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倾圮

4、喂，你疯了吗？（四）

　　漾澄平躺在床上，用余光看着忘尘不辞辛劳地为她忙里忙外。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漾澄挑起话题：“忘尘，你这法号谁给取的？”

　　忘尘一边提着木桶往浴桶中加水，一边回答道：“莲欢住持。”

　　“那你几年多大了？”

　　“十七。”

　　“来这儿几年了？我之前来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两年。”

　　漾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原来都两年了。

　　她想起两年前给自己写下的谶言：“她以为只要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挺就是万丈深渊。”

　　没想到……全部灵验。

　　她用手掩住面孔，遮住自嘲的神色。

　　添完最后一桶水，忘尘说：“都弄好了，我先出去，我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再喊我。”

　　待忘尘贴心地带上门后，漾澄从床上坐起来，开始脱掉衣服，过程中却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不干净又怎样呢？没什么不可以忍受。

　　干净了又怎样呢？总有人看不惯。

　　这个世上有些人内心骄傲，面上也骄傲；而有些人内心骄傲，面上却很谦恭亲和；还有些人呢，外表骄傲，内心空虚。

　　苏感属于第一种。

　　有一次开全校大会，台上的老师问有没有什么问题？台底下都是大家在窃窃私语，然后苏感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前列，手臂举得笔直。不少人侧目而视，他一直不为所动。

　　由于是在台子侧边的位置，老师一开始也没看见他，但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如芒在背之类想退缩的感觉，而是一如既往讲手臂高高举起，姿态坚定又从容。

　　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内心有真正的骄傲与信仰，是绝不会有这样的勇气与自信的。

　　言归正传。

　　苏感接到这个任务时，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漾澄，算是他的学妹。他比她大一届。

　　不仅如此，他还撞见过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们还同过框。

　　他当时高三，晚自习的课间休息，他去楼道里吹吹风。

　　结果，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在自言自语：“你这样算什么呢？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人脸色？为什么总要迁就别人？愚不可及。你就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就好，为着这么些个不相干的人，作贱自己，我受不了。你如今怎么活得如此卑微？归根到底，果然还是……太孤独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夜楼外灯火通明，天空中闪耀着星光，好像一片波澜壮阔的海。

　　他那天在楼道内站得格外久了些，头一次有耐心，听着那个女孩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向来冷酷的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笑意。

　　他依旧每晚课间的时候都去那里，那个女孩子也是。

　　当然有几次，他没有听见她说话，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在哭泣，带有很强烈的悲伤。因为她的呼吸，在他听来，轻微而又沉重。

　　轻得好像就要那么悄无声息此死去，重得好像心中有极为不平之事。

　　可是他不能靠近她。他不能跨过这几步之遥，去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因为很久很久之前，他就给自己下了个魔咒，这是一个怎样也无法解除的魔咒——如果要想继续保持这个有关于倾听的秘密，就永远不能靠近她。

　　漾澄。

　　他第一次会去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