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71、不舍

　　南霑看了他很久，却一直不说话，久到严瀼以为自己完完全全被看透了，背上开始冒汗，知道自己的眼神下一秒就会飘忽不定，南霑的表情才产生了一点点变化。
　　他轻柔地笑了一下：“没有。”
　　回答笃定，看不出端倪，也看不出是否隐藏了什么。

　　严瀼嘴巴张了张：“为什么？”他故作轻松，假装自己是无意间想到这个问题，提了起来，并没有思虑良久，“你明明离那个世界很近，而且曾经也有机会……”
　　“那是没遇到你之前，我现在觉得，长生有什么好的？见证世界的变化？见证历史发展？”南霑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过好自己这辈子就好了。”
　　严瀼垂眸片刻，抬起眼睛似乎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你舅舅的关系，能不能在我死后给我找个好去处？”

　　“那哪是我舅舅啊，那也是你舅舅，咱们的舅舅，别见外。”
　　南霑笑笑：“不过你暂时还是别想着见他，不吉利，见得越晚越好。”
　　严瀼在心里悄悄地说：“我已经见过啦。”

　　史立的事情解决后，老板娘不放心，反复跟他们确认了绝对不会出问题，还是没有放他们走。
　　当然没直说自己的顾虑，只是说为了感谢他们，除了一开始说好的报酬外，还可以免他们几天房租，留他们住几天，再逛逛玩玩。
　　南霑和严瀼对老板娘的真实意图心知肚明，但没有拆穿。

　　南霑说自己不急着回去，而严瀼则是舍不得回去。
　　他们逛逛吃吃几天，老板娘发现确实没有再发生什么怪事，留下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后，也没有再过多挽留。
　　收拾东西的时候，严瀼心情说不出的低落，对于南霑来说，只是这一次旅行结束了，而对于他来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后的时光。

　　南霑看出来了，问他怎么了。
　　“有点儿舍不得。”
　　南霑笑他：“一看你就是在社会上经历了太多毒打，没关系，以后不上班也可以，我养得起你，我的工作时间自由，我们可以经常出来玩儿的。”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箱，竖起来放在墙边：“又不是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不要这么沮丧嘛。”

　　严瀼抿了抿唇，“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回去吗？”
　　“没有。”
　　严瀼正坐在床边整理自己买的东西，南霑顺势盘腿坐在他身边，“你有其他安排吗？说说看。”

　　“我想……去洛阳，看看我爸，满月酒的时候我没有出现，他估计很生气。虽然我说明了原因，他在电话里表示理解，恐怕还是觉得我是在故意找借口。”
　　南霑看了他一会儿，笑得揶揄：“要带我见家长啊？”
　　严瀼瞬间瞪大了眼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南霑才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一下子起身，“走！”
　　严瀼一头雾水：“走？去哪里？”
　　“趁还有点儿时间，再买点儿东西，总不能空手上门吧？”南霑抓了抓他的头发：“除了叔叔，再去看看阿姨吧。”

　　严瀼有些迟疑，他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最后见见父母，但如果南霑把这个举动鉴定为见家长……
　　可以，但是没必要。
　　如果他还有以后，还能跟南霑走很长一段人生，见家长倒没什么，迟早要知道，虽然爸妈恐怕不在乎……但是既然很快他就要走了，带南霑去见了他的父母，南霑在日后想到这件事，会很难过吧？

　　严瀼低头：“还是算了，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了，再见面也没什么意义。”
　　南霑看出了他的低落，微微愣怔片刻，坐在他身边，搂了搂他的肩：“哎呀，好啦好啦，我又不是逼你公开，嗯……就说你出去旅游，给父母带的礼物要送过去，不就行啦。”
　　严瀼看向他，南霑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至于我呢，你说我是劳力也好，说是普通朋友也罢，都行。我知道，传统意义上的父母，确实不能轻易接受儿子有男朋友这件事。没关系。我们循序渐进，我先去混个脸熟，然后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公开，再跟他们坦白，那样他们心理上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我不是因为不想跟你公开……”
　　但他也说不好，这个时候对父母说南霑是自己的男朋友，等他走了，南霑的麻烦就更多了。
　　“我知道，你当然不是在嫌弃我，我对自己有信心得很。可是这件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先去拜访一下，混个脸熟也好。”

　　严瀼心里轻松了很多，南霑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做朋友，男朋友，都很好。
　　他们商量着，不打招呼直接去，好吧，是严瀼的意思。

　　他担心如果打了招呼，父亲会提前做好准备，而他的新妻子会为了今后彼此的友好挽留他们，做好准备的话，离开的时候就很难走得掉。
　　不过想是那么想，严瀼跟南霑到洛阳之后，他情绪起伏过大，很紧张，跟小时候考试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惜不是任何一门考试，没有可以辅助的材料和知识点。人生没有知识点。

　　严瀼知道父亲新家的具体地址，他带着南霑直接上门，已经私下练习了很多次开场白，最终也没能用上。
　　他们刚进小区，严瀼就盯着一个地方不走动了。
　　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两人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脑袋挨着说悄悄话。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说话的一男一女时不时目光会飘到那孩子身上，显然格外重视。

　　严瀼突然就感觉到，未抵达之前想象中的一切终究只能是想象。
　　或许他父亲的新妻子就算提前知道他会来，也不会想要留他，只会惹起他们的家庭矛盾，或许他的父亲提前知道，不会觉得高兴，只会担心应该怎么跟自己的妻子提起这件事。
　　他突然觉得没有意义，如此莽撞地闯入另一个家庭里。

　　严瀼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转身就往外走，南霑一直跟着他，也不问他怎么了。
　　他那么聪明，应该能看得懂一切，严瀼觉得有些难堪。
　　“你想在洛阳逛逛吗？”走到一个人工湖旁边，严瀼突然有些迷茫，南霑在他身边轻声开口询问。

　　“不是很想。”
　　“那就是不想的意思。”
　　南霑笑着看他：“跟我有什么可矫情的啊，不想就不想，不想见就不想见。”

　　“我让你跟我跑了这么远，临门一脚的事儿，突然觉得没必要了，你不会觉得我有病吗？”
　　“不会啊，人的情绪不就是这样的么，一来一回的，我有钱，也有时间，跑这一趟算什么呀。”南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更何况，很多事情不到临门一脚的程度，你也不会觉得没必要吧，走到这个时候，以后想起来就不会后悔了。”

　　严瀼看向他，像是重新又认识了他一次，眼睛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再看向南霑时就释怀了。
　　“走吧，回去。”
　　“回哪儿去？”严瀼说：“回家。”

　　严瀼只说了一半，父亲算是见过了，虽然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
　　他还想去见见他的妈妈，带着南霑一起。
　　相比起父亲，他跟母亲的关系更好。

　　南霑以为他说回家，就真的只是回家。
　　叶栗帮他们照顾那三个小家伙，怨声载道，说羡慕嫉妒他们能随时出去玩儿，可她一个假期都批不下来。
　　严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看着南霑回应她，给了她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叶栗很好哄，立刻就高兴起来。

　　南霑以为严瀼刚回家，一定会好好休息一下。
　　谁知道到家后只是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严瀼拖起来，问去哪儿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直到站到某扇门前，严瀼敲了几下门，他才福至心灵一样想明白：“你……你不会要带我见你妈妈吧？”

　　严瀼笑而不语。
　　南霑头一次这么慌乱：“我什么都没准备！”
　　他赶紧先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一大早被薅起来，还不告诉他去哪儿，他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

　　同样很慌乱的还有严瀼的妈妈，看到儿子带着朋友突然出现，她大惊失色，不过看起来很高兴。
　　“怎么这么突然？都不提前打个电话……”眼看着她进了房间先去补了个口红，严瀼觉得身心舒畅，很安心。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在这个房子里了，更难得的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也同样重要。

　　补好妆了，严瀼的妈妈才走了出来，笑呵呵的：“你们不着急走吧？我去买菜做饭。”
　　“不着急，你去吧。”
　　严瀼注意看到，妈妈鬓角的白头发比上次见更多了，等他死了，恐怕会变得更多。

　　他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愿意接受自己原本的结局。但是要如何让妈妈接受他注定离开的结局呢？
　　他又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