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者》龙亭麟軒

34、屠夫，裁缝（六）

　　半小时后，公安局接到报案，报案人是福利院副院长张大年。
　　就在刚才，福利院发生一起杀人案，凶手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福利院的门卫老拐被杀了，身上被捅了十几刀。我们感觉不妙，第一时间感到了现场。
　　还没进门，就看到大门内的门卫室门口，躺倒在血泊里的老拐。他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就像是笑道一般突然僵住了......
　　我脑海中迅速浮现起当时的场景，老拐看到有人走进来，进来的人从豪车上下来，西装革履，一只手背在背后风度翩翩。他一如既往的点头微笑，笑容还未能完全绽放，那人的刀子就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身体......他再也笑不出来了，那个总是点头微笑却一言不发的老人，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尽管，今天上午他还曾对我们微笑点头......
　　我们猜到了凶手是王金龙，尽管此刻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们，杀死老拐的就是王金龙！
　　正在我们准备搜捕王金龙的时候，接到了警局打来的电话，说是王金龙去自首了。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依旧西装革履，只不过，胸前的白衬衫上，被溅满了鲜血。但是这鲜血总也掩饰不住他脸上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和王飞虎脸上的一模一样，甚至还多了一丝满足，没错，是满足！
　　经过DNA比对，李昌平夫妇胃内的粪便确实属于王金龙和王飞虎，铁证如山。
　　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我们也知道了他们案发之后还要拼命杀死老拐的原因。
　　那一年，全国范围内爆发了洪水，他们的父母都在那一场洪水中丧生。那时小龙十四岁，小虎十三岁。他们两个较小瘦弱的身躯，相互依偎的蜷缩在一个大木盆中，随着洪水任意漂泊，周围全是只露出树梢的大树，还有只露出屋脊的房子，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看到了死死抱着一个树枝哭泣的小花，他们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大木盆滑了过去，从此，木盆里又多了一个小花。他们三个在木盆里又漂泊两天，期间只吃了一顿饭，几个漂浮在水上不知道多久，被泡烂了的几个白面馒头，那一年，小花十岁。
　　他们上了岸，开始了乞讨之旅。尽管他们只是未成年的孩子，也着实可怜，但是，并不是人人都那么有爱心。那段日子，他们过着饥一顿饿一顿的生活，从没吃饱过。
　　发高烧的时候，只能躲在草堆里，硬生生的抗着，所幸，上天还是怜悯的，他们扛过去了。
　　为了能吃饱饭，他们偷过馒头包子，运气好的话，不被追上，运气不好，就遭一顿毒打。她们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洪水中的木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后来他们来到的县城，学会了捡破烂，卖废品，捡到的东西卖点钱，起码能吃饱了。
　　有多余的钱，他们就会先给小花从地摊上买件衣服，买几个皮筋儿，给她扎头发。天气热了，他们会两个一毛钱一支的冰棍儿。小花吃一个，小龙小虎分一个。他们总是坐在大树底下打闹、欢笑，那是他们独有的快乐！
　　小花和小虎总是把脑袋枕在小龙的大腿上，看着弟弟妹妹安静的睡着，鼻子里偶尔还冒出调皮的泡泡，他没心没肺的笑着，伸手帮弟弟妹妹擦去流出的鼻涕。那一刻他觉得，大树属于他们，草地属于他们，天空也属于他们。他暗自发誓要带着弟弟妹妹过上好的生活，最好的生活。那年他十六岁，小虎十五岁，小花，十二岁。
　　后来他们发现，美好的生活总不会保持太久，他们还要经历新的磨难。捡的破烂被别人抢走，还把他们打一顿。当那个捡破烂的要把小花也抢走时，他们疯了，发疯似的像那个人打去，一人抱着一条腿，狠狠的咬在那人的大腿上。最后小龙捡起板块砖头狠狠砸在那人的脑袋上，才解决了战斗。看到那人的同伙从远处跑来，他们抬着一大袋子破烂儿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没了力气才敢停下来。他们不敢在那个城市待下去了，几经辗转，他们来到了洞山市。
　　洞山市的治安要好的多，人似乎也更加善良，小花很美，笑起来很甜，总是有好心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给小花吃的，有的还给她衣服，给她钱。
　　他们捡破烂，慢慢的日子越来越好，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开车路过的李昌平。不知道李昌平和街道办的人说了什么，小花被强行带走了。
　　他们扔掉了见了一天的塑料和纸箱，拼命的跟着车子跑，一直跑到没力气。眼睁睁的看着汽车渐行渐远，看着仅仅贴在后车窗上小花那满是泪痕的脸，渐渐模糊。
　　之后那三天，小龙小虎没有捡破烂，他们到处不断打听，终于得知小花被接到了幸福福利院。他们买了糖果盒冰棍去看小花，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等的冰棍化完，只剩下光秃秃的棍子和湿透又被晒干的包裹冰棍的纸张。
　　他们把脸贴在围墙的栏杆上，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小花出现的瞬间。汗水早已湿透流在眼睛里也恍若未觉。
　　知道第四次，他们终于看到了小花。虽然小花不开心，但是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他们放下心来，他们约定，每次都来这个墙边见面。
　　小龙进了屠宰场，跟人学杀猪，因为他喜欢吃猪肉，他想以后弟弟妹妹天天吃猪肉。小虎进了裁缝铺当学徒，他想他的哥哥和小花以后再也不用愁没有衣服穿。那一年，小龙十八岁，小虎十七岁，小花，十四岁。
　　有一天小花伸出胳膊说，今天抽血了，说是要体检。小龙小虎温柔的给小花按摩着已经不再留学的只有一个红点的针眼。那天下午小龙专门带来了一碗红烧肉，三个孩子，开心的一人一口的吃着，似乎他们之间没有那道冰冷的铁栅栏。
　　一天下午，小花奇怪的高速他们，院长让他抄了一封信，她认得那些字，是捐献器官。
　　第二天他们又去那个栅栏边等小花，这次小龙带了俩炸鸡腿，专门去火车站新开的肯德基买的，他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喜欢吃那个。
　　小虎拿着他独立缝制的第一件衣服，是给小花的。然后他们就看见，楼顶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手上抱着一个孩子，从楼顶扔了下来。他们认得，那个瘸子，就是福利院看门的老拐。他们分明看到，被丢下的那个孩子，身上满是血迹，一点偶读没有挣扎。十七八岁的他们，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虽然看不到被丢下的孩子的样子，但他们感觉很害怕，他们感觉那就是他们的妹妹小花。他们坐着出租车，一路跟着火葬场的车子跟了过去。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坐出租车。
　　到了火葬场，他们隐约听到那些人说：“这孩子可怜呐！真是造孽！”在小花的尸体进入那个硕大的铁抽屉前，他们看到了小花的样子，尽管满脸是血，他们依旧认得那是小花，因为小花头上戴着他们买的带花的发夹。他们用尽力气哭着喊着向前扑去，可是被人给拉住了，最后一刻他们看到，小花的后腰处一侧，有一道长长的伤口，里面好像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