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玫瑰》钟筝

15、答案

　　虽然在医院渡过了易感期的最后几天，但宿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在画室没待多久便回了房间，比平时睡得更早了些。

　　宿沅睡眠质量很好，很少做梦。
　　只是这一次，他罕见地做了个梦，在梦境中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

　　宿沅回到寝室，舍友在床上翻了个身，转头兴致勃勃地道：“Matt，你可以帮我抢个课吗？”
　　“你不能抢吗？”
　　舍友叹气道：“我的电脑坏了，又不能用手机抢，只能让你帮忙。”
　　宿沅好脾气地答应了，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舍友说将自己的账户信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宿沅这才发现自己将手机落在了画室，只能返回去去取。

　　画室所在的楼层很安静，廊灯的光不够亮，夜色黑蒙蒙的。
　　宿沅打开画室的门，手放在开关处，忽然听到一声响动。
　　开关被按了下去，但是灯没亮起来。

　　“是谁？”他出声问道。
　　“……是我。”黑暗中传来一道喑哑的声音。

　　听出是桑驰郁的声音，宿沅颇有些惊讶。桑驰郁并不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往往只有宿沅请对方来当临摹对象时他才会来到画室这边。
　　没有等到桑驰郁再说话，宿沅沉默了几秒钟说：“灯好像坏掉了。”

　　很快，画室一隅亮了起来，是手机的闪光灯。
　　灯光笼罩下，身形高大的Alpha坐在桌子旁曲着腿，由于旁边堆满了画具和颜料，他的姿势显得有些局促，像是被安置在笼子中的硕大狼狗。

　　宿沅走过去，看到亮起的是桑驰郁的手机，而他自己的手机就放在一旁，他便顺势拿了起来，转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间，他清晰地嗅到了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宿沅更惊讶了，桑驰郁有胃病，也从来没碰过酒。
　　Alpha低低地嗯了一声，大约因为酒精作祟，他抬头的动作微微有些迟缓。
　　桑驰郁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反问他：“你还没画完吗？”
　　宿沅晃了下自己的手机，弯眼笑道：“来取这个啊。”

　　桑驰郁不知道听没听懂，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此时的宿沅以为桑驰郁是喝醉了，所以傻乎乎地跑到了画室还不自知。
　　所以此刻的Alpha在他心中更像是个需要人帮助的小孩。

　　宿沅俯下身，凑近去看桑驰郁的脸，见Alpha的面颊上果然带着薄红，锋利的眉眼多了几分脆弱感，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小声问：“你可以自己起来吗？还是需要我扶你回去？”

　　宿沅不知道的是，当他俯下身时，还带着属于夜晚的凉意，和初春盛放的玉兰的淡淡芳香。
　　桑驰郁缓缓抬眼，望见的是他白皙的面庞和纯净的双眼。
　　那双眼中正映着他的身形，这个认知很快便如燎原之火般，很快攻陷了他的理智。

　　一时得不到答复，就在宿沅刚伸出手，想要碰触桑驰郁的身体时，Alpha已经先他一步动了手。
　　宿沅被抓住手腕，拽入了对方的怀中。

　　他被那股几乎称得上蛮横的力道带着跪在Alpha的双腿之间，踉跄地斜靠在桑驰郁的膝盖上。
　　桑驰郁俯视他，看到那纤瘦的脖颈和锁骨露了许多，Omega的皮肤白皙而轻薄，此时就像是被狼狗伺机叼入笼中的猎物。

　　望着宿沅因惊讶而睁圆的眼，桑驰郁微微垂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面颊，才复又拉开一点距离，凝视着面前的Omega。
　　他一向淡漠的脸上泛起明显的薄红，一半是因酒气，一半则是因为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

　　“宿沅，我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时，Alpha定定地注视着宿沅，他幽深的瞳孔深不见底，如果一直看下去，似乎就能被彻底吸入其中。

　　宿沅在四年前的那句告白声中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话。

　　很快他坐起身，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阵，梦境带来的疲惫感才消退了一些。

　　“滴滴——滴滴——”
　　宿沅走到声音来源处，发现检测器显示他的信息素浓度莫名升高到了一个值。
　　好在并没有超过安全阈值。
　　宿沅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看了几秒，才将检测器放下。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来的刹那，宿沅微微眯了下眼。
　　就在他即将转身时，不经意地一瞥，脚步一顿。

　　楼下停着一辆车。
　　他认出是那天桑驰郁送自己回来时开的那辆。

　　——
　　佣人将茶水端上来，分别放了两杯到宿辛和桑驰郁的面前。

　　宿辛倾身端起茶杯，看向桑驰郁，道：“这是去年才新出的茶叶，叫百无忧，味道很淡，但是余韵绵长，很不错，你尝尝。”
　　桑驰郁嗯了一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片刻后颔首道：“好茶。”

　　隔着桌几，宿辛笑了一下，稍作思索，含蓄地说：“小沅应该还没有起来，你还有别的事吗？”
　　这话的意思是问：要等吗？
　　“没有，”桑驰郁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今天就是想见一见他。”

　　对于桑家这位准继承人的认真和执着，宿辛是有些意外的。但是让他在此刻相信对方对宿沅情根深种，也是不可能的。
　　Alpha大多是感官动物，求偶和标记成结时信息素带来的刺激与快感是让人很难放弃的，这也是Alpha们除非找不到合适的Omega，否则极少愿意同Beta结婚的原因。

　　所以在宿辛看来，桑驰郁的选择有其他的原因，但这原因他也并无意多问。

　　“需要谈谈吗？”
　　楼顶传来的问话让桑驰郁抬起头，他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宿沅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正低头看着自己。

　　宿辛朝他招手：“既然醒了，就下来坐会吧，待客之道还是得有的。”
　　“不了，”桑驰郁很快站了起来，“伯父，我想上去同他单独聊聊。”
　　宿辛愣怔了一瞬，很快说：“也行。”

　　年轻的Alpha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站在宿沅面前。
　　他的西装一丝不苟，面容沉静，波澜不惊，与梦中的神情截然不同。

　　宿沅出神了几秒，然后转身带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请进来吧。”
　　“嗯，打扰了。”

　　佣人前一夜往房中喷了空气清新剂，此时还残留着淡淡的紫罗兰气息。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

　　“你喜欢孩子吗？”宿沅率先打破了平静。
　　他在床边坐下，浅褐色的眼平静地看着Alpha，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顿了顿，补充说：“我没有生育能力，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的。”

　　说起来，在看到桑驰郁坐在宿辛的对面，说出想和自己见面时，宿沅依旧感到困惑。
　　之前的退婚事件，还有这半年的诸多经历，他很清楚正常情况下没有Alpha会接受易感期聊胜于无，没有情爱的感觉，也没有生育能力的Omega，这也正是他被退婚的理由。
　　这样的Omega是无用的，聪明的商人不会选择与他结为伴侣。

　　但此时，桑驰郁语气平淡道：“我不在意有没有孩子的事。”
　　这明显颠覆了商界利益至上的准则，也颠覆了其他人口中桑驰郁的形象。

　　宿沅默默地看着他，又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即便曾经关系甚好，那也只是曾经，他们断交得很彻底，这四年来除了听闻些八卦，谁都没有联络过对方。
　　桑驰郁突然而至的提亲让他不知所措，他找不到桑驰郁和自己结婚的理由，因此第一时间选择了拒绝。

　　而现在，桑驰郁给了他答案。

　　“桑氏实现家族产业继承的规定中有一条，就是必须有合法的伴侣。其次，我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些年中，我比较乐意打交道的人很少，你是其中之一。我并不需要易感期时的互相抚慰，也排斥亲密关系，如果不是继承家业的要求，我不会考虑结婚。所以综上，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会很合适。”

　　他说话时并没有注视着宿沅，而是望向窗外，神情淡漠。
　　唯有桑驰郁知道，自己靠窗的那只手臂正不自主地绷紧着。

　　他说完，房间里又变得寂静起来。
　　过了一阵，就在桑驰郁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宿沅终于问：“那四年前，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桑驰郁的心脏急剧地收缩了一瞬，下颚肌肉微动。
　　然后他慢慢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宿沅：“是的。”

　　宿沅回望着他，片刻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
　　“好啊，我愿意和你结婚。”

　　他的笑容很淡，却惊人地具有让人难以抵抗的撩拨感，桑驰郁心神随之恍惚了一瞬。
　　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太快又太顺利地得到了他奢望的结果，以至于向来运筹帷幄的Alpha一时失声。

　　直到宿沅开口问他：“需要很快结婚吗？”
　　这时，桑驰郁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西装革履的Alpha克制着情绪，一字一句道：“不需要很快，三个月之内举办婚礼就好。”

　　三个月……
　　宿沅觉得这个时间已经很快了。

　　但他最终点了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