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天下》巫川

13、第十三章 竹林偶遇

　　隔日寅时,天还未亮.一女子柔弱的身影出现在禅院的竹林深处.
　　巫荭嫣着一身素衣,信步游走于普贤寺禅房前的小道之中.薄薄的雾气弥漫于翠绿的竹林间,湿润的凉风迎面吹来,巫荭嫣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闭上眼,一边漫步一边思索着.虽是闭目而行,却未见她撞上一棵竹木.
　　隔了一会儿,巫荭嫣睁开双目,眼神中尽露出迷离之色.缓缓的叹了声,左手伸向一根竹子,抓着一片沾满露珠的竹叶,正欲扯下,只闻不远处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巫荭嫣转向声音来源之处看去,只见一灰袍僧人清扫着落在地上的竹叶.刚才明明对自己喊出了那声佛号,此时却又不看向自己.
　　眉头微蹙,巫荭嫣开口道:"大师方才可是在跟小女言语?"
　　那名僧人继续清扫着竹叶,舒缓低沉的声音传向巫荭嫣:"世界万物皆为生灵,女施主还是勿要随意残伤生灵,徒为自己增加业障."
　　巫荭嫣走向那名僧人,作了一揖:"小女子唐突了."
　　眼前的僧人抬头望了望巫荭嫣,手里捏着扫帚,青灰色的僧袍一尘不染,满脸慈祥宁静.青须丛中微微泛显着些许银白,眼神犹如古潭之水,却透露着无比睿智的光芒.
　　"施主今日有此佛心,与佛结缘,他日必定为佛主庇佑,阿弥陀佛."
　　"敢问大师佛号."巫荭嫣看着面前僧人对自己作了个佛礼,忙还于对方一记佛礼表示谦恭.
　　"今日贫僧于无意间结识施主,是谓缘.阻止施主残生,是谓为果.事后与施主缘已结尽,莫问贫僧法号,只为他日再无瓜葛."青袍僧人继续清扫着林间的小道,经过巫荭嫣之时用手拂了拂僧袍.
　　巫荭嫣在僧人背后又作了个佛利,也不管扫地僧人有无在意,径自走向竹林深处.
　　又过了许久,天已蒙蒙亮,竹林的雾气已慢慢散开,巫荭嫣身着的衣服却已被浸的湿透.回到禅房之时正巧碰到钗儿在给妈妈打水,巫荭嫣上前打过招呼就走回禅房准备换衣梳洗.身后钗儿双手绞着手巾,紧咬贝齿,眯着双眼瞪着巫荭嫣,毫不遮掩其中的凶狠凌厉.
　　辰时,巫荭嫣、钗儿、妈妈三人用过早膳,坐在桌前.妈妈今日未施粉妆,脸上竟无一丝细纹,比对平日,更是透出一丝清秀.三人皆褪去华艳霞披,穿着合身素服,发髻也都已放下梳理顺滑,只简单的用发带扎起.
　　妈妈对身旁二女道:"今日我将与寺内住持大师论禅,你们二人可在寺内逛逛,切不可随意乱了分寸."尤其看了钗儿一眼.
　　二女诚惶诚恐的答应.
　　钗儿起身收拾碗碟,巫荭嫣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碗,掂起茶壶给妈妈斟了杯热茶:"昨日荭嫣恰巧在隔院碰到苏家的二小姐,言语相谈甚是投趣,今日荭嫣想去苏二小姐那里坐坐,还请妈妈答应."
　　妈妈面色稍稍一变,端起茶碗,啜饮几口后看着巫荭嫣沉声道:"嗯."
　　钗儿也已收拾完毕,巫荭嫣又拿起两个茶碗,给自己和钗儿一人倒了一杯茶,唤钗儿坐下休息.钗儿坐下后对巫荭嫣微微一笑:"谢过姐姐."
　　妈妈至方刚眉头一直紧蹙,吩咐钗儿道:"钗儿今日早起,又慌忙了许久,今日就呆在房内休息.毕竟这里是寺院,身为女子还是有着诸多不便."
　　钗儿起坐作揖:"是,妈妈."
　　喝完茶,妈妈与巫荭嫣相携走出门外,奴儿站在桌前,双手捏成拳状,身子微微发抖.怨恨的目光一直徘徊在巫荭嫣身上.只是巫荭嫣恰巧背对着钗儿,未见到此情此景.
　　妈妈与巫荭嫣未行多远,只见妈妈忽然叹了口气,停下脚步:"荭嫣啊,青儿之事妈妈一直心怀愧疚.青儿过世后我是每夜都难以安睡呐……"说到此处,紧紧按住巫荭嫣的手腕,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身为一计女流,清楼里大大小小的杂事全都我一人做主.你看帝都里其它烟花之地,哪个不是暗地有商贾贵官这些幕后金主撑着.我一个人打拼到现在这个地位,已然是不易了."
　　巫荭嫣轻拍着妈妈的肩膀,看到妈妈双目之中已泛了水光.
　　"在我身后,多少人等着看我倒台!一步走错,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就要垮了.有多少人在等着那天……"妈妈忍着泪,突然坚定的看着巫荭嫣,"我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荭嫣你知道么,我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巫荭嫣轻声安慰着:"妈妈莫这样,荭嫣也从未怪过妈妈,青儿妹妹……只当是天妒红颜,才会如此陨命."又看着妈妈,"至于……今日我会跟苏二小姐解释清楚,还望妈妈宽心便是."
　　妈妈深深的看了眼巫荭嫣,舒了口气,拍了拍巫荭嫣的手臂:"好女儿,妈妈先行去住持方丈那里,你去找苏家二小姐时,就说近日我会前去打搅."
　　巫荭嫣笑言:"妈妈尽管放下心来,荭嫣自是会替妈妈说话.昨日相处以来,荭嫣但觉苏家二小姐是个识得大体的人,不会与人过于为难."
　　妈妈听后宽下了心,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对巫荭嫣点了点头,走向住持的禅房,清晨的阳光普照之下,此时妈妈的背影来看,竟无一丝一毫的脂粉味.巫荭嫣也转身向苏樱娘的禅房走去.微风轻拂着竹林,坠下片片的竹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