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77、变化

　　“你想知道，该去问他。”
　　南霑起身，光着脚走到冰箱跟前，拿出一瓶冰水喝了几口，重新窝回沙发上，整个人了无生气。
　　“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这个人，他不想说的事，我怎么有本事打探得出来。”

　　于珊看着他：“你，你舅舅，我爸，你们三个有时候真的很像。”
　　南霑扯动唇角，似乎是想冷笑，没能笑出来。于珊看着房子四角贴了符咒，叹了口气。
　　“你还没放弃吗？”

　　“事情根本没有结束，谈何放弃？”
　　于珊抿唇，似乎挣扎了一下，“闻风跟我说……”
　　南霑看向她，于珊艰难开口：“他说你做了可怕的事，不能跟我细说，但是如果有机会，可以让我转告你一句，你想做到的事，已经做到了。”

　　让于珊意外的是，南霑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格外淡然，像是已经知道了，在意料之中似的。
　　“你已经知道了？”
　　南霑没有否认。

　　“那你……”
　　“我还没有达到最终目的。”他微微低头，“我还没有联系上严瀼。”
　　“联系他？他已经死了啊。”

　　南霑终于成功地笑了一下，胸有成竹似的开口说话。
　　“不，他没有死，只是……”只是没有跟他生活在同一时空里。
　　这确实没办法告诉于珊。

　　***

　　严瀼去找过南霑，准确来说，不是找，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的详细情况得从四个月前说起，冥王告知他暂时无法投胎，他的灵魂需要去填补另一个被南霑捣乱时空里那个没了灵魂的躯壳。
　　基于某些没时间跟他细说，也没办法跟他细说的世界规则。

　　严瀼以为这次会是一次完美的重生，其实不然。
　　南霑保住了那个躯壳，却没能完全保住。
　　也是很神奇，跟在最大限度安全里找到了临界点一样，他各方面都伤得很重，但是都没有到残疾的地步，属于半死不活需要静养很久，但万幸万幸成功活下来之后只要时间充足就能痊愈的程度。

　　不过严瀼看出来了，南霑也是尽了全力才做到的这个程度。
　　他躺在病床上有意识，有感觉，却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状态维持了有半个多月，才稍微好一些。
　　又修养了很久，纵然内心焦急不安，身体状况不允许就是不允许。

　　一直照顾着他的是妈妈，爸爸来看过两次，分别是意外一开始的时候，和他稍微能活动的时候。
　　看到父母伤心，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严瀼内心还是很感慨，刚能说话那几天，半睡半醒之间，看到妈妈在偷偷抹眼泪，严瀼使了大劲儿握住妈妈的手，跟她说没事，不要担心。
　　他想，这大概就是南霑一定要让他活下来的原因之一，亲人爱人不舍放手的牵挂，人间的挂碍，他们和这世界的联系。

　　严瀼发了疯似的思念南霑，他记得住南霑的电话号码，一直压抑着自己才没有打过去。
　　他不敢贸然行事，身体虽然动起来有些困难，但头脑一直很清晰。
　　如果南霑能来找他，这几个月以来不可能让他一直就这么等着，要么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么就是其他情况。

　　快能出院的时候，妈妈提出跟他一起住一段时间，要亲自照顾他。
　　严瀼同意了，可是去找南霑还有做其他事就比较困难了。
　　妈妈照顾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家里，和楼下小区，没办法，严瀼只能继续等。

　　等到思念成疾，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了，妈妈放心了许多，严瀼说这几个月心疼妈妈劳累，让她好好休息，终于找了借口出门。
　　他循着自己的记忆去了第一次见到南霑的地方。
　　南霑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不记得他，也没有沉浸在失去他的悲伤情绪中，而是全身心认真投入在工作里。

　　所以这就是原因。
　　严瀼说不好心里的感受，难过是当然的，但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也有种对这四个月无止尽思念的少许释怀。
　　他思念的南霑，应该见到的南霑，并不是眼前这一个。那个南霑拼了命地要救他，也成功了，那么……会不会……也会想办法拼了命地来到他的身边？

　　只不过一直等待也不是办法。
　　严瀼一边休养生息，一边想办法。
　　他想了很久，如果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原始起点，那他或许也应该回到原点。

　　于是，想到某个人的第二天一大早，严瀼直接去了八仙庵。
　　去找林七。
　　林七很意外，严瀼寒暄一阵子，直接进入正题：“林叔，我能看见鬼。”

　　……
　　严瀼半夜睡不着，担心吵到睡在客卧的妈妈，不敢起身出去，只能睁着眼睛在床上发呆。
　　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心里不是滋味。
　　为了让林七想到南霑，他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比上一次还要严重，因为知道了周遭发生的一切，即便现在他已经看不到鬼了，也能胡编乱诌一堆。

　　林七果然很重视，但是给他介绍了一大堆大师，其中没有一个，是南霑的名字。
　　离开之前，想到自己爸爸妈妈最近因为他原本就绷着，还忍不住叮嘱林七，其实没多大的事儿，为了不让他父母担心，希望他不要说出去。
　　林七表示自己理解，尤其在知道他刚刚死里逃生过一次之后，更是多次保证不会说出去。

　　有了他的保证之后，严瀼就不是很担心了，毕竟之前林七也没有告诉过他父母他的情况，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严瀼不知道该去哪里想办法了，消极了几天。
　　然后他还去了叶栗上班的商场，叶栗对待工作还算认真，给他介绍了好几款表，挺贵的那种。他也去了“与猫”，去的时候于珊不在店里，陈斐然在，跟朋友聊得很嗨，她身边的朋友自己没见过。严瀼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她们，是因为南霑，可是其实与他们都只是点头之交，没了南霑这个中间人，她们的生活其实离自己很远。

　　严瀼多去了“与猫”几次，想从于珊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找找破绽，还想着会不会有机会看到南霑。
　　但是都没有，一无所获。
　　而且他讶然发现，于珊也好，陈斐然也好，都跟他认识的不太一样。仔细说起来，她们没有之前自己看到的那种游离于其他人之外的感觉了，他们和其他人融为了一体，是同一种人。于珊就像个普通猫咖店主，陈斐然是个普通学生，人际关系不错，朋友很多。

　　南霑在林七那里没有姓名，于珊和陈斐然好像也只是个普通人。
　　严瀼看着她们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南霑把他放到了一个……很普通的世界。
　　这其实就是他最开始找到他希望达成的愿望，不再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远离那个世界。可是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南霑帮他选择了这里，他又想，其他人，其他一切都没关系，如果他熟悉的南霑能陪在他身边就好了。事事岂能尽如人意。

　　日子平淡如水又过去了两个月，春暖花开之际，周围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往前走，严瀼顶着一个空空的皮囊装作自己一切正常。
　　他面试了几份工作，去接触父亲的新家庭，跟他们一起吃过两顿饭，关心妈妈的感情状况，在被催婚的时候一笑而过，顾左右而言他。
　　严瀼不曾放弃过希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生活，在忙其他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冷不丁地突然想知道南霑此刻在干什么，他一直认为南霑不会放弃找他，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也会怀疑，要是南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呢？

　　或许南霑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救下他，而现在这个最终目的已经完成了。
　　事情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了。
　　他赶紧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删除。

　　弟弟一岁的时候，父亲大张旗鼓招待亲戚办了一次周岁宴，严瀼去了，他提前跟父亲说不想发言，只是去吃顿饭就好，父亲同意了，最后果然没有让他觉得麻烦。
　　他也会忍不住想，如今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南霑帮他选择，给予他的，可惜他不在。
　　他们已经一起见过了妈妈，虽然南霑的舅舅不靠谱，但是也算是见过了他那边的家长，如果能带南霑见到他这个因为意外发生，更懂得珍惜儿子的爸爸就好了。

　　严瀼每天睡觉前都会问自己一句，明天会不会有新的情况发生呢？
　　南霑怎么还没找到他呢？他还有机会见到南霑吗？
　　如果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那么他需要触发什么条件呢？是否生活中有什么提示被他忽略了却不知道呢？他不能容忍自己错过任何小细节。

　　于是一天天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
　　这一晚，严瀼在洗完澡睡觉之前，依然例行惯例有那个每天一问。
　　然而，并不是明天，而是当晚，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好的那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