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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清晨的阳光逸出第一缕的时候,萧昀回到了明阳侯府。此趟回来只有他一个人,萧阳正护送曲清清的灵柩去北邙山。

      曲清清没有熬过昨夜,还是离世了。萧昀当即喟叹一声,吩咐将她好生安葬,就葬在北邙山罢,毕竟那里坟茔多,历代洛阳人都葬在那处,曲清清也不算孤独。

      他还有事,便先一步回府。

      一路上心情不可谓不沉重。为表兄身死之谜,曲清清身世之苦,最后,思绪绕到了钟婉菱身上。

      他捏了捏眉心,寻思找个时机,去和她说明一下曲清清的事。

      车帘掀起,刚下马车,便看见大门左边那个石狮子旁边,正蹲着一个人,原本是蜷缩着的,低着头的,听见马蹄声靠近后,她慢慢抬起了头。

      原本雪白的面颊此刻却只显出苍白,她用力地、死死地咬住下唇,仿佛在忍住什么剧痛一般,那双平日里骨碌碌转的茶色眸子这会儿也失了光彩,一动不动。

      萧昀心里又一叹气,这是大清早来他家门口堵他来了?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人怪心疼的。他也不明白,就算昨日看见他和曲清清了,怎么就能联想到他是在金屋藏娇了?

      姜子游有意误导不提,但她竟就是这么看待他的品性的?

      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萧昀快步走到她身边,垂眸看她。

      钟婉菱先是毫无畏惧地抬起头与他对视,都这时候了,输人不能输阵,但小腹一阵又一阵隐痛袭来,她只好捂着肚子蹲得更深,让自己舒服一点。但她过来这边有小半个时辰了,此刻太阳都露出了脸,早就蹲得没力了,实在撑不住,往后一倒,人就坐在了地上。

      忽然有阴影遮挡住她的视线,她抬头,见萧昀也蹲了下来。

      他此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眼眶都是青的,看起来一晚上没睡。

      见他看着她,她不由瞪回去——

      “……”萧昀径直忽略她的怒目而视,道:“有事找我?既然人不舒服,好好留在房里不行吗?”

      “不行!”她气呼呼回答,现在就是任何事情都要逆着他说,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愤怒。

      但话说回来,人一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她昨天下午就打定主意,今天过来找他。谁知道到了晚上,突然就来了癸水。她本就气血虚,每次来都会痛得翻来滚去,这次也是。早上刚醒来的时候,那股疼痛感小了很多,她便没在意,想着不过是一刻钟的事,就依照计划过来了。谁知道还是疼得厉害。

      萧昀瞥她一眼,还没有察觉到她闹脾气下的暗流涌动,甚至因她愿意生气感到一丝愉悦,要是她连生气也没了,他倒不知道要如何拉下脸,向她解释曲清清的事。

      “既然过来了,那就进来罢。”他起身,淡淡地道。

      刚走出两步,见她没跟上,不由又折返回去。他伸手去扶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给他,但走起路来,一直弯着腰捂着腹部,十分难受。

      “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萧昀问。

      “不是拉肚子。”钟婉菱闷闷道。这个叫她怎么解释嘛。

      萧昀没再说什么了,把她扶到一处院子后,就消失不见了。

      钟婉菱也暂没空理他去了哪里,她疼得厉害,在榻上躺了片刻,感到舒服些后,就爬起来,从怀里将那皱皱巴巴的帛书拿出来。

      ——这就是她的婚书啊。

      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满是岁月的痕迹了。现在,终于可以寿终正寝了。

      心里一酸,她将婚书又放回怀里,随后挣扎着起了身,见门口站了个侍婢,唤她道:“姊姊,你进来一下,可以吗?”

      侍婢被一声“姊姊”唤得受宠若惊,立刻就开门进来了。

      “小娘子找我何事?”

      钟婉菱缓缓道:“姊姊,我身子来了,现在人不舒服,你可不可以帮我熬碗红糖姜水?”说完,又补充,“麻烦你了。”

      她的眼睛其实没什么神采,似乎今日精神不大好,但侍婢就是觉得充满了光辉,立马就应下了,刚要出门,另一个侍婢又来了,手里正端着碗红糖姜水。

      钟婉菱一怔,就听那侍婢道:“小娘子是癸水来了?夫人让我给你熬碗红糖姜水喝呢。”

      钟婉菱没说什么,道了声谢谢,乖巧接过碗,慢慢地喝了下去。喝完后,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

      见侍婢要走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方夫人怎么会知道我来癸水了?”

      侍婢一愣,笑道:“这个……是主公去问的,他形容了一下你的状况,问这是怎么了,夫人一猜,可不就是这个原因么?”

      说罢,两个侍婢都出去了,将门轻轻带上。

      钟婉菱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沉默了片刻,忽地低头,又摸出了婚书,高高举在眼前。

      走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还是很体贴很细心的。

      他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如果他能解释得好,嗯……也可以考虑再给他个机会。

      可是,他要是不喜欢自己,他巴不得今天就退婚。他本来就想退婚的呀。

      那,不如把这个退婚当做是对他的考验?他要是不肯说出喜欢两个字,她就狠下心肠退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钟婉菱立刻将婚书又藏回衣袖里,刚规规矩矩地站好,敲门声就响起了。

      她走过去开门,不出意料的,是萧昀过来了。

      “现在人好些了罢?”他走进来,观察了她两眼,就这么若无其事地问了,神色自然得很。

      倒把钟婉菱闹了个大红脸,这种隐私的事说起来真是尴尬,她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萧昀也不说话了,她偷偷瞄过去,他正在思考什么,微微皱着眉。

      早晚都是要开口的,她深深呼吸一口,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对萧昀道:“我有点事,想和君侯说。”

      萧昀惊讶望向她,似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严肃起来,沉默一瞬,到底点了点头,跟着她到了窗边的小几旁。

      两人各据一边,跪坐着。

      钟婉菱略微低着头,斟酌了下言辞,复抬起头平视他,说道:“昨夜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或许正如君侯所言,我们两人本就缺乏基本的感情和了解。君侯不愿意娶我,也是情有可原。”

      萧昀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应当遵从。但既然君侯有其他追求,我也不应当强人所难。”她从衣袖里拿出那份婚书,放到小几上,轻轻用手一推,在萧昀的惊讶目光中,她没有犹豫地递到他跟前,“婚书便在这里了,我愿意与君侯退婚。此番前来,便是与君侯相谈此事,若君侯无异议,父亲那边,我……我会与他说好。”

      萧昀听完了,动也没动,紧紧盯着那婚书,看也没打开看一眼,他忽然抬起头,问:“难道钟娘子不知道定婚退婚皆须父母在场么?这岂是你我二人可决定的?”

      “君侯上次前来退婚,也不曾带着方夫人,虽然那时方夫人身子也不好。”钟婉菱道。

      萧昀沉默地看着她,她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钟婉菱自然知道,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作退婚了。上一次萧昀只带着萧阳来,也不过是因为他父亲已逝,母亲头脑不清罢了,何况自己这边,那日父亲是在场的。

      但她忍不住今天就过来了,只要两人都认可了这事,之后再走一次礼节就是了。她本来就不是个乖孩子呀,看起来乖,其实调皮得很,她的《女戒》一向学得不好。

      反正她好不好,对他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她丧气地想。

      “你是在赌气吗?”萧昀淡淡地问。

      钟婉菱一脸诧异,她怎么就叫赌气呢?

      “不是的。”钟婉菱摇摇头,“我……”

      “你没说实话。”萧昀斩钉截铁道,“是因为曲清清吧?”

      钟婉菱呆呆地低着头,又偷偷抬起头看他,面露期待。

      萧昀心里也涌出了一团怒气,原本刚才是想解释的,但是忽然又拉不下脸了,她都觉得他是那种人了,都恶心得想退婚了,他还解释做什么?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表兄的一句“曲清清不是良家女子”,她就这么揣测他们的关系?甚至严重到要退婚的地步?

      他终究只是说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早就想好了的话,此刻却不想说出来了。

      “你信我吗?”他定定地看着她,问。

      钟婉菱心里很委屈,既然你都不说是什么关系了,就抛给我一句“不是那种关系”,我想相信,但是连一点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没有。

      “信。”钟婉菱勉强撑出个笑容,看着那婚书,轻声道,“但是,退婚罢。”

      萧昀皱眉:“我都说她和我没关系了,你还要退?那你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什么都没讲,他还有理了!钟婉菱忽然就涌出两滴泪来,很快流得更凶,脸颊上显出浅浅的两条水痕。她伸出手去擦,哽咽道:“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什么?”

      钟婉菱简直要气晕过去,索性也不纠结在曲清清身上了,愤怒地拍了拍小几,指责他道:“明明是你说要退婚的,我,我现在成全了你,你应该高兴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还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

      曲清清的事,他连解释都不解释,理直气壮的,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到底是真的假的?他连解释都不屑于解释,她就算愿意相信他那简单的一句话,也还是委屈呀。何况,便是她先前的伤心就足够让她撑不住,说出“退婚”两个字了。

      萧昀一怔,从乍听见她说“退婚”的惊愕和愤怒中回过神来。

      他低着头,用手指挑着,翻了翻那婚书,看见了两个人的名字,心神微微恍惚。

      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当时,也是这么难过罢?

      他心里苦笑,嘴角蔑笑。不过都是笑的自己。嘲笑自己,蔑笑自己。

      心里的那一点钝痛在告诉他,他是……真的很喜欢她了。所以先前,他才会因她心神失常、魂不守舍。在意,关心……乃至如今,听到她要退婚后,他非常不悦,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他抬眸,说:“若我说不退呢?”

      “为什么?”钟婉菱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

      “什么为什么?”萧昀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退?”钟婉菱语气颤抖,“是你想要退的,我只是……成全你罢了。”

      屋内一时寂静。

      钟婉菱几乎不眨眼地看着他,但见他紧紧蹙着眉,很是认真地思考。

      她的手都捏出汗了,睫毛眨得越来越快,他这么犹豫,意味着“喜欢”那两个字要呼之欲出了吧?

      终于听到他开口:“确实是我先提出来的。既然你如此强烈要求,换位思考,我似也不能说,我想退就退,你想退就反对,这样似乎不太公平,且反复无常,有出尔反尔之嫌。”

      钟婉菱一滞,便听他继续说道:“我考虑一下,待会儿过来告诉你,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他就离开了房间。

      钟婉菱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猛地扑到榻上痛哭起来。

      呆子!

      大坏人!

      萧昀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一进书房,见四周的窗户关得紧紧的,满屋子仿佛都是霉气,让他心中的郁气也在不停翻涌,他不由伸手挥了挥,将窗户一扇扇推开后,才回到时常小憩的榻上。

      他不想退婚。但她已经提出来了。而他完全是理亏的一方。

      想一个月前,他是如此坚定要退,现在成了被退的那一方,他若胡搅蛮缠,岂非显得太不男人?而且,这样也有失公平。

      于理,他应该同意她的请求。

      但是于情,他克制不了。他喜欢她。

      其实一切,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他前几日就突然冒出了想法,到时候,如果有什么发生,可以先送她去益州,那里易守难攻,山清水秀,最适宜居住。

      便再退一步说,这一切都未必真的会发生,那他为什么要担忧到那么远以后?现在他可以和她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人生短短数载,他实不必为还未发生的事谋划许多。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此诗中形容的人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傻子?一百岁都活不到,想那么远做什么?不说一百岁了,到四十岁后,便开始衰老了。

      而他和她现在的年纪,正好。

      益州,益州……他忽然想到,昨日她表兄也说要带她去益州。那就不要去益州了,往岭南走也不错。

      母亲说希望他幸福,但更应该得到幸福的是她那样可爱的女孩子。但是,他不希望给她幸福的那个人是她表兄,或是其他的男子……

      思绪翻飞中,忽然传来一声鸟啼。

      萧昀睁开眼,走到窗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春景,随后,出门朝外走。

      一边走,一边在想:是不是解释清楚了曲清清和他的关系,她就不会再退婚了?倘若她揪着“不公平”“出尔反尔”不撒手,硬是要退呢?他还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她的想法?

      他有点摸不准她退婚的决心到底有多坚定,甚至,因此而忐忑。

      走出院子时,仆人来通传说,定阳侯世子来了。

      萧昀愣了一愣,让仆人将他带进书房,他也转身朝书房走,决定先见过姜子游再说。

      姜子游带给了他很大的威胁感,甚至直接逼出了他的警惕心,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因为他是她的表兄,和她有感情基础,而且姜子游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从来没将他当做纨绔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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