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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当然,这是上一辈子的事。
      如今,这些都还没发生,周枫也还是京城里那个人见人憎,狗见狗嫌的小疯子。

      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却可怜兮兮的表弟,陈博衍心中触动颇深。
      周枫其实是个可怜人,父亲是外族人士,更是早年身故。家中虽有爵位傍身,但在这京里,天上掉下块石头,就能砸死三个世家子弟,如他这等归顺的外族侯爵,实在算不得什么。在那些真正的世家权贵眼里,不过是个磕头虫小老爷罢了。

      周枫的母亲虽说也是贵族人家的女儿,却不过是个通房丫鬟养下来的——若非如此,周枫的父亲也娶不到这样人家的女儿。

      周父一死,扔下周枫宋氏孤儿寡母在京中孤苦无依。周枫的外家,是早已弃了他们的。这些年,只多亏了淑妃可怜,常叫他们母子进宫见一见,方才不至被人过于小瞧。

      在这一点上,陈博衍与他却是同病相怜。
      他虽贵为皇子,母亲受宠时固然还好,在胡欣儿惑乱宫廷之后,便也成了人的眼中钉肉里刺。

      今世,他是不打算离开京城的,这个表弟他还是预备带在身边。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也都该走上与上一世不一样的人生。

      陈博衍的目光和缓下来,淡淡说道:“我不告诉姨母,你往后也检点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这等孟浪下去,姨母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周枫听他说不去家里告状,甚是开怀,咧嘴一笑:“我晓得四哥心好。”

      心好?
      听了周枫这话,陈博衍心中暗自冷笑。
      一个能亲手斩下自己兄长头颅、能油烹活人的人,能算得上心好么?更遑论,他举兵起事之后,亲手剁下的人头,数也数不过来了。
      他杀过多少人,他自己也不记得。所以上一世,他最终还是落了暴君二字。
      陈博衍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这没有关系,自古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能成大事者,做不做好人都没有妨碍。

      陈博衍拍了拍周枫的肩膀,天虽晴了,却依旧极冷,一张口便吐出了团团白雾,他说道:“你出来闹腾这么久,姨母在家还不知如何担心,咱们回去。”
      周枫点头答应。他没有骑马,陈博衍便也不骑,牵着缰绳,同他一道慢慢的走去。

      路上,陈博衍问道:“我看那人面目十分生疏,你怎么同他一道饮酒?姨母近来既发了头疼,你怎么不在家守着?”
      周枫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鼻翼吸了吸,小声说道:“今儿,王夫人来我们府上了。”
      陈博衍顿时了然,这个王夫人却也是个寡妇,生性爱说媒拉纤,京城世家圈里也算是出名的。周府现有周枫这么个未说亲的单身汉子,她到周家的意图,自然不言而喻。

      陈博衍莞尔,淡淡说道:“你也该得个女人管束一二。”
      周枫急道:“四哥,你怎么也跟我娘一样,说起这话来了!”
      陈博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肩头的衣裳崩开了线,衣角也扯破了,想是适才同人厮打的缘故,颇有那么几分狼狈。
      他剑眉轻挑,点头道:“你这幅样子,哪里像个读书的公子,分明是条泼汉。女人见了你,先就吓跑了,哪个肯跟你。也莫怪,萧大姑娘见了你就要嘲你。”

      周枫听他提起萧大姑娘四个字,不由哼了一声,斥道:“那个小泼妇,爷才不稀罕!”嘴里说着这样的狠话,那张铜色的脸面却浮起了一团红色。

      陈博衍浅笑:“人家,似乎也没要你稀罕。”
      周枫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了,他粗声粗气道:“她不稀罕,爷也得叫她稀罕!”他只顾嘴上痛快,全没留意这前后话已然打起了架。
      蛮族人的粗豪与中原人的委婉,在他身上拧成了别扭。

      陈博衍依旧浅笑,眸子里的神色却渐渐深远。
      他还记得,上一世周枫颤抖着双手,捧着萧柔冰冷僵硬的尸身,大步踏出宫门,在大雪中远去的样子。

      话里那位萧大姑娘,亦是安国公府中人,她是萧月白的堂姐,萧家三房的女儿,大萧月白一岁。
      这萧柔名字起的娇柔,性子却和柔不沾边,为人爽快,口齿锋利。人生的极其漂亮,一张容长脸面,一双斜挑妩媚的丹凤眼,唇红艳艳的,身材修长丰满,整个人妖娆浓艳,仿佛一朵笼烟芍药,美的嚣张。

      萧柔同萧月白交情极好,姊妹两个常在一块,虽说是堂的,也跟亲的差不离。
      因着萧月白和陈博衍的关系,周枫同萧柔也是打小就认识,三五不时能见上一面。两个人是铁锅对铁铲,见面就是乒乒乓乓。
      周枫嘴笨,常被萧柔损的抓胸挠肺,然而陈博衍却明白,他心底里其实是爱着萧柔的。以至于上一世,举兵进京之后,萧柔却已被陈恒远勒死在了宫中,周枫疯癫了半年,竟而剃光了脑袋,出家做和尚去了,就此了却残生。

      上一世,他们都回去的太晚了,拖累死了等着他们的女人。
      今生,这些都绝不会再发生了!

      陈博衍想着心事,兀自出神,张岩已从后头快步追了上来,低声道:“二位爷,店里的账已然清了,只是地下那位主儿……”话到此处,他不由看了周枫一眼,没再说下去。

      陈博衍知晓他素来是个利落的汉子,见他竟吞吞吐吐起来,心中微微奇怪,说道:“有话但讲!”
      张岩应了一声,这方说道:“地下那位主儿,竟是胡家的小公子。”

      陈博衍一时并没领悟,问了一句:“哪个胡家?”
      张岩答道:“便是先皇后的母家。”

      陈博衍顿时了然,先皇后的母家,自然也就是胡欣儿的母家了。

      他不由瞥了周枫一眼,只见那张铜色的脸再度涨得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似是等他训斥。
      陈博衍沉声问道:“怎么跟他搅在一处?!”

      胡欣儿同淑妃不和已久,宫中人尽皆知,周枫自然也不会去招惹胡家的人。胡家接连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宠妃,风头正劲,更不会抬眼看周家这下等人家一眼。周枫今儿竟然和胡家的小公子在一处喝酒,且还口角动手,这里面似有蹊跷。

      周枫垂着头,小声道:“今儿个午后,我原本是在西四营看马来着。这厮忽然走来,拉着我说他有好马,问我要不要。我听他说是西域来的种儿,心里发痒,就跟他出来了。后来一起吃酒,他耍诈欺我,讹我的银子,又讥讽我没爹教养,我一时酒盖了头,就动了手……”

      周枫的话音,越发低了,他偷眼看着他四哥,见他面沉不语,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四哥才答应了不去家里告状,听了这样的事,指不定一生气就反悔了呢?
      他真想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就是管不住这个脾气?

      陈博衍却眯细了眼眸,一时没有言语。
      周枫爱马成痴,熟知他的人,都晓得他这件癖好。他那火爆脾气,京里又是无人不晓。这一切,怎么都像极了一个圈套?

      可周枫如今不过一届白衣,一无官位二无权势,即便他父亲的爵位,也还没能承继,算计他又能有何好处?

      陈博衍想不明白,但这件事既然牵扯上了胡家,那必定不简单。
      他兀自琢磨着,忽然瞧见周枫偷眼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套在这么个魁梧壮硕的男人身上,倒活像一只干错事等罚的狼犬。
      他微微一笑:“莫怕,万事有四哥在。”
      胡欣儿也好,陈恒远也罢,不过都是他上一世的手下败将。不管他们又打的什么算盘,他都不放在眼中。
      这是圈套,却也是送上门来的把柄。这一次,该由他来掌控先机了。

      周枫看着陈博衍那淡然清隽的脸,心中忽然也踏实了。是啊,四哥总是处事有方,有四哥,万般不怕。

      午夜,子时梦回,南安寺中,晚钟声声。

      萧月白从睡梦里惊悸着醒来,她香汗满身,不住的喘息,光洁的脸上,纵横交错的尽是泪痕。
      她坐了起来,静了片刻方才从适才的梦魇之中回神过来。

      萧月白只觉得口中干渴,掀起了帐幔,踏了绣鞋下床。
      屋中昏暗,四下寂然,今晚本该琳琅守夜,她却倚着罗汉床打瞌睡。

      萧月白没有叫她,借着稀薄的月色,走到桌边,摸了摸那黄铜鸡鸣壶,只觉壶身尚温,便倒了一碗茶出来吃。

      茶水温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她惊惧的心神定了下来。
      今夜,她算是将这场梦做齐全了。

      她和陈博衍在梦里的种种,再没有如今晚这般的清晰明确。
      陈博衍被构陷意图刺皇杀架,染指龙庭,被迫逃离京城。走之前,他潜入了南安寺看望淑妃和自己。
      或许是从未见过陈博衍这般的仓惶,也或许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心结,陈博衍那仿佛被整个世间背弃的愤然与痛苦,深深戳痛了她的心。
      她想要安抚他,宽慰他,温暖他,想告诉他,至少这世上还有她是站在他那边的。

      陈博衍却像疯了一般的拥住了她,两个人滚在了床上。
      他向她急切的索要,她竟也没有犹豫,飞蛾扑火一般的投入了他的怀抱,把自己交给了他。
      这个夜晚,她认定了陈博衍就是自己这一生的男人。

      她是个无用的柔弱女子,大事上帮不了男人什么忙,只是把自己几样贴身的首饰包了,拿给他做盘缠。
      陈博衍要她等他,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给她全天下最好的疼爱。
      萧月白答应了,也日日苦等着他的回归。
      然而,她直到死,都没能再见过陈博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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