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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栖息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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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瓦檐,枯朽横梁上晒着风干的章鱼触须,一股腥味直窜脑颅,但很凉爽,紧随而来的,是一阵吵闹的叽叽叫声和滚水煮开后,散发出的鱼虾鲜香。
天光垂入破布遮挡的窗沿,又是一个天亮。
陆绚睁开眼,素白的指尖揉上额角,守在床头的垂耳小兽高兴得一蹦三尺,“叽叽叽叽!”
呼唤的声音落下,门外等候的七八只小兽们登时蜂拥而上,接连扑进他的怀中,毛茸茸的团子们或打滚或蹭蹭或舔手,只恨不得陆绚能够一次感受到它们的热情和爱意。
陆绚差点被压死,喉咙干渴,说不出话来,只觉一脑门黑线,“别……”
“叽叽叽!”小兽们舔得他一身口水。
就在这时——
“大家都别吵,快下来,大人肯定饿了。”一个陌生又清越的声音蓦地插入其中。
小兽们体贴地跳下床,一只一只团团叠着,像软软的棉花糖,等待来人端着一碗海鲜汤进门,陆绚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简陋白袍的清秀少年恭敬地将石碗置于桌上,并不敢与他对视,跪地行礼道:“尊贵的大人,感谢您救了我们一命。”
见到少年行礼,小兽们也呼啦啦趴倒一片,感动得眼眶湿漉漉,“叽叽叽!”
“嗯……”陆绚沉默片刻,平生第一次觉得尴尬,要知道,他才是那个对于现状一头雾水的人,昏迷之前,他只知道自己再次开启了五芒星阵,浑身的力量仿佛被阵法吸干,直到现在才稍微恢复了些。
他将抽抽搭搭的垂耳小兽圈入怀安慰,“别哭,起来。”
少年没有起身,小兽们倒是开始打闹起来,追追跑跑,被疤痕小兽和三花小兽吆喝着出门了,垂耳小兽舔舔陆绚的手,也追了出去。
少年其实很狼狈,浅棕色短发干枯凌乱,唇色病态寡淡,眼角一片被打伤的乌青,弯身时,破旧的宽大白袍甚至不能遮挡他领口露出的鞭痕,他在轻轻颤抖,“请您原谅,也请全知全能的神宽恕我,我被卑1贱下1流的海盗俘虏侮1辱,本该在获救的今天就立刻自缢在绞刑架上,可是我却没有勇气……”
陆绚一怔,为他的言论而感到困惑,“自缢?为什么?获救的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少年一噎,他忐忑观察陆绚的神情,确认不是调侃或者讽刺之后,当即心情激动,眼泪狂飙,一把抱住陆绚垂落床沿的长腿,明明孱弱不堪却依然顽强抗争道:“对啊凭什么我要去死!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甘心,我应该高兴啊……我一千次一万次乞求神救我,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在我陷入绝望之际,只有您……”
他说完一顿,万分后悔自己流露出对神明不敬的念头,他转着眼珠,“……您是神父派来拯救我的吗?”
陆绚想到制裁海盗前脑中出现的画面,那深刻的屈1辱和怒火仿佛他曾经亲身经历一般,他沉默片刻,“不,我只是我。”
少年眼中迸发出光彩,真心实意道:“大人,如果您不嫌弃,我愿做您最忠实的奴仆!”
陆绚:“……”
不太懂少年脑回路的他不敢轻易应下,只摆摆手,石碗里鲜香四溢的鱼汤,他道,“我不饿,你叫什么名字?和我说一说关于你和这座岛的故事吧。”
“我叫艾达。”
少年不知道这座岛的名字,三年前,他带着两个仆人,手持教廷下达的手谕抵挡这里,为了播种神恩,传递神的福祉,最后如果能建一座小小神庙是最好了。
他们这一行本该顺利非常,传言这是一座安全岛,既没有野兽,也不会出现魔法生物,艾达作为南部领域虹之国主教菲尔特的小儿子,特别获准成年后进行一次传教旅行。
亚特兰斯大陆如今并不安稳,四处在打仗,月食海相对安全些,于是主教给儿子走了后门,拿到了月食海的传教手谕,却没想到,这一走,艾达便再没有回去。
这座岛十分神秘,它会随着海潮流动,所以它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艾达的两个学徒,一个受不了艰苦生活跳海自尽,一个为了保护主人,被后来上岸的海盗杀死,而艾达则因为细皮嫩肉,相貌清秀,成为了海盗头子的禁1脔。
在这期间,拉比特兽们也被海盗抢夺了地盘,充作奴役,又因为无法放弃禁魔阵中的栖息地,不得不任人宰割,他和拉比特兽都是难兄难弟。
“拉比特……”陆绚心中黑线,那不还是兔子?“它们可以隐形,为什么不逃也不反抗?”
艾达难过道:“唉,能逃到哪儿去?出了禁魔阵,容易遭遇海生怪物的攻击,离开领地,它们会活不下去的,而且虽然它们很聪明,会筑巢,但实力一般……等会儿我带大人四处转转,大人就会明白了。”
这时,三只和陆绚相处过几日的拉比特兽又送来水果和烤鱼,跳上床沿挨着陆绚的膝盖不愿离去,它们对艾达的态度也算友好。
见状,陆绚已然信了几分,这才端起汤碗轻轻尝了一口,他其实很饿,但对于陌生人给予的食物,他保留了一定的防备。
海鲜汤浓白香甜,他以高贵优雅的姿态,慢条斯理吃了满满三大海碗,加上水果和烤鱼,就这,还觉得只是饱了八分,腹部的肌肉丝毫没有任何起伏,在艾达的目瞪口呆之下,他忍住了再来一碗的冲动。
他们暂时无法离开这座岛屿,所以双方尚未彼此熟悉之前,他应该有所保留,并建立一个有利于他蹭吃蹭喝的高大上守护者形象。
之后,他还在木屋休息的时候,艾达给他送来了一双木屐。
他醒来时没有穿鞋,赤脚踩在白沙滩上还好,灌木丛根本走不了,脚底会生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双脚能够娇嫩到这种地步。
先前,三花小兽捂着鼻子给他找来过海盗的鞋,但那散发着恶臭的靴子他连一眼都不想看见,当即扔出门去。
如今冷白似玉的脚试了试木屐,大小刚好,打磨光滑的两片木板,钉了麻绳,虽然样子不好看,但勉强能在灌木丛中行走。
陆绚点点头道:“多谢。”
少年羞涩摆手,不谙世事的笑容与他历经沧桑的眼神形成对比,身上的违和感更甚,陆绚没有多说什么,只温和地注视着少年,那冰蓝的眼眸中一丝波澜也无,仿佛最纯净的宝石,透彻得沁人心脾。
这一眼,洞穿了少年的全部心神,少年浑身一滞。
直觉告诉陆绚,少年远远不像表现的那般爽直,否则又怎么能够在海盗的压迫下存活?
他们都需要伪装,这也注定他不可能与少年相互信任,毕竟海盗们想要捕捉他的阴霾还残留在他的心底。
这座岛屿与世隔绝,远方海天一线,望不到边际,周围也没有姐妹岛,想要在岛上过安生日子,他必须更了解所处的环境。
走出木屋,海岛阳光热烈。
简陋的木屋外,灌木丛林围绕着一片开阔的沙田,站在这个角度,岛心的山峰非一般地高大,好似骆驼的驼峰,而拉比特兽的领地是在山脚下,面积和足球场差不多,侥幸从礁石缝间引下山间的活水,陆绚捧起一口尝了尝,竟然是淡水!如同井中寒泉,不仅没有海水的咸味,反而清冽甘甜,清晰得倒映出他此时的容貌。
陆绚压下心中的熟悉感,寻问身边的艾达道:“这水的源头在哪儿?”
活水边,美到不可方物的青年带着困惑的表情,耀眼的金发垂落,如流淌的晨光,映衬着雪白的衣袍,繁复的银链层层绕绕,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体,哪怕穿着简陋的木屐,他每走一步在拉比特兽和艾达眼中也都自带高光效果。
“嗯?怎么了?”
艾达和拉比特兽们呆呆的模样惹得陆绚轻笑,于是,对美人定力不好的拉比特兽们纷纷揣着爪子倒地。
陆绚:“???”
猫爪毛绒兔子多可爱啊,他被萌得不行,蹲下身,用指尖沾了清水,点在身前的小兽额头上,湿润了它的毛毛,毛毛上有细碎的微光闪过。
这只小兽咕叽咕叽开心得直蹬腿,别的小兽见了竟然挨个排好队,等待他点脑壳的临1幸。
他一边点,一边数,正好十三只。
艾达回过神来,撑着虚弱的身体道:“这股宝贵的水流使得我们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或许拉比特兽会知道它的来历。”
周围四四方方的沙田经过浇灌,新种了植物,一派欣欣向荣。
陆绚决定私下问一问会画画的疤痕小兽,关于淡水的由来,他指尖尚留有萤火一般的微光,他最后轻轻点在少年的额心上,“祝你早日康复。”
少年顿时怔住。
见艾达神色复杂,陆绚温声道:“累吗?你回去休息吧。”
艾达感激地红了眼眶道:“不,多谢大人好意,我还能坚持!”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尽责地拖着沉重的身体领路。
陆绚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