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Genius 59 Ashes ...
-
门前。
燕清溟仰起头，这是污水处理公司的另一个分公司，与之前相比，门上挂着招牌，十分简朴的打扮。他一手抓着塞壬王的尾巴，一路拖行至此。
感应门缓缓拉开，燕清溟看也不看，继续拽着庞然大物塞壬王往前。接待处往后有一巨大圆形电梯，上下直通，燕清溟站定，电梯门自动为他打开。待他进了电梯，门轻轻合上，整座电梯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堪称坟墓。
燕清溟合眸，一言不发。身侧的长骨已经不如刚刚乍现时颇具视觉冲击力，缩水了三分之一。骨骼嘎嘎乱叫，火烧火燎的感觉涌遍全身。燕清溟不舒服地动了动，头顶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抬头，目光中毫无感情。
一双小手轻巧撬开了天花板，白嫩嫩的小脸于电梯井内黑暗中发着光，很是可爱。小孩有一双和燕清溟一样温暖的眼睛，泛着粼粼水光，分外乖巧伶俐。
燕清溟伸手，小孩跳进他怀里，脑袋依恋地蹭弄他光洁的下巴。柔软的黑色发丝垂落肩头，如同上好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燕清溟轻轻拨于耳后，在她脑门上响亮啵唧一口，静静看着她。
“去找他。Ashley。”
片刻后他举高双手，托着孩子胁下送她回到电梯井内。
电梯一路往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攀住铁索，猿猱般矫捷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电梯门开，是一条走廊。
惨白色调妆点视野，燕清溟眉头微扬，尽头处的黑暗深邃不见底，黑暗中潜伏的巨兽正朝着他张开腥盆大口。燕清溟略一迟疑，抓住塞壬王和他手臂一般粗细的脚踝，缓慢走入了黑暗。
……
十五小时后。
燕煜率先醒来，身体上下无一处舒服，比一台坦克碾压过去还要在痛苦。他扭了扭脖子，随后指尖抚上额头的标记。血液已经结块，褐色的粉末黏在指端，燕煜捻了捻，难受地别开目光。
燕清溟留下了标记，存在感十分强烈，燕煜可以感受得到周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燕清溟清甜地信息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东西全部吸入鼻腔。他扶着墙爬起来，脚边有一块碎玻璃，倒映出燕煜的模样，狼狈、邋遢、混乱，眼中血红，隐隐约约濒临暴走的边缘。
燕煜看了一眼时间，九点零八分。他凭记忆找出所有人的位置，挨个叫醒。受伤最轻的德川京子低叫着醒来，指了指燕煜的眉心。燕煜扒开石块营救单兵戎，头也不回道：“都有，别擦，保命的。”
德川京子和他七手八脚刨出了废墟中的单兵戎，单兵戎胸前是层层叠叠的水泥石块，只剩半个肩膀和脸露在外面，而单止戈蜷缩在另一边角落。两人被展开身子，各自挨了一瓶冷水，均是大叫着坐直身体，尤显惊魂未定。
单止戈叫道：“那怪物呢！？”
单兵戎抽他一巴掌，呵斥：“小点声！”
单止戈消停片刻，又道：“燕清溟呢！？”
此语一出，众人明显感觉到收拾东西的燕煜一顿，那背对所有人的背影微微颤动，竭力隐忍着怒火。德川京子贴在单止戈耳边，小声说：“他走了。那只塞壬王也被他带走了。”
“走了！？他就这样一声不吭走了！？”单止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头燕煜已经收拾好背包，朝身后利落一甩，猛地起身——他差点又弯下了腰，燕清溟的标记显然也有帮助身体愈合的作用，然而比起简单粗暴的输血效果大打折扣。
燕煜不动声色揉了揉自己的腰，掀开衣服瞄一眼，暗黄色的淤青。他心中有数，转过头淡淡道：“我耐心有限，要么跟我去找他，要么自己离开。标记别擦，能保命，塞壬不会咬你。”
单兵戎冷冷道：“找他？你要去哪找他？天知道他现在在哪！”
燕煜回以单兵戎同样冰冷的目光，单兵戎一噎，忘了下半句想说什么。燕煜眼中只剩下两个乌黑的仁，没有感情，也没有微光，只是两团黑色，令人心生恐惧的黑色。
气氛剑拔弩张，德川京子硬着头皮担起岔开话题的重任，楼下突然传来小女孩凄厉的叫声：
“滚开！！！”
一个小孩！？
众人面色刷的发白，纷纷冲下楼来，各抄着家伙。门外的小女孩面对三只塞壬的围攻，神色戒备，乌黑眼仁中满是冷意，小小一张脸上写着愤怒和不满。
燕煜朝塞壬开枪，对方膝盖瞬间被打得粉碎，哀嚎一声。他的同伴们愤怒地追溯始作俑者，电火花在众人目光相接时爆射而出，塞壬看到了一行人脸上、手上不同地方的标记，恐惧地往后倒退半步，谁也没顾上地上的同伴，风驰电掣，跑得无影无踪。
燕煜来到受伤的塞壬面前，看了对方一会，对方完全骇得不敢动弹，眼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求饶神色。
他转过头，轻声说：“眼睛，闭上。”
小女孩愣愣地看他一会，小鼻子小嘴摆出了疑惑的弧度，燕煜捕捉到了她眼中灿若繁星的金色光点。他心头一凛，片刻后重复：“眼睛闭上。”这次语气柔和了很多。
小孩乖乖照办。枪响，燕煜说：“睁眼。”
随后燕煜单膝点地，半跪在小女孩面前。小孩看他，他也看小孩。小女孩凑到他脖颈处嗅了嗅，神情疑惑，似乎在努力辨认。
燕煜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果不其然，她软糯的童音怯生生地喊道：“Papa！”
他手足无措地保持手掌高高举起的姿势，片刻后覆在Ashley的后脑勺，揉了两把。Ashley朝他笑出两颗虎牙，一个小小梨涡旋在嘴角。
……
地下实验室。
燕清溟到达主实验室时，詹姆斯·哈里森忙着看表。他抬头瞧了一眼燕清溟的脸，掏出手电，上前掀开燕清溟的眼皮，不住喃喃道：“没有充血……眼神有聚焦……眨眨眼睛。”
燕清溟睫毛扑闪扑闪，乖巧地眨了眨眼睛。詹姆斯吁出口气，伸手抓住其中一根长骨，比起刚刚长骨的长度再次削减了三分之一，此刻仅余留不到一半露在体外，较之先前，失去了强悍的视觉冲击力和恫吓效果。
燕清溟眉峰轻挑，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歪，明显感觉到了疼痛。詹姆斯皱起眉，加大力道，朝燕清溟身体推一根长骨。血肉撕拉撕拉裂开，长骨仿佛每个关节都生了锈，进出极度困难，詹姆斯几次三番扳住燕清溟的一侧肩膀，用尽全力、汗流浃背，方才把长骨压回燕清溟体内。
他擦擦金边眼镜，道：“停药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了……一号，汇报当前记忆层。”
燕清溟随口道：“2。”他一眨不眨地观察詹姆斯的动作，对方擦去眼镜上不存在的灰，举起眼镜腿，轻吹一口气：“2就2吧……有总比没有好。”
alpha伸手扣在燕清溟性腺处，指尖轻触性腺处的标记，那里颜色较之其他地方更显粉嫩，散发的信息素却不容小觑，鲜明昭示着燕清溟的占有者是何等强大的alpha。
“果然还是便宜了那个家伙。”詹姆斯嗤笑一声，“走吧，帮你复原，重启。”
他个高腿长，不片刻就走出老远，燕清溟反应迟钝地等了一会，才慢吞吞跟上对方的步伐。既不说话，也不显露面部表情，一举一动都十分木僵、呆板，唯独眼中那团金色，冉冉摇曳。
一丝精光自燕清溟眼中滑过，狡黠的色彩悄无声息地没入沉寂。
……
“你叫什么？”招待室里，燕煜拧开矿泉水瓶，插上一根吸管，递给Ashley，问道。
“Ashely（艾什莉）。”她说，“Ashes（灰烬）。”
众人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在招待室落脚。德川京子很喜欢这个瓷娃娃般精致小巧的小家伙，目光温柔地看着，Ashley咬住吸管一端，仰头打量她，眼底金光点点。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与燕清溟如此相似。
这下大家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喔，燕清溟的小崽子；不约而同又想：跟谁生的？他怎么会具有生育能力？
燕煜给她剥包装袋，带葡萄干的饼干送到小孩手上，“葡萄干？”
Ashley眨巴眼睛，糯糯道：“酸。不好吃。”
燕煜面无表情把饼干塞进自己嘴里，转身拿出单兵作战口粮，拆出巧克力能量棒。Ashley双眼发亮，小狗似的仰头，渴望的目光频频投向燕煜，小手不安的抓住衣角，似乎想要扑上来。
燕煜眉头越皱越深，递给了她。Ashley小口小口咬着，速度却不慢，能量棒眨眼间就消失了三分之一。
燕煜想，怎么跟燕清溟吃东西一样？过了会他木木地望着小孩的侧脸，自讨没趣地想起来——燕清溟的小孩。
他跟谁生的？有别人碰过他？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丢给他一个孩子？
燕煜恍惚间觉得自己头上有点绿的发亮，心口酸溜溜的。
猝不及防戳了戳手臂，燕煜低头，Ashley举高半个带牙印的能量棒，嘴角沾了糖渍：“Papa，啊——”
不好意思拒绝，燕煜心情复杂地吃了一口。Ashley摇着脑袋欢悦地说：“抱！”
燕煜把小崽子抱起来，Ashley更高兴了，脑袋抵在燕煜额头上，眼底亮晶晶的。刹那间，燕煜感觉到一股令人为之色变的能量波动涌入脑海——
实验室里，一群人穿着白大褂。Ashely眼神好奇地注视，她是个纤细娇弱的omega。新生令她好奇的打量世界，一块光屏悬挂在远处。
透过Ashely 的眼睛，燕煜看到上面写了字——样本一号配种成功率，下列一串数字，他的名字高居榜首第二位，后跟92.36%。
有人开口说话：“除了二号，没一个成功。”
燕煜瞄了一眼另一边的光板，脸色有些诡异的扭曲：Ashely是二号试管婴儿，而alpha父亲那一栏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后来零零碎碎的片段又闪过，燕清溟偶尔会被允许探望、照顾Ashely，常常抱着她，一大一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天花板，足足三小时不说话。时间到，燕清溟起身，离开，Ashley看着，不说话。
目送着对方离开，目送对方回来，往返进行一场毫无感情、没有任何声音、色彩的话剧。
从画面里脱身而出，燕煜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被人重击过后脑的眩晕感。Ashley抱住他的脖子，小小声说话，颇有哭诉的意味：“他只有重启之后才可以见我，可是……他都不记得我了。”
小孩眼中水光粼粼，一不留神就掉了一串水珠子。燕煜默然，轻轻将小脑袋摁进肩窝，释放出安抚性信息素，Ashley打着抖，好一会情绪才平定下去。
燕煜心中升起了荒诞的感觉，那感觉却分外真实得不像话，如同这诡异、扭曲、混乱不堪的现实一般：守门人给了他和燕清溟一个孩子。
他和燕清溟的孩子。
心底有什么地方被重重的撞了下，柔软得不像话。
燕煜捏她的脸，问:“几岁了？”
他只问个很简单的问题，Ashley呼吸骤然一停，又紧张地发抖，垂下小小的脑袋，片刻后颤抖着伸出一只小手，另一只手比出一根手指，含含糊糊、低声下气道:“六……六岁……。Ashes是残、残次品……不会算数。”
燕煜一窒：Ashley有特殊性计算技能障碍，许是天生的，许是后来的。照这样看多半是天生的。
Ashley想来很清楚这个缺点令她不招人喜欢，眼底带着几分害怕，两只小手不知道往哪放。她惶恐而害怕地想，这个爸爸也会不要她吗？会把她留在这一群尖牙利嘴的怪物中，径直走开，不管她怎么尖叫哭泣也不会回头吗？
“别不要我……”Ashley坚强地扬起脑袋，语气商量道：“我带你去找他，别不要我好不好？”
另外三人虽然没说话，留这父女俩互动，只言片语间拼出了些许真相，此时此刻心中的不快感几乎到了极致，除此之外还有心疼——Ashley才六岁。
德川京子扭过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水光。
燕煜吁出口气，凑在Ashley耳边吹了吹气，小孩自出生以来从未被人如此亲昵疼爱过，受宠若惊地僵直身体，想笑不敢笑，表情有几分滑稽。
燕煜亲了亲她的额头，嘴角掀出浅笑：“乖。我们去接他回家。”
Ashely的小脸上绽放出了甜美的笑容。
……
地下实验室，密闭圆形舱。
燕清溟坐在病床上，打着赤膊。背后的长骨只剩下最后一根游荡体外，詹姆斯于床边站定，取来酒精棉，细细擦拭长骨，血迹染上棉团，层层桃红晕开，直至最末层显得白而粉。
他随手将酒精棉丢进废物框，眼皮子没抬：“放你出去玩了半年，人间怎么样？”
燕清溟没搭理他，垂下眼帘。詹姆斯也不恼火，挽高一边袖子，半截手臂露了出来，底色的白十分扎眼。
手掌钳住长骨末端，詹姆斯边推边问：“那个下等生物的信息素浓度还挺高。凑得越近就越清晰。”
燕清溟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晃，简短地应道：“嗯。”
詹姆斯：“这段时间和他们接触下来感觉如何？”
“还好。”
“你杀掉他们需要多久？”
“……”燕清溟抬起了头，盯住詹姆斯的眼睛，咬字清晰，一字一顿道：“三分钟。”
詹姆斯显然对此很满意，赞许道：“还是我们的一号厉害。说说看，重逢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些好玩的事情？”
燕清溟说：“薛云昭想要把灰鳞癌武器化，武装人类。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季苍术处理，季苍术的真实身份是——”
“不用你说，”詹姆斯摆摆手，“这小子太嫩，没资格了解高等文明。”
燕清溟唔了一声，最后一根长骨在刚刚被詹姆斯塞了回去。
博士神色有些痴迷，摸了摸长骨收回去的地方，那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不多时，已然光滑一片，看不出任何痕迹。他复而抬手，指尖点在燕清溟耳后一小块肌肤上，顺时针揉了两下。
“太久没服药导致你身体各项指标急速下降，小小一只塞壬王就让你爆出骨刺，不得不说很让我失望。”他推了推眼镜，寒光刺入燕清溟眼中，燕清溟不大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只听到詹姆斯说：“记忆恢复得断断续续的，连我也认不出来了，还敢拿枪威胁我了，嗯？”
燕清溟觉得颈侧生疼，一道血线缓慢地顺着对方指尖划过的地方延伸，结合印处娇嫩的皮肤划出老长一条口子——他不敢动。
詹姆斯不知什么时候手臂青筋暴涨，两根硕大的毒刺倒插其上，犹若两柄弯刀，下一秒燕清溟头皮一疼，抬起头来，被迫与詹姆斯对视。
alpha金框眼镜下凤目狭长，眼角一颗美人痣十分明显，瞳仁中血光点点，暗流汹涌，好似时刻都会爆发：“没有下一次。认清你的身份，你是个下贱的实验品。”
燕清溟的眼中倒映出他的脸，近乎呢喃般的语气轻盈道：
“……对于你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真诚地建议你去死。”
风声猎猎，一条骨尾当空劈下！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Genius 59 Ash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