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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纷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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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四没有音信。
李志远可以想见,来仪的心里有多么的惶恐和焦躁。可他知道,这个女人,她只是会不声不响地撑着。她不可能会向他倾诉,并让自己去安慰她。
李志远决定再去找赵小四。他了解,赵小四这个人,有时候会嘻嘻哈哈,但大事上他是不糊涂的。来仪的处境他肯定明白。他没有音信,肯定不是简单的事。
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了。李志远准备请假,出发去找赵小四。
镇政府和过去不一样了,形势特殊。李志远要求工作人员,保管好正常文件,低调地尽力维持好工作秩序。
即使这样,李志远还是踏上了旅途。他想尽一切办法走了半个月才到赵小四单位。
这公安局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处都是雄赳赳又一脸不耐烦的人。
李志远找到赵小四宿舍,没人。
经过辗转打听,说赵小四在医院里!
疲惫的李志远打起精神,必须找到赵小四本人。
走进贴满大字报的医院。李志远看见了头部包扎着的赵小四。
赵小四表情冷漠,并不和李志远打招呼。李志远试探着在他耳边说:“什么时候回家?来仪在等你。”赵小四看着窗外,并不回答。
赵小四有两同事也在这住院,他们简单告诉了李志远:“赵友联因保护一些东西被打伤。还有,郑局被打死,赵友联很受刺激。”
李志远心里焦躁,着急去问医生。医生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们说,赵友联来的时候,是肋骨伤,脑外伤。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是脑外伤后遗症。李志远心急如焚,问怎么办,医生说,等,慢慢恢复,也有可能不恢复。
李志远瘫坐在椅子上,他感觉到,就是战争时期也没这么累过。
怎么办怎么办?一贯沉着,一贯处世冷静的李志远,这时候也乱了方寸。
这时候,赵大派的人找到了这里。
赵大因为和弟弟联系不上,派了一个自己的同事前来查看。李志远见这个人也是个冷静的人,他心里踏实了些。遂着急回程。
好不容易回到建冈,李志远直接去了郑家。
来仪上班了,不在家。郑大妈在用米糊喂孩子。郑大奶奶坐在一边发愣。李志远告诉郑大妈,赵小四因为工作的原因,暂时不能与外界联系,叫来仪不要着急。
接着,李志远着急回单位。到了镇政府,李志远就被绑上了,并戴了高帽子,上面写着“□□”。
绑李志远的,是李向明。带着一帮□□的李向明厉声问李志远:为了躲避罪行,这段时间躲哪里去了。并声明:和李志远划清界限!
桂兰也挡着李大娘:别去见柱子!这些年,他思想不纯,让他吃吃苦,冷静冷静。
当另一组织的□□质疑李向明的身份,说他是李志远的儿子。李向明极力辩称,自己是烈士的儿子。并回家逼迫他娘桂兰和李志远离婚。
李大娘禁不住孙子的大道理,而且,二柱与桂兰并没同居,她想,儿子和媳妇两人离了,向明也许就不会因纠缠而对李志远不利了。
晚上,李大娘来到李志远卧室,问他对这事的意见。身心俱疲的李志远尽管心潮澎湃,他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娘,你们说怎么好就怎么办,我,都可以。”
在那特殊的年代,李志远的境遇是众所周知的。他的脾气硬,拒不认错,批斗,羞辱,殴打是常事。
经常是,宣传队演出以后又是批斗会。化着妆的来仪和狼狈不堪的李志远同时站在舞台两头,目光交织,多的是痛苦,委屈,不解。
就因为有来仪眼中的那种支撑,李志远才感觉到些许温暖,些许活着的理由。因为,他再强大的内心,也被身心羞辱的强大伤痛,也被家里至亲的人的无情背叛,而几乎击碎。
不管日子怎么过,李志远都沉默着接受,孤独是他的习惯。
过年了。当远远近近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李志远才感觉到一丝的节日的气氛。今年,桂兰他们没有叫李志远一起吃年夜饭。只有向红给他拿来了几个饼子。
坐在静夜里。李志远想看看书,书几乎都被烧了,剩的也被向红拿去看了。看了看箫,已摔坏,铜箍都掉了。看了看琴,弦都断了。他点了支香烟,烟已受潮,呛得他连连咳嗽。咳着咳着,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时,李志远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原来是丁跃。丁跃拎着几个包走进办公室。煤油和煤油炉,青菜和肉圆,晒干的面条。还有一个包,丁跃交给了李志远手里。
丁跃说:“我受人之托,替人跑腿。还有句话,如果你有空,我们去郑家守岁。”
李志远问:“你家里呢?”
“我老婆说平时太累,这几天要补觉,早纳福了。哈哈。”
李志远还在迟疑,因为丁跃的身份也复杂,自己如今很容易连累到丁跃。
丁跃好像明白他想什么,说:“来仪说,这辰光街上早没人走路了。”
李志远和丁跃默默地走在街道上,四周一片墨黑,偶尔有窗户透出灯光。幸好是熟悉的街道。
进到郑家,温暖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
郑大奶奶已经上楼休息。郑大妈和来仪在哄小宝宝。这么晚了,宝宝还没睡,见有外人来,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笑。李志远一把抱过,宝宝认真地审视了他一会,就咿咿呀呀地和他谈上了,喜得李志远双眼湿润。
来仪问大家,谁吃夜宵。李志远见她看着自己,他老实说:“我吃点。”
来仪给丁跃端出碗黑枣汤圆,这是丁跃最喜欢的。又给李志远端出一碗放了青菜叶的清鸡汤,两只煮鸡蛋,几张葱花饼皮。李志远知道,自己没吃晚饭,夜里吃点这些,是又营养又舒服的。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郑大妈抱宝宝上楼去了。
来仪又给李志远和丁跃端来茶水。丁跃说:“我老婆他们不知道睡了没有,我回去看看,回头再来。”
来仪说:“你就坐下歇会子吧,大年夜的跑来跑去的。”又回头对李志远弯了弯腰说:“李大爷特地去找赵小四,外面的车船很难乘的。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他究竟什么情况,还请李大爷讲讲呢。”
李志远瞬间紧张,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赵小四什么样了,又不知道有没有恢复呢。他说:“赵小四受了点外伤,他们单位情况有点特殊,所以暂时不能和外界联系。”
来仪赶紧问:“什么伤?严重吗?”
“不严重吧。”来仪心里本来的不安加重了。
三人又扯了些闲话,李志远起身告辞。来仪递给他自己用的手电筒,李志远说路熟不用。来仪说,你不带,我就和丁跃送你回单位。李志远只好接过。
来仪说:“天太冷,你保重。”
李志远和丁跃分头回家。
回到宿舍,李志远打开丁跃先前递给他的包,里面是一件深米色毛衣。还有张纸条:赵小四给你买的毛线,我估计着尺寸结的,有不合适的地方有机会再改。
李志远摸着柔软厚实的毛衣,喃喃地说:“你很有空吗?这得熬多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