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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终遇不过相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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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连绵,暮云袅袅,一排衡雁划空而过。
月牙白色的锦缎长袍扫过残叶,缓缓前行,止步在一棵树下。
这树长得苍劲,这褐色的树干上却烙着斑驳的划痕。李瑜如玉葱的手指循着上面的痕迹上来回摸索着,细长如线,应该是剑痕。不多,大概三五道,细看便能分出两种,一人持剑准稳,落在树上的只有两道,用力深厚且毫无偏锋。另一种剑痕来得更为狠绝,看只是细细一道,剑气所至却是密麻如针的伤痕。此人剑法毒辣,来意不善。当日与皇兄一同骑马还在此处走动过,倘若这刺客真抓住了机会,自己武功勉强,恐怕把命豁出去也护不了皇兄多久……
指头沿着细痕忽然到了钝处,李瑜回过神来,挪开手指,只见这抚过的一道与其他有些不同,锋尾竟收得如此仓促,比起之前的招招毙命显十分不协调。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李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臣永参见五皇子”来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不知五皇子此番前来,莫不是探查出什么来了?”
是祁永。本来昨晚夜访祁府,今日在这祁家人面前是应生些心虚,但现知祁家对皇兄并无敌意,李瑜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毫无头绪,来这儿再看看罢了。”
面前的人转身过来,眉宇清秀,浅棕色的眸子淡然似水,嘴角微微弯出弧度,黑发直泻而下,几缕落在肩侧上更显神韵独超。
祁永一时愣住了神,素闻五皇子风韵不凡却常年深居简出,今日一见,原是这般男子,竟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李瑜见祁永并没有接着说什么话,眼睛却不忌讳地直直看着自己,心下疑惑,小心翼翼地问,“祁将军,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祁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躲闪间带着丝毫慌乱,“臣寡见少闻,今日得见五皇子尊容,一时失了仪态。”又故作镇定地上前看了看那树干,“五皇子方才是在查看这些剑痕吗?”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嗯。这些剑痕风格明显,但我常年居于府中,实在对江湖之事……”李瑜皱了皱眉,试探性地望向祁永,“不知祁将军是否识得?”
祁永看着这些剑痕,良久才开口,“当时,臣在场。”
李瑜的眼睛亮了一下,聚精等着祁永接下来的话。
祁永抽出别在腰上的剑,反手在旁支上划上一道。
李瑜看了一下,心下明了,“那两道划痕原是祁将军所为。”又追问,“那祁将军可有看到……”
祁永叹了口气,摇摇头,“臣无能,未能看到刺客面容。”
李瑜不免有些失望。
“但这刺客右臂被我划了一剑,也算是留了些证据。”
“祁将军已经够尽忠职守了,看这些打斗的痕迹,当时定是凶险万分。”李瑜诚心地向着祁永躬下身子,“我李瑜在此替皇兄谢过祁将军。”
祁永受宠若惊地回礼,“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微臣职责所在罢了。”没想到这五皇子行事作风如此性情,半点皇族的架子都没有,渐渐便觉着与李瑜亲近了些,于是大胆地开口道,“现下秋风过山,遍地金黄,那边终遇泉的景致也是好看得很!五皇子如不嫌,可随臣到那走走,”
终遇泉……
见面前的人久久不给反应,讪讪笑着,“诶呀,微臣一时兴起,竟忘了五皇子是还要继续深查太子遇袭一案的是吧?那臣便先行……”
“我想去。”
身旁一直默不出声的冷不丁开了口,让祁永一时反应不过来,“嗯?”
李瑜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有劳祁将军带路前行了。”
终遇泉不远,那条路李瑜熟悉得很。这踩的每一步,往日里都不知数了多少遍。
远远便看到前方水影粼粼,似仙人明镜洒落凡间,偶尔落下一二残叶,打碎那一片红颜浮萍,荡起几圈碧波涟漪,往外悠悠而散。旁有丝丝涓流沿山石的纹路而下,无声汇入,勾连起一串的徒有些雀儿在枝丫的喧闹声。
终遇终遇,不过求一个终将相逢相遇罢了。
李瑜当初无意发现这一处的时候,便求着父皇给这一汪泉水赐名“终遇”,可是妄想过往后有那么一日,他能读得懂里面“钟瑜”的意思。不过时过境迁,终究辜负此名……
想到这,李瑜自嘲地笑了一声。
“祁将军怕是不知道,此泉还有其神奇之处。”
祁永不解。李瑜走到树下一块稍大的石子翻了一会儿,忍不住走近看看,只见李瑜好像看到了什么,吁出一口气,手里抓出一个白面馒头,笑眼盈盈地说道,“上一次到这的时候藏的,还以为不见了呢!差点就要在祁将军面前丢人了。”
这笑容,祁永一下子红了脸。
李瑜没有注意到祁永的异样,拿着馒头,掰出一点弄散,手一扬,一把撒到泉里,渐渐地,泉水里一串串似圆润的珠子忽聚忽散,忽急忽缓地从底下往上冒。不消一会儿,素鳞成群而拥,迎这树叶间筛下的金粉,宛如水底一道道躁动的闪电,搅得一泉涌动。
“哇!真美!”祁永看呆了,往日的血驰沙场秋点兵,多少大场面都见识过,却仍然抵不过这一方美景。
这个本来是给那个人准备的,在李瑜之前的设想里,这会变成一个只有他和自己知道的秘密……没了意义的秘密也无需再吝啬,就如同他一样,再纠缠也不过伤人伤己。
李瑜听到祁永连连惊呼,自己也被感染到,轻轻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