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娃娃亲》蓝桥遗梦

4、都统大人

　　苏灵筠陪蒋玉去看了一些首饰，蒋玉挑了两样，问苏灵筠：“你不买么？”

　　苏灵筠看着那堆金钗玉簪，摇摇头：“不买。”

　　蒋玉知道她自小见多识广，拥有的珠翠钗簪数不胜数，自是不稀罕这小店里的小物什。

　　从店里出来，两人打算叫了黄包车回家，逛了半天也有些乏了。可巧一辆汽车停在了两人面前，车后面坐着宋唯一。

　　“灵筠。”

　　苏灵筠笑了，走上前，唤了声：“二姐。”

　　“逛街呢？”宋唯一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蒋玉身上，礼貌的颔首。蒋玉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和同学出来走走。”苏灵筠道。

　　宋唯一笑笑：“逛完了么？若是逛完了二姐借灵筠一用。”话是对着蒋玉说的。

　　蒋玉是个通透的人，立刻明白了，笑语盈盈道：“正打算回呢，那灵筠就交给宋二小姐了。”说着给苏灵筠使了个眼色，暗含着揶揄。

　　苏灵筠知道她定是想多了，懊恼的睇她一眼，蒋玉也不在意，掩着唇低低的笑。

　　“上车。”宋唯一忽视了她们之间的小九九，打开了车门，往里面挪了挪。

　　苏灵筠也没扭捏，大大方方的上了车。

　　苏灵筠已经有两月未去过都统府了，宋唯希也没时间来找她。从都统府的侧门进去到后院，宋唯一挽着苏灵筠，笑道：“最近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那怎么不来家里坐坐？”

　　苏灵筠想到父亲的叮嘱，颇为烦心，她也不明白为何父亲突然反对起她同宋唯希的交往。若是以往她来都统府，和父亲说一声便是，有时父亲也会安排车送一送她。

　　宋宗平刚去世的那几天，她很想陪在宋唯希的身边，可是苏振山不许，他厉声质问：“你以什么身份去陪他？都统被暗杀，各方势力都有嫌疑，这里面有多危险，你不明白么？”她从未见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怔住。

　　苏振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沉默了几秒，道：“最近不要去了。”

　　苏灵筠倔强的反驳：“我不怕。”

　　苏振山偏头看她，气道：“不许去。”说完背着手，忍着怒意离开。

　　“和小希吵架了？”见她不答，唯一偏着头，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没有，”苏灵筠笑笑，低声道，“宋伯伯刚过世，我怕来的频繁了，徒增宋伯母的伤感。”

　　提到父亲，唯一的眼中闪过一缕忧伤，轻声道：“母亲有我们姐妹几个守着，倒也无碍。只是小希一个人，独自撑起宋氏，等着他裁断和解决的事情太多，我们这些女眷也帮不到他，他遇到事也不和我们说。你知道他那人，对你比对我们亲近些。”

　　想到风光霁月的宋唯希，在乱世飘摇中，独自撑起宋氏，苏灵筠竟升起一股心疼。

　　“灵筠，你若有时间了多陪陪小希，同他说说话。男人再坚强，也需要一个女人温柔以待。”唯一轻叹。

　　苏灵筠闻言，点了点头。

　　宋母姚氏已经康健，如今见到苏灵筠来，心情自然愉悦。

　　“你这丫头好久没来了。”姚氏拉了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笑道：“再不来我就让你二姐去家里接你了。”

　　“不用二姐接，以后灵筠有空就来陪您。”

　　“罢了罢了，我一个老妇人不需要你们小姑娘陪。只是小希，需要有人陪他说说话。”众人闻言，掩着唇低笑，苏灵筠脸一红，羞赧的垂下头。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来通报：“夫人，都统请苏小姐过去。”

　　姚氏闻言，嗔道：“这小子，他不过来，倒让女孩子去见他，成何体统。”

　　唯一笑道：“灵筠这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差人来请，消息倒灵通啊。罢了，母亲还是放灵筠过去吧，免得小希等急了，焦躁。”

　　大家又是掩面而笑，苏灵筠面皮博，一时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丫头。”姚氏松开了她。

　　正直初夏，本是亭台楼阁交相呼应，枝繁叶茂鸟语花香的园子，却因为老督军的离世，而变得素气了许多。

　　宋唯希办公的地方，挪到了都统府的军政大楼，以前是老都统处理军务的地方。大楼一共两层，一层是各个文员办公室，其中不乏几个女办事员。二楼是属于督军的，一般人不能轻易上去。

　　苏灵筠踩着楼梯上楼，正好一个女办事员迎面下楼，见到她微怔，随后礼貌的颔首：“苏小姐。”

　　女办事员梳着利落的发髻，穿着严谨的套裙，看起来知性而干练，苏灵筠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庄重肃穆的办公室里，宋唯希穿着笔挺的戎装，正低着头批示文件。苏灵筠进来时，他也未察觉，直到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他才抬了头。

　　“小希。”

　　自小她叫不惯他哥哥，为此父亲批评了她很多次，好在老都统不在意，笑着说：“小儿女之间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咱们别难为了孩子。”

　　于是她便学着大家叫他‘小希。’宋唯希比她大四岁，对于她的没大没小，他也曾抗议过，逼迫着她规规矩矩的叫哥哥。奈何苏灵筠顽皮，更是‘小希小希’叫的欢快，宋唯希也没辙，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她如此叫。

　　宋唯希身子一震，抬了头，他有多久没见过苏灵筠了？虽说只有两个月，以前也有过比这更长的分别。

　　他出差三个月之久，回来后第一时间派人去接她，三姐那时还没出嫁，打趣他：“我以为小希最想的是母亲，或是姐姐们，没想到却是苏家的小丫头。既然这么喜欢，不若早日娶回家，天天看着。”

　　姚氏笑着嗔她一眼：“灵筠下个月才十六，苏振山哪舍得这么早把女儿给我们家，快别逗你弟弟了。”

　　苏灵筠穿了淡蓝色的长裙，黑直的长发垂在背上，额角只别了一枚简易的发夹。

　　身后的门被轻轻地关上，宋唯希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间，用力的扣着她的身体。

　　苏灵筠一动不动，任他抱着，静寂的空间里，只余下清浅的呼吸。

　　“苏灵筠，你再不来，我就要去苏府抓你了。”一身戎装的宋唯希，在外人面前孤傲冷静，克制隐忍，是个严肃内敛的男人，却在苏灵筠面前露出了孩子气。

　　苏灵筠的手放在了他的背上，轻轻地抚摸。

　　“都统大人日理万机，抓小女子做什么。”苏灵筠弯着眉眼，浅浅的笑。

　　本是伤感的氛围，愣是让她的一句话破坏了，宋唯希直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一字一顿道：“小女子占着位置不办实事，玩忽职守，本都统自然是要问罪的。”

　　“咦？我占了什么位置了？我怎么不知道。”苏灵筠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宋唯希抿着唇笑：“天下。”她曾说他心系天下，不懂儿女情长，她可知他的天下是什么样的？

　　苏灵筠蹙了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她的目光又落在这宽大的办公室内，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几张大地图。以前这里是属于宋宗平的，她没有来过。今日见，倒是第一次。

　　“都统大人这里，倒清静的很。”她想说有些简陋，还不若她爹的书房，文房四宝古玩字画比比皆是，都是上品。也不若烟雨楼气势宏伟，金碧辉煌。

　　宋唯希笑笑，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军政大楼不在于华丽，而在于庄严肃穆。况且如今战火不断，军费吃紧，钱当用在正途上。”

　　苏灵筠闻言，也替他忧心：“军费供给不上，时间久了怎么办？”

　　宋唯希笑：“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连年战火，又逢敌军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朝不保夕，哪有多余的粮食上缴。如今外有强盗，内有揭竿而起占山为王的土匪，商人的生意也不好做，税收自是没有之前的多。

　　好在世界各地爱国志士很多，他们通过一些渠道，为这些军队捐赠了许多金钱和武器，以期盼他们早日将东夷战犯赶出国土，还华夏人民一处安居乐业的净土。

　　苏灵筠想到自己读了十几年的书，到现在却无用处，又想到刚刚上楼来遇见的女子，能够为宋唯希分忧解难，很是羡慕。

　　于是又向宋唯希求问：“不知你这里还招不招人？”

　　宋唯希迟疑了一下，道：“如今打仗频繁，死伤无法避免，每个军队都缺人。若是身强体健的男人，自然是多多益善。若是女人，就罢了。”

　　苏灵筠闻言，撅了噘嘴，低语：“虽然我上不了战场，但可以做后勤保障。”

　　宋唯希摇头，让她整日里混在男人堆里，他如何静的下心？

　　“前几天听二姐说，樊城新开了一家女子坊，教女子插花化妆，或者可以学一些乐器，陶冶情操。不如你也随她去，看看可否喜欢？”

　　苏灵筠闻言，兴致缺缺，他不过是把她当成了娇养的金丝雀，他到底还是不了解她。东夷铁骑已经踏入中原，她怎可安下心来享乐？

　　“不必了，我走了。”说完转身往外走，却被一道大力拉了回去，正撞上宋唯希一双含笑的眼睛。

　　“生气了？”

　　苏灵筠没说话，宋唯希正欲哄她，便听得门口的副官禀报：“都统，南边来人了。”

　　宋唯希的笑容僵在脸上，盯着苏灵筠看了几秒，低声交代：“你去院里等我，忙完陪你吃饭，吃过饭送你回家。”

　　苏灵筠没说话，宋唯希又捏了捏她的掌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恋恋不舍得离开。他的步子有些沉重，高大笔挺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外，苏灵筠收回了目光，转而下楼。

　　楼下办事员来去匆匆，各个脸上肃穆沉郁。苏灵筠没过多停留，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宋家的内院，而是出了正门，叫了辆黄包车。

　　到家时，父亲还没有回来。管家说：“老爷去了东边刘家。”

　　苏灵筠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吃过饭，闲来无事，叫琉璃拿了最近的报纸看。刚看到“革命军暗地里伏击东夷敌军”的消息，家里的电话响了。管家说是都统打来的。

　　苏灵筠想到今天下午自己的不告而别，倒有几分心虚。

　　到大厅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没在内院。”陈述句。

　　“我回家了。”她小声的说。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在内院等我。”宋唯希揉了揉额角，疲惫的说。

　　“天色晚了，待久了不方便。”她如此解释。

　　“不方便？”她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好，我知道了。”宋唯希说完，便没了声音。

　　电话没挂，仔细听，还能听见对方细微的呼吸声。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宋唯希轻叹：“早点休息，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