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荼蘼618

19、19 秋天的告别

　　秋天，稍凉的温度贴合急促的雨，吴瀚刚回来不久，天空就下起了恼人的雨，雨水轻点在还残留着体温的秋千上，难得的落叶绿接着黄，被雨水打湿后露出脆弱的碎片，比起外界忽降室内的温度要更温暖，陈玖温了牛奶，煮了红茶，等回到客厅的时候，吴瀚打开了电视，电影频道正巧播放着《罗马假日》，他起身帮陈玖拿了牛奶和红茶后放到茶几上，拍了拍身边的坐垫，示意陈玖过来。

　　《罗马假日》1953年出品的黑白电影，在陈玖和许多人的眼中它都是黑白电影中的制高点，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罗马假日》的情节可以说是简单易懂，全篇的浪漫基调从开头贯彻到结尾，陈玖喜欢奥黛丽赫本，他的惊艳与清纯是勾连着的，“影片将罗马的名胜风光生动地溶入剧情之中，将一部浪漫爱情喜剧拍得十分温馨悦目。两个人一个是厌烦宫廷礼节的枯燥烦琐的小公主，一个是囊中羞涩的小记者，罗马的一日，虽然短暂，可是轻松惬意的时光让他们体会爱情甜美。虽然最终他们因为各自的身份和职责没有走到一起，但罗马城却成为他们永久爱情的象征。”在一位影评人的影评里，这一句话概括了整部电影。

　　陈玖第一喜欢的一幕是自行车黑白的阴影划过斜坡时的样子，影片没有用到蒙太奇的手上，朴实而又真诚，在这一点的基础上，黑白电影的投影方式、对人物成长的刻画，从而引发的结局都成为了将这部影片升华为经典的原因。

　　陈玖第二喜欢的一幕自然是电影的尾声，大厅里公主将要离去时的眼神与男人独留在大厅时气氛的渲染。公主离开的时候，她的眼神中明明有着不舍，但更多的是就此别过的拉斯维加斯定律一般，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同，他们人生的目标与责任也不同，在此基础上一日的爱恋变成了最美好的记忆。这份注定无法happy ending的爱恋在电影的带动下失去了让人彻夜痛苦的悲伤，反正让人会心一笑，说道：“这样也挺好的吧。”

　　吴瀚拉着陈玖，大半个下午看完了这部影片。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在很久之前他也陪那个人一遍一遍地看过，每一次看都会有新的体悟和发现。爱情不是一天就衰老的，在那朵名为爱情的花，世界便给了他枯萎的理由。

　　最后安妮公主知道了责任的重要性，明白了王冠实际的重量，一段依依不舍的眼神交流后，缠绵失去了三个小时前的意义，尽管他们一起畅游街道，落入水中，躲避追逐……那是成长的经历，记者再把照片交给公主的那一刹那，观影的人就明白了，这部影片的结局。

　　陈玖百无聊赖地数着制片人的名字由几个字母组成，吴瀚的突然回来，使得她既兴奋有忐忑。于是她看向吴瀚。

　　“陈玖…”吴瀚纠结着最后在那炽热的眼神下不得不交代离去之后的事情。

　　“他们发现了能力失控的事情，于是我被弄回去回炉重造了一下，恩…很多时间的漫游者都是这样的，在漂流途中能力失控只是一个开始，如果修复好了，就可以继续…”但如果没修复好，一切就会戛然而止。吴瀚还没有告诉陈玖的是：即便修复好了，机会也只有一次。他看向陈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温柔，弄得陈玖放下了所有顾虑，将眼泪仓促抹去后，他们俩吻在了一起，宛如新生的爱情。吴瀚苦涩地拍了拍陈玖的后背，这种给予希望而后破灭的事情，他这辈子……只会做这一次。

　　“我们出去走走吧。”秋天是外出的好时候，蚊虫不再肆意地困扰着人，秋雨过后的凉爽使人不再被压抑的闷热弄伤。连带着宠物们都恢复了精神气，陈玖拉着人走在路上，吴瀚拿着一把全黑的大自动伞，一手拿着一个苹果，苹果上面最大的咬痕属于走在前面逗着一直二哈的陈玖，苹果是脆甜的，像极了秋天的形象。

　　路旁的房子已经尽数被打上了大红色的“拆”字，比起一个月前，路尽头本该耸立的房子此时化为了平地，在白墙后，堆成一小个坡。陈玖这时才庆幸自己家的房子不是普通的工人房，陈玖家的房子也是老房子了，可是不一样的是，这栋房子以前是一位德国人夫妇居住的，后来夫妇回到德国，陈玖爸爸看到了这儿的地段觉得不错，就贷款买了下来。

　　陈玖很喜欢这栋房子的排水系统，不得不说是真的好，她家住山腰，有时候水会堆积在家门口，可家里还是干燥的。拜这个所赐，陈玖家接纳过很多住在山脚下城市里的人，比如说叶琛也比如说未来的吴瀚。

　　吴瀚还记得那年台风，大水倾覆了整座城市，下水道口不住地吐着水，乌云遮住月光，快速翻动的云层一点一点地加厚，那个女人为了交纸质稿被困在公司大楼里了，得到这个消息的吴瀚是真的心急地不得了，他从家驱车回公司，车却扛不住雨水抛锚在路中央，他下车徒步走向公司，雨鞋里灌满了灰黄色的泥水，雨伞的框架被雨水挤压被弄得变形……可年轻人凭着这些东西撑到了公司，他把雨鞋里的泥水倒了出来，扔掉袜子，擦拭眼睛，推开门。那张焦急的脸瞬间平静了——陈玖躺在沙发里睡着了。那之后的好几个月都没有特别大的雨来打击这座城市，倒是有一次市中心的下水道堵住了，一下子水下不去的时候，那时陈玖已经和吴瀚在一起来，也是那次吴瀚第一次体验到躲在家里看城市遭大水的“快乐”。陈玖家除了花园里水分过剩之外，几乎没有设么地方有积水，吴瀚放了自己一个假，陈玖则随意地写一会儿歇一会儿写一会儿歇一会儿，等到那天固定的字数写完后，她抱起一个轻松熊的抱枕，走向厨房，两人才发现冰箱里除了鸡蛋和一捆青菜还有昨天做肉丸汤剩下的肉丸之外，貌似没什么东西了。

　　“这该怎么办呢……”那个人喃喃自语。还是像昨天一样吃肉丸么？她肯定对此充满困扰与疑惑，毕竟自从他们两个在一起后，在吃食上就没亏待过自己，上一顿和下一顿一模一样的事情可都没发生过。

　　“这顿我来做吧。”吴瀚提议道，陈玖之前老说他做什么都一个味儿，在那之后他起码向自己的上司请教了一下，知道了该怎么做出另外一个味儿。

　　“也行…”她虽然对吴瀚的手艺很是怀疑，但面对眼前的难题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式了，让吴瀚去头疼吧，她这么想着又回到书房看书去了。

　　那一晚吴瀚把肉丸打碎后按比例加了面粉后做成了软软的瘦肉丸，青菜随意地加盐炒了几下，鸡蛋配着中午留下来的冷饭，做成了炒饭。

　　那是吴瀚第二次在陈玖家做饭，和现在完全不同。在以前做饭的人永远是“空闲”在家的陈玖。陈玖这个好作家，起码她从不拖欠稿子，也不会在截稿日之前露出一副“对不起啊…我实在没空。”更不会和编辑们开玩笑，或许这得益于陈玖刚开始写作就跟着的老编辑长，老编辑长不严肃却十分的有原则，拜其所赐陈玖没有摸鱼的理由。久而久之陈玖成为了编辑们眼中的模范作家。

　　而此时，走在路上的两人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老房子的范围，再往下走一点就是大学城，吴瀚从路旁边找到了一辆公共自行车刷卡后带着陈玖骑向大学城外的市中心，秋天，簌簌的雨，朦胧了远处的山色，或许远处根本没有山，那些朦胧恍惚的曲线来自于另外一个城市的缩影，残荷的香味人工养殖的菊花覆盖，突然充实的大学城里车辆与人际黏在一片片落叶上，自行车穿越过一个个校门口，体验了一遍又一遍开学的欢欣，陈玖想起来那个亭子，那片小树林，她的眼睛从校门口的围栏慢慢转移到远处的天文台，然后他看到背着包的大学生和烧烤摊的店主聊着天，宛如她的大学。

　　走出校园就像是一匹战马离开战火的硝烟，吴瀚骑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也对，在这种凉爽的秋天没必要为了躲避太阳而加快在路上的速度，陈玖从后面抱住了吴瀚的腰，她发现吴瀚瘦了，他的腰本就细，现在摸上去可以清楚地摸到骨头的轮廓。正当她打算继续自己的动作的时候，自行车剧烈的晃了好几下。

　　“别！陈玖…哈哈我怕痒的呀。”

　　“啊！对不起。”陈玖立刻把手抽了回来，他看向天空转移吴瀚视线的同时，看到了不远处的云层——两片云层被突兀却又柔和的明黄分隔开，就像是被扯断的布料，也像是突如其来破碎的爱情，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这时吴瀚的声音传了过来。

　　“到了。”

　　那是，图书馆的门口，离闭馆还有一段时间，但人流却一直在向外吐出，吴瀚拉着陈玖逆流而上，拉着她来到那个熟悉的古文言文区，那本陈玖曾经借过的书已经不在那儿了，许是被人借走了，吴瀚摩挲着一本《世说新语》，看到陈玖拿起一本神话相关的书。

　　“要借么？”吴瀚问道，他把自己的借书卡拿了出来，递给陈玖，陈玖没有接，她那双细白的手，指腹摩擦着书的表面，在“神”字上来回摩挲，她不出声吴瀚也就在那边陪着她，直到身边本来就少的可怜的人都离开，陈玖才抬起头对吴瀚说：“去买杯咖啡吧。”

　　五点五十，图书馆六点闭关。

　　获得一杯咖啡需要多久？沉思着点单，确认自己的决定，将手机里的支付APP打开，输入密码或者指纹两分钟，而后等待，看着店员之间互相聊天，如果不急那倒还好，如果急忙不免焦躁，一杯咖啡，冲泡咖啡粉，按订单的要求加入牛奶和糖浆，倒进杯子里还有好看的拉花，最后打包，当你拿在手上的时候，你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花了多上时间去等待这杯咖啡了。

　　图书馆的通知广播告诉两人闭关的时间已经到来，随着最后一批人群，陈玖和吴瀚离开了图书馆。

　　“如果一切是神的旨，那我甘之如饴。”

　　真糟糕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陈玖想。六点的大学城，正像夏天一般热闹着，即便月色笼罩，龙虾店烧烤摊门前的人总能忘却时间，大学的所有日子都像极了火花上最外边的轮廓，越是跳动的厉害，就越意味着温度的不高。看着年轻充满活力的人，陈玖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上一次来大学城的光景，那是春而此时是快要下雨的秋日。

　　陈玖跟着吴瀚，她看到吴瀚专心地寻找着什么，也就不打扰了，等到吴瀚停下来，然后突然拉起她走向一个摊子的时候，陈玖还是措不及防地撞在了吴瀚的背上。

　　“嘶…痛诶…”

　　“抱歉抱歉。”

　　“不过，这家店你肯定会喜欢。”这家店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往往会有好店，店很小，看上去和一个流动摊贩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没涂墙漆的墙上贴着租赁许可证，不然真的没人会把它当做一家店，店里面本就坐了两个人，加上吴瀚与陈玖后就显得更加拥挤，陈玖不得不缩进墙里，才使得吴瀚能自由地把手肘挪出来。等到和蔼的老奶奶招呼两人坐下后，陈玖才发现这是一家面店。

　　“不过，这家店你肯定会喜欢。”这家店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往往会有好店，店很小，看上去和一个流动摊贩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没涂墙漆的墙上贴着租赁许可证，不然真的没人会把它当做一家店，店里面本就坐了两个人，加上吴瀚与陈玖后就显得更加拥挤，陈玖不得不缩进墙里，才使得吴瀚能自由地把手肘挪出来。等到和蔼的老奶奶招呼两人坐下后，陈玖才发现这是一家面店。

　　“吴瀚……其实我不喜欢吃面食的。”陈玖把自己贴近吴瀚，超级小声地说。然后她看到吴瀚会心一笑，继续问“难道那个我很喜欢来这里吃？”

　　“不，叶琛告诉我的。”

　　哦…….陈玖不说话了，她觉得一直咪咪笑着的吴瀚有些危险，菜单上的菜名都很寻常，牛肉面啊，红烧牛肉面啊，葱油面啊……都是最平常不过的面食。陈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牛肉面。

　　“一碗牛肉面/一碗红烧牛肉面加蛋”

　　“好咧。”奶奶笑着看吴瀚和陈玖，然后说：“这对小夫妻可真默契。”

　　“老婆子你又在说瞎话了。”一个老爷爷拉开蓝色的布帘走了出来，他手上沾着油腥，像是刚刚去搅料了。一股香料味立刻冲进狭小的店铺，刚刚还坐在旁边安静地吃面的两人，瞬间兴奋了起来。

　　“老爷子，面真好！”

　　“老爷子着牛肉越来越滑嫩了，手艺又精进了啊。”

　　“那是当然，小梁你和邹子多吃一点，今天来试试我新做的酱肘子。”

　　陈玖看向和学生们活络大方的老爷子看向吴瀚，她有点知道吴瀚为什么说自己会喜欢这家店了。

　　“叶琛说你喜欢这样的老人，所以有一次她看到这家店的时候就确定了你会喜欢这儿，让我带你来。”说完吴瀚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时候老爷子向他们搭话了。

　　“你们两是怎么知道我这小店的啊？”

　　“朋友介绍的。”

　　“怪不得，我看你们不像是学生的样子。”老爷子和蔼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正巧今天做了酱肘子，来尝尝吧。”

　　吴瀚和陈玖一齐知道了一件事，为什么叶琛会推荐给他们这家店，因为店长热情而且……肘子是真的好吃。

　　陈玖难得的吃撑了，吴瀚也是。两人走着走着，不知道吴瀚看到了什么，半路上拉着陈玖往家的反方向走，他疾走着，四周的落叶被踩的咔嚓咔嚓作响，越来越近了。

　　从现在这个地方看远处的摩天轮不再是那次，摩天轮像是烟花刚刚地绽放在半空一圈一圈地转，又像是风车，一下子就到了下一的感觉了。正如这一次步履匆匆的两人不似当初的慢慢悠悠，秋天，攥着好不容易买到票子的两人，又买了两个冰淇淋，为的是打发排队的时间。

　　陈玖弄了个草莓味的，吴瀚手上是香草味的也不是陈玖要在吴瀚面前矜持，要知道平时陈玖不仅要吃冰淇淋还会拿个双球的，不仅吃双球的，还喜欢巧克力和草莓的肥胖搭配。要不是今天那碗面实在是太实在，陈玖真的不会只吃一个草莓球。

　　秋天的摩天轮是明黄色的，是柠檬味的。陈玖曾经觉得：“在摩天轮下面无论是哪个心怀梦想女孩子都会觉得梦幻而又充满奇迹。在那些青春题材的爱情小说中为何女主不会拒绝男主在摩天轮上的告白，首先是因为一个是女主另一个是男主，如果换成男配这大概还是不成的，其次是因为那种慢慢地腾空，脚下踩着的世界默默离开，霓虹灯、彩光机的亮度在眼前如同钻石般散发而后堆积在一起成为一团管束，一整个城市在身下在手间，可以用唇亲吻可以用手描摹可以用心装点……人是感官生物，面对这种场景再理智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

　　可当秋天来临，这种感觉又变了，变成了棉花糖那样的，软软的绵绵的，那个狭小空间里的温度和外面是不一样的，秋天有些冷的秋天，向来让人对接下来的风产生恐惧的感觉，但陈玖和吴瀚坐进舱里面的时候觉得舱内居然是如此温暖，一下子一股前人留下来的暖意包裹住了他们，就像一件大衣。

　　“陈玖你说命运到底是什么？”吴瀚开口说道，多么相似啊上一次也是这样。

　　“命运是我和你相遇的过程。”可这次陈玖不会搪塞，也不会用那些深奥的词汇去模糊这个概念了。她看到吴瀚睁大的双眼，城市的灯光描摹他的脸庞。这一次，他们的亲吻不再是浅尝辄止的了，当月色抵达中天，两人拥抱着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一圈金色将他们连在一起的曲线包裹住。一切都被放置在脚下，哪里是哪里都不重要了，略微狭小的空间了，他们只有彼此，呼吸相交。命运让我遇到了你，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

　　他们处于星光之下，得到了需要的结尾，路灯的光辉交织着天空的细语，耳边是风的呼啸与挽留。空间肉眼可见的扭曲。她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别怕。”那双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随着颤抖着的肩膀和喉咙里想发出却无法出声的声音。
　　她把那双手拿开了。

　　“能见到你的我，是多么的幸运啊。”

　　“图书馆、大学城、摩天轮和我们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别忘了我是个文科生啊，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的最后陈玖吻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看着站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男人露出最后一抹随和而又亲近的微笑。他的身躯一次一次在她面前变得支离破碎，可那已经不重要了，最好的道别已经出现在生命里过了，人生不需要什么番外和后续，这样已经……

　　“已经够好了。”

　　“很高兴遇到你吴瀚…请没有遗憾地走下去。”她看着自己的泪水划过那些碎片，重量相加在一起愈发快速地导致毁灭。

　　“啊……我也…是…”破碎，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扭曲，可陈玖录了下来，一遍一遍地在脑内回放着破碎的句子，她知道吴瀚还想说更多还有许多东西想和她说……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多少人被爱折磨得遍体鳞伤魂不附体只因所爱非人，她已经足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