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75、冥府

　　“那是你舅舅，他为什么要骗我？”严瀼这话问得很没有底气，声音很低。
　　“他骗我的事情也不少。”南霑看着他：“怪我之前没跟你说清楚，不要怕，我会带你离开的。”
　　严瀼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南霑的手：“你走吧，无论他是不是在骗我，陈科母子还能不能回得来，这都是我的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不是疯了？”南霑气急了口不择言：“陈科母子没了，已经抵了你的命！那么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我舅舅跟你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还听他的话做什么？”
　　严瀼抿唇思忖片刻：“不是这样的，我带着内疚和负罪心理，很不好过，而且……”
　　他死死盯着南霑的眼睛开口：“我知道你讨厌闻风的原因，那你也应该尊重我的选择才对。”

　　“我……”南霑咂舌：“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怎么能把自己遇到的事跟他相提并论？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不，对我来说是一样的。”严瀼开口道：“你知道我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吗？我想要弥补，却无计可施，我想要把一切推回到原来的位置，却无能为力，或许……或许我心里是清楚的，冥王他就是在骗我，可能我早就知道，但即便我知道了，还是会跟现在一样，做出一样的决定。南霑，我不想再这样煎熬下去了。”
　　“你又不欠他们什么！”南霑瞪大了眼睛：“你——”

　　话音未落，整个车开始颠簸，好像猛地刹车了一下，两个人都没系安全带，没有坐稳，前面也东倒西歪一片。
　　好不容易稳住，严瀼死死扒着座位看着前面，司机和乘务员跟行尸走肉一般，还在兢兢业业地维持着自己的人设，明明乘客歪七扭八的……
　　不对，那些倒下的人好像没有再站起来过，也不挣扎了，跟……尸体一样倒着不再动。

　　场面诡异，严瀼看着心里一阵害怕。
　　与此同时，南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车顶，严瀼也跟着看过去：“怎么回事？”
　　南霑没有回答他，口中小声念念有词，双手双指划动，像在布阵，神色肃穆严谨。

　　“南霑！退！”
　　虽然不熟悉，但严瀼刚听见就知道这是谁在说话。
　　严瀼心里紧张，感觉闯祸了，好像是拖累了南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南霑一手还在布阵，另一只手紧紧拉着他。

　　“——轰隆隆！”
　　耳边竟然响起雷鸣，震耳欲聋，严瀼抬起一只手捂住一边的耳朵，声音巨大，他总感觉耳朵被震得流了血。
　　骤然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严瀼左顾右盼，车上那些不动作的乘客看起来着实可怕，就跟没了生气一样。如果南霑没有出现，姑且还能将一派祥和的假象维持下去，但因为南霑这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眼下看到的这一切，都像是鬼怪布置的阴郁陷阱，想不到丁点儿好。

　　“严瀼，别害了他。”
　　严瀼猛然看向南霑，南霑还在以阵御敌，全神贯注，大概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
　　所以他听不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南霑已经不是我的继承人，他若死在这里，神魂俱灭，不会再有投胎的机会。”
　　严瀼一阵恼火，南霑是否出现根本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他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也已经在心里跟南霑做过了告别，可——
　　那个家伙！大言不惭！明明身居高位，如果想要他乖乖丢掉性命就该保障好后方不让现在这种意外发生才对！

　　他什么都不管！却又什么都想管！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严瀼压下心里的怒气，闭了闭眼睛。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南霑撇出去。南霑绝对不能有事！

　　“我该怎么做？”
　　很难描述他现在的心情，像一抷死土。
　　“你知道该怎么做。”

　　严瀼心脏快要炸开了，却无力发作。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车顶，他知道冥王在看，或许还有其他看热闹的什么人，他看不到的那些家伙，自己和南霑的存在就像是一出戏，在那些家伙眼里，无足轻重的。
　　严瀼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浑身失力，站都站不稳了。

　　南霑手上使了劲儿，“别慌乱，不要被影响了，我能带你离开这儿，不会有事的！”
　　或许吧，或许只是心理战术，或许只是南霑嘴里说的“被影响”。
　　但是南霑不能帮他做决定，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不能再拉南霑下水了。

　　严瀼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南霑偏头看向他。
　　“回去吧。”
　　简短的三个字，像是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严瀼最终没能看清楚南霑的表情，就已经甩开了他的手。

　　虽然没能看到南霑最后的样子，也能在脑子里描绘出他惊讶不甘的表情。
　　没喝孟婆汤之前，他都会牢牢记住那张脸的。
　　严瀼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在霎那间恢复如初，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大巴车里，终于痛哭出声。

　　一切像是终于回到了正轨，南霑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
　　大巴车出了意外，严瀼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没了命，跟着两个突然出现的管理员到了冥府。
　　他在路上试图混个脸熟，对方根本不理会他，像是见怪不怪了。他原本想提一提南霑的名字，问问当时他在人间遇到的管理员是不是眼前这两个，又觉得没有必要。挺没意义的，反正很快，他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所有经历过的一切。

　　“我会见到冥王吗？”
　　前面两个管理员脚步稳健，严瀼看着他们并不出众的身高，总有种被小孩子带路的错觉。
　　“要排队。”

　　那就是能见到，但是严瀼其实不太想见到冥王，免得尴尬。
　　他倒还好，主要对方尴尬。
　　“不可以直接去投胎吗？”

　　别的人他不清楚，他的事惊动了冥王亲自出动，应该不用像电视剧里一样在堂前细数生前的一切了吧？
　　这两个带路的不健谈，并没有回答他，假装没听到似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严瀼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该怎样怎样，不再强求任何人、任何事。

　　严瀼被带到了一个大厅里，灯火通明，鬼魂众多，队伍清明，干净利落。
　　领路的管理员给他领了个号码条，塞给他。
　　“等着。”吩咐完就收到了外围，严瀼猜测这是要等着叫号，他低头看了一下，前面还有三百多个……

　　顿时心里骤生烦躁，他已经很配合了，结果赶个死路都要排队等叫号，前面还有三百多个，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怎么？亡魂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
　　只可惜他此刻是砧板上的肉，说不起任何一句话。

　　有人……有鬼出来，排在最前面的准备进去，被门口守卫拦住。
　　守卫朝着队伍后方看，大喊：“31225454号，S+事件级别，可以先进。”
　　严瀼东张西望，没忍住想了一下，自己这个事儿算是什么级别的呢？

　　前面一直在喊，后面一直在等，严瀼叹了口气，刚想看看哪里能不能找个地方坐着等，先前带路的两个管理员其中之一走到他身边。
　　严瀼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对方似乎没有恶意，却只是干脆利落地抽走了他的号码。
　　“跟我来。”

　　光线昏暗，按道理来说看不出这些面容诡异的管理员的表情，严瀼却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嫌弃和无语。
　　严瀼一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跟了过去。
　　他想拿回自己的号码条看看自己是多少号，难不成刚才是在叫他？但是拿到了也没什么意义，虽然重复了很多遍，他还是不记得被叫到的号码是多少。

　　领路的管理员把严瀼的号码条交给守卫，守卫跟他核实了一下严瀼的身份，死亡时间，就放他进去了。
　　内里的天地跟严瀼想象中很有出入。
　　他以为会看到大木桌，惊堂木，令签筒，谁知道入眼的是宽大的沙发，再看向对面，是一面墙。

　　墙边两侧还分别站着两个人，这两个看起来是真的像人，不像管理员形貌各异。
　　屋子里倒是光线充足，严瀼深吸一口气，看向那面墙。
　　怎么看都像是视频会议，冥王就在那墙上，在视频的另一头。

　　“严瀼，终于在该看到你的地方看到你了。”
　　严瀼低头：“南霑没事吧？”
　　“你这么听话，他自然没事。”

　　严瀼扯了一下嘴角：“我以前常听他说起自己的舅舅，我也见过叶栗，他们关系很好，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也很好。”
　　画面里的人表情凝滞了一瞬，很快恢复：“以前是很好。”
　　看来转变并非一日之功，不过严瀼并不想过多纠结他们的家事，自己命都没了，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我会去哪里？”
　　“你很配合，这很好。我给你找了个不错的家庭，你很快就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