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隐》林越

55、琴与箫

　　在南京十来天，李志远说，他度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赵友联和来仪也是很放松，很开心。

　　他们一起去展厅看展览。李志远送展了多幅书画。特别是书法，广受好评。来仪平常并没机会仔细欣赏过。现在看李志远的书法作品，多行书，刚健质朴，雄劲有力。心中赞叹：名不虚传呐。

　　李志远很是留意来仪的反应，见她一脸欣赏，心中非常舒畅。李志远不由想起，来仪在他画小黑猪的时候在他背后拔他笔杆那次。

　　有时候，真觉得一生很短。六十多岁了，把她放在心里四十多年，很多重要的事都没做，或做得很少，每每想到此，便轻叹：“来仪呀，我是个不会爱的人呐。”

　　三人又去看了来仪的摄影作品。赵友联连连点头。李志远不太懂，他觉得有帧《塘河两岸》很不错，层次清晰，意境深远。这照片让他再次想起了年轻的时光。

　　接着几天，李志远除了去拜访了老同学和朋友，就是三人到处游玩。来仪被宠成了小姑娘。只要她开心，只要她高兴，两位老帅哥怎么说怎么都好。三人同吃同游。晚上一起聊天。每天早上，李志远都微笑着坐大堂等来仪赵友联，每天早上，当他看见微笑的来仪在赵友联的关注下出现在眼前，李志远的心里柔情万千。

　　南京之行结束。回到建冈，三人都不觉疲累。个个精力充沛地干各自的工作了。每到节假日，赵友联经常请李志远聚聚。

　　岁月静好。幸福时光易流失。几年一晃而过。

　　几年间，来仪自己劝过李志远：“喜欢你的女同志不少，找个伴互相照顾，生活也不寂寞。”

　　李志远总是笑笑：“我有桂兰他们娘三需要照应，自己也有很多事做，没时间理其他事。”

　　来仪问：“和桂兰复婚了？”

　　李志远叹了口气：“没有。这里面涉及财产房产，涉及李向明夫妻的为人处世，我就不讲给你听了，复杂。”

　　来仪知道李志远处理民事纠纷很有经验。遂不再问。只是她也知道，李志远的家务事中，李向明夫妇和桂兰他们肯定令李志远烦恼。

　　只听李志远轻声说：“这是我爹嘱咐我的，我就得做好。”

　　对李向明和桂兰曾经的背叛选择原谅，并让他们享用自己的财产和房产，对李志远这样的人格，来仪心里更加敬重他了。来仪说不清，从小到大到老，李志远在自己心里，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更多时候，她强迫自己不去想。

　　又是一个初夏的傍晚。

　　来仪又敲了李志远的门。

　　李志远好像不会受岁月的侵蚀，七十多的人还是动作敏捷。他请来仪坐沙发，轻声问有什么事。来仪说没什么事，她问李志远：“我就坐会子，会耽误你正事吗？”

　　李志远说：“我正想弹一曲，你来，我非常高兴。”他真的很高兴，他非常珍惜和来仪单独相处的每一分钟。

　　来仪站起问：“我可以看看书房吗？”李志远在前面走进书房说：“请进。”

　　来仪在书房转了一转。慢慢看了阳台的花草，慢慢看了书房的笔墨纸砚，慢慢看了书房的琴棋书画。

　　李志远见她穿着浅灰的盘扣衬衫，黑色真丝裤子，复古的优雅。家里更增温馨的气氛。她认真地看了看墙上挂的画《五月荷》，并没说什么。李志远一直注视着挚爱的人，感叹五十年弹指之间，也庆幸此时能够相对而处。

　　来仪在琴几前坐了下来，又看了看那幅《五月荷》。轻抚琴弦，默默弹起了曾经的那曲《渔樵问答》。

　　李志远听到这熟悉的曲音，不由心潮澎湃，甚至不能自己。四十多年前合奏那一幕又重现眼前。他热泪夺眶而出，用颤抖的手去拿起了箫。

　　待来仪一曲方罢，李志远的箫声响起。

　　听见箫声响起，琴音又再附和。

　　琴声淡然诉说。箫声尽情缠绵。

　　曲罢。李志远还沉浸在激动的心绪中，他看了眼默默坐在琴几前的来仪，轻声说：“这支箫，六年后我才得到。你当年为什么不交给我手里？”说完，悲从中来，哽咽难过。是啊，当年，这支箫交到自己手里，人生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啊。

　　听到这句话，来仪明白，奈何！

　　有些事，不能回头想呀！

　　来仪并不说话。站起身，默默看了眼李志远，轻轻地说：“我走了，小猪。”来仪默默走去开门，独自回家去了。

　　关门声振醒了李志远。他走出书房，见来仪已经走了。心里又奇怪又忧伤。他坐到琴几前，发现琴断了根弦。

　　李志远一夜无眠，越想越奇怪。一大早就站在阳台，希望看见赵友联或来仪。

　　没有看见。连续几天都没看见。李志远又有了那种要发疯的感觉。

　　打电话问丁跃，丁跃也不知道。

　　大家只好去问娜娜。娜娜说：“爸爸陪妈妈去山东赵红军那儿治病去了。”

　　李志远急问：“怎么了，什么毛病？”

　　娜娜皱着眉头说：“妈妈不说。”李志远不由打了个趔趄。

　　丁跃看见李志远站立不稳的样子，赶忙在他耳边说：“你想等她回来的时候为你担心吗！”“站稳了等她回来！”

　　丁跃欲扶李志远上自己儿子开的车，送李志远回家。

　　李志远咬着牙，镇定了一会子，自己敏捷地上了车。

　　丁跃听李志远说：“放心吧，老丁。我要等她回来，对她说，我一直在等她。”丁跃看到了李志远那紧抿的嘴唇和那坚定的深邃的目光。

　　丁跃大半辈子，就崇拜来仪，就佩服李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