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游者》荼蘼618

14、14 鱼头与婚礼

　　陈玖喜欢夏夜的晚上，闷燥的风穿过山下的溪流带来丝丝缕缕清凉的气息，山下的城市，霓虹灯勾芡着柏油马路，看上去像是一盘被精心雕琢后的菜品，晚风中有着热闹的城市也有空寂的街道，有背后山林的孤寂也有眼前摩天轮的浪漫，没有人会不喜欢夏夜。

　　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拐角路灯未被照亮的地方，他把自己埋在阴影里，而后下一秒从拐角长满青苔的边角处蹿了出来。

　　“有被我吓到么？”

　　“完全没有呢。”陈玖把手伸到后面，抽出一把钥匙，在吴瀚惊奇的目光下递给了他。

　　“我很早之前就想给你了，可是…总是找不到很好的机会。”陈玖手上的钥匙是崭新的，和她钱包里那把有着亚克力钥匙扣的钥匙一模一样，可是那把钥匙的表面已经爬上了青色的斑点，就像夏天爬满爬山虎的老墙。

　　“谢谢。”吴瀚除了这两字之外没办法说出任何其他的话，他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和拥有同样灵魂的陈玖交往半年后才有了拥有这把钥匙的权利。钥匙被他握在掌中心，而后放进了贴近心脏的胸前的那个口袋。

　　“我会好好地保存它。”过了好久，久到两人离开了这片街区，拉着陈玖手的吴瀚才回过头看向低着头看手机的陈玖，然后这么说道。
　　“恩。”陈玖回给他一个笑容，而后继续和叶琛聊天，叶琛那两口子似乎快出门了。和陈玖住在山腰上不同的是，住在市中心的叶琛夫妇距离两个人高中旁的那家海鲜私房菜更近，所以陈玖本来就打算早点出门，有趣的是两人约定了四点半在拐角口见，可当陈玖四点十分提早到拐角的时候，她发现吴瀚也到了那儿。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是真的很合拍了。

　　“其实我在想，你离开后我该怎么和叶琛说，你看你早就知道在未来我还会遇到你。”陈玖停下按着手机打字的手，叶琛那里应该被老唐禁用手机一段时间了，所以她也空闲了下来。有了从这个老城区到高中长达20分钟和吴瀚独处的时间。

　　“我…回去找这个时空的我。”

　　“不会打扰到他么？恩或者是说…改变时空轨迹？”

　　“我想不会，即便没有我，无论是你眼前的吴瀚，还是你未来会遇见的崭新的吴瀚，都会将你当做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相信我，我不会把这件事搞砸。”吴瀚给了陈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把手握紧了，与陈玖的指骨贴在一起，像是融在一起的同血型血液那样密不可分。

　　“好。”陈玖看着身边变迁的风景。老城区墙体上不时出现的大大的“拆”字，伴随着两人之间甜蜜的沉默，变的是那样的柔和，四点多太阳依旧悬挂在西边的40°角处，紫阳花从墙体的边角探出头了，一簇一簇的紫阳花，它们是没有被人为修剪过的，簇在一团使得本就拥挤的花朵被闷燥的空气弄得更加紧密，紫色的相同弧度的花瓣中央有着泛粉的露水，偶尔一片淡紫会飘到窗前，扫过两个人的鼻尖。

　　两人前行着，一段时间的相处与爱恋使得他们拥有了即便没有彼此之间的辅助，也能一如既往地走下去的勇气。

　　I have seen a thousand sunsets and sunrises
　　I have met a thousand animals and a thousand wonderful things
　　Yet in you ,I found everything I want
　　I want nothing else in this life than to be with you
　　To listen and watch you
　　……

　　I love you.

　　陈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读到的一封情书，那时这张被折叠在书中充当书签的情书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认领。陈玖喜欢读书，起因是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在图书馆翻阅《尼伯龙根之歌》，无意中发现了夹在书页之中的小便签，那时未名的喜悦之情在一瞬间笼罩了陈玖就像在生日时获得的惊喜一样，曾经陈玖在一本《诗经》中发现过一张明信片式的书签，上面写着“能再见吗？”这行字出现的时间大概离那时的时间点有段历史了，一年两年或许是一段青春，这张书签被翻阅久了，上面的那行字也越发模糊，但陈玖仔细看之后发现好似有人曾用属于他自己的笔描摹上面的字迹。那时候她总想问写这句话的姑娘再次见到了想见到的人么？这行孤独的字，背负着那位姑娘的心愿，在漫长的岁月里遥遥而来却被就此桎梏。为何没有回音呢？或许是被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读这本《诗经》不懂《卷尔》中“我马瘏矣，我仆痡矣”的辛酸。亦或是两人决裂此生不复相见…没有看到那书签上的哀怨的人啊，这份情感就这样堆砌在书华丽的辞藻之中，于是陈玖就更加期待挖掘一本本被传阅的书中残留的小秘密了。

　　不知不觉两人穿过了将要被规划为新政府广场的老城区，走在路上远远地就能看到高中的天文馆，陈玖所在的高中，因为在很多年之前出过一个研究天文的学生，于是借势成为了整个市里唯一拥有天文社，唯一掌握天文讯息和设备的高中。于是那高高的圆圆的天文设备，便成为了这所高中标志性的建筑。

　　“看！那就是我的高中。”

　　“恩…听说有个天文社，那个望远镜给学生开放么？”

　　“应该…应该不开放吧，我高中三年除了选拔社员之外…就从没进去过，虽然我没被选进，但是叶琛进了，感兴趣的话你也可以问问她。”

　　“恩，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就很想当一个探险家。觉得那种翻山越岭寻找古迹的探险家帅极了。”

　　“然后呢？为什么不去做呢？”

　　“人总要现实一点不是么陈玖，当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时候，难道我要学贝爷去吃虫子么。”吴瀚苦笑着继续说道，“倒是有离家出走去家后面的大山里面玩，然后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幸好山里有猎人发现了我，不然我可能会被野猪弄死啊。”

　　“然后你肯定再也没离家出走过。”

　　“怎么敢啊，有了那种经历就再也没有踏入山一步，然后我就想通过家门口的火车站去看看村外的世界。所以那之后我就拼命读书，然后来到了这里。”吴瀚把话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实际上山里面的孩子要有多努力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做到在城市无忧无虑的活着呢？看纪录片或者书籍上写得根本不及真人的亲身经历。

　　“恩…那你的父亲和母亲…还在山里么？”

　　“不…大学的时候一场泥石流，整个村都没什么活口了。”

　　“…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吴瀚看到陈玖愧疚的神情，递给她一张餐巾纸。

　　“不…我不能哭，要是叶琛看到我哭过了肯定会炸的。”陈玖拿过餐巾纸，她脸上被扯出一个笑容，尽管不好看，可在吴瀚眼中这笑容惹人怜爱极了。他抱住陈玖，不远处为夜晚开放的灯火，一盏一盏顺着铺在地下的电线将两人的脸庞映照的如同白日。
　　“哟，老唐看看！一对小情侣在街上秀恩爱呢，有没有想过单身狗的悲哀啊。”一辆熟悉的商务车停在了两人旁边。陈玖红着脸推开了吴瀚，她看到车窗拉了下来，正是叶琛和她正在开车的丈夫。

　　“什么单身狗啊，都是当妈妈的人了……”陈玖自知当街秀恩爱的理亏，可还是反驳了过去。这下叶琛更来劲了，毕竟很少见陈玖“怼”人，于是她坏笑着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翘起兰花指故意模仿电视剧里妖艳贱货的语气对陈玖说：“人家这不是还有个宝宝么~”

　　“你可别这样了啊，我看人陈玖要被你恶心地吐出来。”

　　“老唐！不要拆我的台！！”

　　“还是先让人家进车来吧，站外面干什么。”陈玖靠车比较近，于是拉开了车门，吴瀚先看着陈玖进车后才把自己的腿塞了进去。此时陈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了一点，可吴瀚接下来的动作又把她的脸点燃了，在叶琛扭过头准备调侃他们的那一秒，吴瀚的头凑到她的脸旁，一个唇对着唇的吻被吴瀚的后脑勺顶住了叶琛的视线，陈玖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吴瀚的脸近在咫尺，她在那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唇被拉扯的酥麻，那种放大性的持久的震撼直到吴瀚的唇离开，叶琛的尖叫声撑破她的脑海，一声唇沉稳中带着老父亲般严肃的轻咳闯进她的耳朵，她才回过神来。

　　“哇哦，不错啊陈玖，长大了嘛。”叶琛坏笑着，圆滚滚的肚子抵在皮椅上，陈玖忙拿起自己的小包遮住自己的脸，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抱歉。”吴瀚看到陈玖脸皮薄的样子在旁边无奈地道歉，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汽车有四个轮子，而人只有两条腿，不到五分钟原本要步行二十分钟的路就被驶向了终结。陈玖拉着叶琛去挑菜，吴瀚则和唐先生一起去吸烟室等待。

　　“别客气，老唐说他今天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

　　“AA吧，老唐的钱还是留给孩子买奶粉好了，别请客了。”陈玖用手指轻轻戳了几下那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还挺软。

　　“可别啊，都说好的这顿你们选地方我们付钱，没你们选地方我都出不来，你要知道老唐有多爱管我，连逛街都不让我一个人去。我以前真的超级喜欢一个人逛街的。”

　　“是是是，我们的琛琛最喜欢去童装店买最大号童装了。”陈玖说完立刻岔开话题，对旁边的点单员说：“胡椒鱼头一个、奶汁鲫鱼汤、五香小龙虾还有虾饺粉丝。”

　　“这点怎么够，再来一点铁板蛏子，炸鳕鱼…恩，海鲜炒饭吧。”叶琛的眼睛顺着食材转了一圈又加了几个菜。

　　“没什么蔬菜啊，弄个蔬菜沙拉，不然老唐又要念叨我。”
　　“沙拉算了，水煮青菜吧。”陈玖想如果是沙拉的话，叶琛肯定挑里面的小萝卜吃，那点小萝卜根本没办法平衡这些大鱼大肉，还不如水煮青菜，一吃就要吃一整根，唐先生比较好投喂。

　　“也行。”叶琛不知道自己要被陈玖坑了，她只是觉得沙拉和青菜一样都是蔬菜，换来换去还不是一个样。

　　另外一边叶琛的丈夫老唐和吴瀚靠在沙发上缓缓地抽着烟，聊着这两个女人的事。

　　“你信不信我家那个小机灵鬼会点一桌子鱼，除了葱和青椒之外一点绿都不见。”

　　“叶琛会控制住唐夫人的，她有分寸。”

　　“你不了解小玖，叶琛一撒娇她就肯定纵容，一点都不含糊。”

　　“陈玖她知道唐夫人怀孕后就不会纵容了，你放心。”吴瀚把自己的烟点上，看着对面坐立不安的男人，想起了自己，和陈玖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只要陈玖离开自己的视野，那种焦躁感就会涌上心头，大概深爱着自己爱人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吧。于是他站起身，掐灭手中的烟，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背示意别闷在这里了，还是一起出去吧。

　　一出吸烟室的门，叶琛就扑到唐允的身上，也不顾自己怀孕着的身子，唐允好不容易稳住不让两人摔倒，才开口问陈玖：“点了什么？”

　　“我来说我来说！一个胡椒鱼头、奶汁鲫鱼汤、五香小龙虾、虾饺粉丝、铁板蛏子、炸鳕鱼、海鲜炒饭还有哦！水煮青菜！我很乖吧~”

　　“别了，多半是陈玖点的青菜，你可不爱吃这个。”

　　“谁说的！是我主动要吃的！不然你觉得小玖会逼我吃那东西吗？”

　　“哦…你主动要吃啊，那等会儿就多吃一点。”唐允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给送账单的服务员一张卡，把这单子买了。

　　“老唐你这是…”陈玖忙阻止，却被叶琛制住了。

　　“小玖我们很多年没聚了，难道我不可以请一顿饭么？”

　　“可是这个…事先…”/“唐先生，我和小玖也…”

　　“等叶琛生产结束了，你们再请我们不就好了，别在意。”唐允笑着把陈玖和吴瀚推上了楼，叶琛在前面带着路，即便很久没来吃了，可叶琛就能记住这片区域的每个包厢所属地。四人，哦不五个人进了包厢，水煮青菜已经上了。看到水煮青菜的那一秒，叶琛的脸凝固了，他看到自己的丈夫在旁边笑着问她怎么不进去，然后用最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厮磨“我可是特意叫他们快点做好这道菜的哦，你主动要吃的嘛。”

　　“老唐！你坏死了！！”

　　叶琛吞第三根叶片的时候小龙虾上了，唐允在一旁帮她剥着龙虾，吐出难咬的菜叶子，叶琛好不容易空了嘴立刻盘问起吴瀚。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小玖的啊，两人交往多长时间了啊，在哪里遇见的啊，喜欢小玖哪里啊？”

　　“我们去年冬天认识的。”吴瀚停下剥龙虾的手，把一个龙虾沾了酱塞进陈玖碗里。

　　“哦…还蛮近了。”叶琛又被为了口青菜，然后继续听吴瀚说话。

　　“交往的话…才刚刚确定下来，我和陈玖都比较慢热。”

　　“恩，这倒是，我以前和叶琛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小玖有点闷骚。”

　　“等等闷骚不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吧，你的书是白读了么？！”吞下第四根菜叶子的叶琛怼了怼自己的男人。一个眼刀就扫了过去。“不许说小玖坏话。”

　　“我的错我的错。”唐允只好苦笑地认错，给陈玖一个抱歉的眼神。

　　“在哪里遇见啊，那我家那颗樟树下。”陈玖代替吴瀚回答。

　　“还挺浪漫，然后呢然后呢你喜欢这个男人哪里啊？”

　　“他叫吴瀚…恩很温柔。”旁边的吴瀚握住了陈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陈玖的话…因为她很安静，很多时候都为别人考虑，虽然有时候会不够坦率…但我喜欢她就够了，我会对她坦率。”

　　“老公我吃饱了。”

　　“恩？怎么了胃不舒服？”叶琛才吃了几根青菜和八个龙虾，她靠着唐允，眼中充满了咸鱼散发出来的光。

　　“不…吃狗粮吃饱了，没想到即便是结婚了的我也…无法避免突如其来的狗粮，啊…”陈玖被叶琛逗笑了，连带着吴瀚也控制不住向上扬的嘴角，唐允扶额在一旁扶着叶琛怕他一不小心从自己身边滑下去。

　　幸好叶琛最喜欢的胡椒鱼头很及时地上了，这才把众人从快乐中拉回餐桌，叶琛继续盘问着吴瀚，有时候也会问出很无厘头的问题，整顿饭的气氛一直保持着快乐轻松，一直到饭后叶琛坐上车，陈玖和吴瀚站在海鲜私房菜的店门口向他们挥手道别，热闹的气氛才散去，陈玖握着吴瀚的手，她的头微微低下看到两个人的手连接的地方，她的小指母头俏皮地勾住吴瀚的掌心，她开口说道：“愿我们在接下来短暂的时光中不要浪费任何一秒。”
　　“谢谢你给我带来的一切陈玖，我爱你。”灯光下两人的热度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