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荼蘼618

7、07 最为纯真的爱

　　07最为纯真的爱

　　什么是最为纯真的爱？或许有一天有人会告诉你。

　　吴瀚离开了几天，或许是三天，这几天的陈玖执着于那微薄的稿费，每天定下的任务如同中世纪修士们的戒律，一点一点桎梏着沉沦于此的人。陈玖好不容易更新完最新的章节后，才有机会从外卖盒中走出来，和普通人一样陈玖沉迷于工作的时候并不会在意生活条件——泡面、外卖、巧克力棒成为生活的支柱，一下子把精瘦的人折磨地虚胖。推开与空气紧紧贴合的门，门外抬起手正准备敲门的人显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也对，一张整整三天没用任何护肤品保养过的脸，一个脆弱到闻到咖啡因就可以沉沉睡去的人。

　　“…额吴瀚。”

　　“恩…陈玖。”

　　两人相对无言，尴尬两字可以被钉在两人头上。额…陈玖看着吴瀚手上拿着的那束鲜花，第一次觉得并不是所有女人都适合与新鲜的花朵相配，起码一个两天没洗头的人是配不上那几朵沾着香水的百合花的。

　　“先进来吧。”尽管陈玖很想出门买个煎饼果子吃，但显然让吴瀚先进门比较理智，她还没饿晕到昏头的程度。

　　“你是不是饿了？”

　　“没有没有…”

　　“咕噜——”肚子的抗议声扩大了生活中的尴尬程度。陈玖最终还是先把人请进室内。吴瀚身上有着诡异的香味，从他插着手的衣袋里传出来，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那有着奇异果的香甜。

　　“我也不知道你吃不吃没尊严的煎饼果子…”吴瀚坐到椅子上，看向陈玖的眼中满是愧疚，他刚从另一个时空点回来，等到跑到那家煎饼果子店的时候，老板娘已经把卷帘门拉上了，于是他只好按着为数不多的记忆，走到另外一个街区，寻找在那里的煎饼果子店，运气好的是那家店还开着门，运气不好的是陈玖喜不喜欢吃他就不知道了，陈玖是个恋旧的人，这可以从她每天早饭中十年如一日的豆浆看出，她喝的永远是老婆婆那一家的豆浆，甚至喝到闻豆香就知道是不是老婆婆磨得地步。

　　“恩…”陈玖盯着放在餐桌上那个被数落成“没尊严的”煎饼果子，要知道对于一个长久以来只吃有尊严的煎饼果子的人而言，那些加了火腿肠啊肉松啊…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都不能被称作煎饼果子，要知道就因为如此她在大学城读书时，有多么的难熬，那家微妙的煎饼果子店加料可毫不手软…

　　“是这样的，偶尔吃一次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陈玖从奶箱中拿出一瓶奶，然后开了一罐汽水给吴瀚，吴瀚表面上读起了被当做摆设的报纸，实则一直看着陈玖吃东西的样子，陈玖吃东西的时候会想一只仓鼠一样，两腮鼓鼓的，不停的咀嚼后才一股脑儿的全咽下去，特别是啃生菜的时候更是如此。

　　不一会儿，陈玖就解决了手上没什么尊严且不怎么好吃的煎饼果子，她看向吴瀚，坐在自己对面的吴瀚正甩着自行车钥匙，银色的钥匙，被甩地如同有一个光圈流转在吴瀚手边。这时吴瀚开口说话了。

　　“陈玖你这阵子还好么？”

　　他似乎有些犹豫，陈玖听出了他特别的情绪，但不明白语句后的深意，她只是回答“还行…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的确如此，陈玖日更五千的速度在业界也算是中等偏上的了，更何况她是个小透明，只要一停下开她就能从那紧巴巴的，数字中看到未来自己糟糕的不得不放弃的结局。写作到底有什么作用呢？事实上在故事里的男男女女，很少有真实的结局，他们会因为读者的希望走向幸福，可真正的世界并不从容也未曾宽容，写作的人在写到男主女主在一起的时候，现实中的她时候正忍受着煎熬是大部分人无从得知的，因此，故事里的男男女女真的应该在一起么？陈玖问吴瀚。

　　“你说，青春小说里的男主女主，高中时候就在一起了，可在现实中从那时开始的感情是否能有始有终得偿所愿呢？”

　　“我觉得不一定，陈玖。”吴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

　　“事实证明，很少人能持之以恒地爱一个人，你看电视剧里女主追求男主，可男主爱理不理等到一个契机才反省过来，这在现实生活中是少有的。”吴瀚拿起一张餐巾纸为陈玖擦了擦嘴，他看到那张泛红的脸后轻轻一笑，继续说道。

　　“大部分人都无法忍受不平等的爱情，这并非反省能改变。平凡人的爱就是平凡的，不平凡的人之间的爱我们无法猜测，正如同你和我。”

　　“我和你？”陈玖说道。

　　“对，我和你，我将砰砰砰跳动的感情给你，你回以我同等的关爱，即便我的世界还未完全为你开放，但我们的爱是平等的，是在我们两人可付出也可接受范围内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现在的我和你。”所谓爱情就如同蘑菇奶油汤一样，是交融的，正是这一份互不抵触的交融才会使得这一碗东西的美好得以绽放。吴瀚看向陈玖，好似看向了一朵被雨水击打却在混沌中与他对视，将所有美好展现在他一人眼前的花，它可以不妖艳可以是一朵指甲盖大小的话，也可以在无人问津的巷尾绽放，但只要它的存在被吴瀚这个人期待那便够了。

　　是烛火，也是星辰的碎片。那些荡漾在吴瀚眼中的东西慢慢从尘土中脱颖而出，慢慢散发出原本应有的光亮。是守望在海港的灯也是湖中诱引人瞎想的一轮明月，是吴瀚的眼睛。陈玖捂着发烫的脸，脑海中貌似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吴瀚的话，她想起自己小说中依旧处于俗套剧情里的男女主，青春小说里的男女主…或许去一趟大学校园体验一下气氛她会更懂得一些。

　　艺术向来源于最朴实的生活，吴瀚盯着陈玖的手，现在的大学应该刚开学不久，如果运气好，他们是可以看到青涩的情侣手牵着手漫步在早樱开放的玲珑小道上的。

　　吴瀚是陈玖的万能许愿机，他笑着像一个不倒翁似得。尽管陈玖知道吴瀚刚离开这里三天，才刚回来的话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但她没想到，吴瀚拒绝了在她家的沙发上睡一觉的提议，他牵起陈玖的手，吻上了中指的指根。

　　“我们可以去体验一下。”体验所谓青春的情感。

　　大学校园就在山脚下，走过去还真的不用花多少时间，陈玖当年希望自己不被囚禁在这座霓虹城市，于是报了一所离这里有点远但不是特别远的大学，尽管每个节假日都可以回家，要是她愿意任何一个周末她都可以坐在一辆蓝色的大巴车里从那个学校回到家，可她从未怀念现下土地的芬芳，她在大学是自由的是随心所欲的，只要她喜欢，图书馆的大门永远为她开放，只要她愿意，一杯咖啡可以伴随她沐浴一个下午的阳光。时间是开得最快的车，她不会特别想家，一个呆在自习教室里可以让她安静。大学里所必需的社交也被她一点一点隔绝，到最后也就只有几个人成为了她的朋友，可那又如何呢？踏上社会后再隽永的友情都会被现实生活打破，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社交软件里，大学时候和自己处的最好的朋友——他们的聊天记录里显示，最近的一次聊天是在一个月前……

　　踏入大学校园的时候吴瀚还紧紧地捏了一把陈玖的手，陈玖居然发现他有点紧张，问他为什么，吴瀚支支吾吾地说：“你说我们这样子，要是被哪个管的多的辅导员看到了，会不会…”

　　“…大概这年头的大学老师或者是辅导员都司空见惯了吧…”陈玖盯着吴瀚握着自己手的手，看到青色的经脉默默在骨节分明的手上变得突兀，她第一次觉得吴瀚是一个超级可爱的大傻瓜。

　　大学城里最缺一不可的东西就是奶茶店，现下大学才刚开学不久，大概许多专业的同学还没赶过来，正巧奶茶店的队排的不是特别长，陈玖就点了两杯柠檬养乐多，吴瀚在一旁掏出一台单反拍着景色，陈玖不知道的是，那台单反从被吴瀚握在手上的那一刻起，里面被储存的相片，内容除了她之外再无任何东西。早春的寒樱飘进喜庆的红灯笼里，也飘进单反的一张张照片里。陈玖转过头对上了镜头。持着相机的人在相机后，笑得如同偷腥的猫。

　　山脚下的大学与这整座山相连接，两人从大门走到大学校园区里的图书馆，再从图书馆遛弯到实验区，最后到半开放的公寓区，一对拎着行李箱的男女就那样站在街头，不止一次地相视一笑，每当女孩子踏出一步时，男孩子眼中的光景就远离一步，女孩子拉着小巧的行李箱，箱子下咕噜咕噜转着的轮子慢慢离开了男孩子的视线，在女寝的门前，女孩子最终还是转过头，看到男孩子的那一刹那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如若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爱的体现就在细节上，陈玖无法忘记男孩子眼中的执着，他好像打定主意那被注视的女孩回转过头来看他。

　　“只要一眼就好，他肯定是那么想的。”吴瀚在陈玖耳边低语，他说出了陈玖的心声。

　　“他们会相伴一生么？”陈玖问。

　　“谁知道呢，命运由三个女神主宰和安排。”只有刚刚踏入社会时，所有美好的幻像才会被现实打脸，有人默不作声的接受安排如同懦夫，有人嘶吼着呐喊着彷徨如同角斗士，也有人不顾一切抛弃未来如同吴瀚。

　　寒樱围绕着湖泊，湖中楼坐落在烟雨的彼端。陈玖拉着吴瀚向那处走去却在不知不觉中被牵引着，并肩向前。陈玖笑了，没由来的把自己弄笑了。她感受到来自另外一只手的温度，就如同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带着足以驱散烟雾寒气的温热。犹记刚上大学时寝室里面第一个脱团的姑娘，那姑娘不化妆也不爱穿搭，日常一件亚麻衬衫配亚麻长裙，身高在一堆女孩子之间也不是那么明显，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姑娘，于是一个晚上那个从图书馆踩着寝室查寝时间点回来的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带上了蓝牙耳机和别人聊起天来。那个别人在半个月后才被陈玖从别人嘴中听闻——那是姑娘的男朋友。从不声张也不屑被别人高看一等，或许在大学伊始，能有个男朋友是令人羡慕的事，可到大学后期，没有男朋友的人才是真的自由，情侣之间会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的原因吵架争执甚至到最后分崩离析，留一个人坐在食堂的楼梯上痛饮啤酒嘶声呐喊。

　　这是爱得深的，对于爱得浅的人，爱情是无所谓的。陈玖在随手带着的笔记本里这么写道。

　　吴瀚凑过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一下。或许大学校园里很少有爱得浅的吧，许多人第一次谈恋爱，把永恒的目光停驻在那个人的肩头，降落在那个人的头顶，随后时间会证明一切。
　　再然后孤独的人会找到能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从不孤独的人会尝试着孤独。

　　快到湖心亭了，果然如吴瀚推荐的说辞那样，情侣的聚集地。一共三个长椅，每一把椅子上都有一对人。第一队互相喂着樱桃，艳红的樱桃外皮如同女孩的唇，女孩的手又白又细像是钢琴家的，手上的樱桃丢进男孩的嘴里，另一对则显然更生分一些，男孩羡慕着旁边喂樱桃的那一对人，他尝试着把手搭在女孩的手上，畏畏缩缩地而后终于鼓足勇气握了上去，两人同时红透了脸。接下来的那一对比起情侣或许更像是兄妹，总之两人共看着同一本书。

　　陈玖没观察多久，就拉着吴瀚离开了，吴瀚一脸：明明是那么好的素材，为什么不多看一会儿呢？这样看着陈玖。

　　陈玖嘟起嘴，唇贴近吴瀚的耳边，说道：“超尴尬的好么……一直看着小年轻谈恋爱。”

　　“不啊…我觉得还好。”陈玖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

　　“那您老人家继续看，我走啦啊。”

　　“逗你的你还真信了！”吴瀚跟上陈玖，长腿一下子跨过灌木丛，整个人挤到陈玖旁边。

　　“我能不信么……说真的，今天的你有些活跃。”陈玖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后，眼睛盯着吴瀚，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的。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你吧。”其实吴瀚心里清楚的要命，他也知道接下来回去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回去的几率会越来越频繁，不知道等他被迫离开的时候，一切能不能全盘对陈玖托出，他等不及了，但时机始终没有降临到他的身边。

　　大学校园一日游后，陈玖是被吴瀚背回家的，也不能怪陈玖，那块被车撞到她脚底下的石头，一点提示都没有就那样撞上了她的脚踝，蹭起皮的同时，陈玖还因此崴了一下，这下就玩大了。背着陈玖的吴瀚一路上听着来自陈玖口中哀怨的嘀咕，回家的路上上坡路，但吴瀚竟不觉得有一丝疲惫席卷上身，但他反而希望路短一点，不然他就要面临被陈玖身上迷人的香气迷得天昏地暗，他是将要离开的人，在不久他又要回到那个失去了一切的时空里，慢慢地经受由自己引发的痛苦，回到这里不仅是为了找人，更是希望那个人可以接受这个时空的自己。每一个来自未来的漫游者都有他来到过去的目的，有些人成功了带着新生的喜悦，面临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人失败了，日子也只不过是照着过，或许会继续平凡下去，但起码没什么大变化，时间久了也就释怀了。可吴瀚不一样，他就像一个赌徒，此时此刻他就像他那个时空的那个人一样，把他的时间、他的一切都压在了这一次，这唯一一次的机会上。

　　他可以输，但他不愿意输。

　　陈玖着陆在自己的家门口，春天到了，家门口的杂草们要面临被剃光头发的风险，它们躲藏着，希望自己不会被人类的眼睛捉捕。吴瀚笑着挽起手臂，在初春难得地出了一身汗的他在陈玖面前蹲了下来。他细细地数着台阶边的几朵雏菊。

　　陈玖俯视着吴瀚的鼻梁，还有黑色的头发，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刚洗过的头发，下面的吴瀚先是一愣而后了然一笑。他回想起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自己蹲在路边摸着野猫的毛，爱人就站在旁边，她笑着，把她的手扶在自己的头上，与自己撸猫的动作同步着，摸着自己的黑发。她笑着说：“像一只猫一样。”

　　被自己摸着的猫发出舒服地叫声，雪簌簌的……如同最真挚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