为种种原因，不喜欢萧昀了，但也得承认他各方面条件俱佳，她才不想让表妹嫁给这么好的人呢。

　　钟婉菱没听出她的讽意，这边和舅父打过招呼后，就见舅父直接进屋去看望表姊了。

　　她心里着实欣慰，虽然自己过得不太顺，但看表姊与舅父的亲情又续上了，自己的心情也被感染得好了不少。所以风水轮流转，谁知道会不会峰回路转呢？

　　她一瞬间又高兴得哼起歌来了。

　　姜令柔在心里鄙夷了她一下，真是打不垮的乐观性子。

　　过了一会儿，定阳侯和女儿说完话，走出来了，见女婿赵实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他一顿，走过去和他说话。既已决定原谅女儿，那就也得对女婿和蔼一些。

　　钟婉菱径直就要进屋去，却被姜令柔挡住，她柔柔地说：“表妹，不好意思，我想和姊姊单独说会儿话，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们两姊妹还没单独相处的时候呢，我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钟婉菱点了点头，去了厨房，想着给表姊熬点补身子的汤喝。

　　姜令柔进了房门，直接将门关上了，姜令云转身，看见是妹妹进来了，她下意识就看向她的小腹。

　　那里也有个新生命呢。如果她小心一点就好了，要是她小心一点，不乱走来走去，孩子现在还好好待在她肚子里，她也不会望着别人的肚子，伤怀不已。

　　她有意地别开视线，不去看妹妹的小腹，走回榻旁坐下。

　　姜令柔走到她身前，微微弯着腰，笑着说：“姊姊，这都是命啊。”

　　她的语气有点阴沉，姜令云心头一震，慢慢抬起头看她。

　　“你说你好好的君侯女儿，为何非要去嫁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人？就因为爱？”姜令柔阴恻恻地笑了，“天哪！你怎么会这样幼稚？你是怎么活过这二十来年的？”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姜令云直觉妹妹今日不大对劲，她的声音尖锐，浑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你想说什么？”姜令云起身，朝妹妹逼近，颤声道，“对这婚事，你当年也是怪我的，但也不像今日这般态度。何况，父亲都原谅我了，你如今重提旧事又是何意？这又和我失去孩子有什么关系？”

　　“呸！”姜令柔以指压唇，突然又轻柔柔道，“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呢？我如何会原谅你？你这是从云巅堕入深渊啊，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事吗？我也，我也，我也……！”

　　她语调猛地尖锐，“我也丢人啊！我有一个姊姊和卖米的穷光蛋私奔了。丢人啊姊姊！我们一母同胞，我们一损俱损，你懂吗？！”

　　姜令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涩然道：“你是你，我是我，你何必非要如此解读？我自认离开侯府后，从没有给你添过麻烦，我从没有对不起你，包括我的婚事也是，这是我自己的事！”

　　说着，她抬起头，注视着妹妹：“我知你一向重规矩、顾大体，但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有失偏颇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她猛地顿住，神色转为凄婉，“我早该知道的，你重的哪里是规矩，识的哪里是大体，不过是为了脸面，为了权势，为了别人匍匐在你脚下！”

　　姜令柔挑了挑眉，柔柔地道：“你才知道呀？那你真的很笨很笨了。可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点东西么？就比如……你看，你的丈夫在父亲面前就很卑微呢，可我的丈夫不是，是父亲需要仰仗他，仰仗他们方家。”

　　她手一指，姜令云循着看过去，丈夫在父亲面前恭恭敬敬站着，不住地点着头，似是在听父亲训话。

　　姜令云闭了闭眼，抬起头叹了口气：“是你的心思放得不正。罢了，我们各有各的活法。”

　　“嗯，确实，我没办法像你这样只要爱人在，哪怕活在粪坑也不在乎呢，不过我的姊姊，我是不会让一个拥有肮脏血液的人做我的外甥的。”姜令柔忽然挤了挤眉毛，“要是他以后缠着我了，怎么办？毕竟他的姨母可是方皇后的侄媳妇”她无辜地摊了摊手。

　　姜令云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紧缩，她仿佛突然猜到了什么，激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的孩子……不会……你难道……”她断断续续，句不成句。

　　“姊姊。”姜令柔靠近她，“是我做的。”

　　“我不会，让血液肮脏的小孩，活下来。”

　　姜令云顿时跌坐到榻上，不可置信地睁着眼，剧烈喘息。

　　是药材，是药材有问题！

　　“你疯了！你难道不怕我告诉父亲吗？父亲哪怕再生我的气，也从没想过害他的亲外孙！”她吼道。

　　姜令柔幽幽道：“证据，已经没有了。至于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哼，没有人会信的。这么多年了，我聪明懂事听话乖巧，他们只会觉得是你疯了，失了孩子，又嫉妒我怀着孩子，开始胡言乱语了。”她恶狠狠地低头，一字一句道：“你，懂，吗？”

　　姜令云抬起头，惊惶地看她，忽然大叫：“来人哪！来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