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想嫁给你》南北狐鸢

3、墨迹三

　　墨迹三

　　对面的男人，有了淡淡的胡须。却没有经过精细的处理。胡乱的刮了一下。难道妈妈不会照顾他吗。我想着，又回忆起妈妈温柔的脸。其实一直到我十几岁，我都排斥称他妈妈。但是，一年年的改变。一切如迟暮的花儿，追着晚风逝去。我以为，我已坦然。
　　他说，你见过一个叫囡囡的女孩子么。我看着他，好陌生。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好了。我摇头，我说你是谁。他垂下头去，我是他爸爸。
　　我突然想起，爸爸见过的还是六岁的我。幼小而天真。而现在这个留着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他怎会认得。
　　他要走，我叫住他，爸爸二字险些脱口而出。我说叔叔，我没有地方去，方便让我去你家么。事后我想想，当时真是大胆而丢脸。倘若他没有答应，倘若，他把我当作轻浮女子。那么，也许会是永远的遗憾。

　　但是，爸爸答应了。他还是很温柔的把我领回了家去。仿佛只是时间的错落，一切又回到十三年前的那个午后。他也是这样领我回家的。
　　后来我一直想，爸爸是不是在那时就知道了我就是囡囡。不然他不会一回家就煮一大锅牛腩汤给我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之后小声地说，囡囡好久都没有喝到牛腩汤了。我说，叔叔，我想要一些醋。他便转身进了厨房。我端起那个比我的脸还大的碗，眼泪全流进了碗里。
　　家里，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现在只有爸爸一个人住。我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寂寞。我没有再提起妈妈，我想之于爸爸，那应该是一段悲伤的记忆。
　　我不知道，爸爸在这几年里会不会很辛苦。还有他的眼睛。
　　晚上的时候，爸爸说头痛。我记得很多年以前，爸爸就开始头疼了。他拿出了black label到了一小杯。一口气喝下去。他说，清明你要不要一杯。
　　他叫我清明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陌生。不是爸爸陌生而是我陌生。这个名字被叫了十三年。清明，清明。今天听爸爸唤起，却特别的心痛。我抬头看着他，他眼睛里有一份淡定。我确信那就是曾经的爸爸身上最让我感到安全的东西。那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是一种特殊的宠爱。爸爸说过，叫我囡囡的时候，就会想要无条件的宠爱我。怎样的宠爱都不过分。

　　我摇摇头，我从不喝酒。爸爸突然凝视着我。你和她真像。
　　我坐下来，暖他的手，因为酒的缘故，他的手有些温润的冰凉。我说叔叔，你很想你的女儿么。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声说，是我对不起她。之后，他并不肯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自斟自酌。
　　我用剩下的牛腩汤煮了碗面给他吃。他吃得很高兴，仿佛是他女儿亲自煮的一样。很甜蜜的微笑。我拿着爸爸新买的棉布睡衣走进浴室。蹲在淋浴喷头下，我忽然落泪了。热水像雨一样打在我脸上。我掩着嘴呜咽，我想我的爸爸是这么的寂寞，为了一个不孝顺的孩子。爸爸，是那么的寂寞。
　　哭了很久，传来敲门声。
　　爸爸在外面喊，清明，怎么还没洗完，我不敢答话，因为我不希望爸爸知道我哭了。清明只是一个乖孩子。爸爸在外面喊，你没事吧。怎么不回答叔叔。再不回答，叔叔进去了。
　　他并没有进来，而是我出去了。爸爸看了看我，说，清明哭了？他拉着我的手说快睡吧，很晚了。她让我睡到原来我的房间。他说，这是囡囡的房间，不要乱翻她的东西。我还要等她回来。

　　半夜的时候，我坐在我的小桌子前。儿时的衣裳已经穿不下了。但每一件都被爸爸整齐的收着。房间被刷成天蓝色，门上有漂亮的小熊日历，分别是我离开的那年，和今年的。抽屉里有一个烟灰缸。我想是爸爸在这里抽烟时用的。也许爸爸会在这房间里寂寞的思念着我，也许吧。
　　烟灰缸下面是许多的贺卡，从我走的那年到现在。儿童节，生日，初次见面的纪念日，牛腩汤日，禁烟日，步行日……全部是我和爸爸私自定下的节日。他全都记得，一一写贺卡给我。
　　“今天是步行日，囡囡有没有走路呢？我在我们经常去的公园走路。却没有见到你。囡囡过得好么？爸爸祝你步行日快乐。”
　　“囡囡好久没喝到爸爸的牛腩汤了吧？爸爸煮了汤等你回来。祝囡囡节日快乐。”

　　我无言以对，突然有好多话似的，只想要跟爸爸说。还有这些年来我的挣扎与无奈。
　　我悄悄地走到他房门口，敲门。一下，两下。
　　门开了，是他没有锁。我看得出，他只是在床上假寐。
　　我轻轻的叫他，爸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