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爹》乐乐威斯

6、3、芦绍宗（上）

　　大选投票日的一大清早，作为投票站的各处学校就开始陆续涌来民众，韩育陵被分派到的投票站正好就是他的小学母校，和炎育旗一样，但炎允赫在别处，炎育旗昨日就自荐充当司机，说会先带父亲去投票，之后再到酒店接韩育陵，两兄弟一起回母校。

　　韩育陵本来已答应，但，宿醉影响了计划，他清晨从码头回返酒店后就趴在床上起不来，炎育旗打来的电话是骆禾羽接，骆禾羽告知炎育旗他哥的现况，炎育旗自然也无可奈何。

　　季鹏和阿靖去机场接芦绍宗，骆禾羽留在酒店照顾韩育陵，韩育陵抱着马桶吐了两回，勉强喝半杯热可可后就睡得不省人事。骆禾羽把韩育陵那一身酒臭味的衣服送洗，趁着韩育陵睡熟，给他用热毛巾擦了遍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睡衣裤，确保这醉猫身上已没有残留烟酒味，他才匆匆逃离现场。

　　骆禾羽难免心虚，要是芦绍宗察觉干儿子的异样，追问起来，他又不好老实说。责任如果不是很大的话，那就逃避一下吧——这一点，这对亲父子可说一模一样。

　　季鹏就不同，毕竟是跟着韩封混的，韩封的原则是有责任就得扛，扛不起就想办法甩得干干净净。芦绍宗刚坐上车就问韩育陵是不是已去投票？季鹏已想好答复，他也事先把答复简讯给韩育陵，以免两人‘口供’不符。

　　“宗哥，抱歉，昨天我带陵少吃海鲜，没想店家的生蚝不太新鲜，陵少有些食物中毒，现在还在酒店房里休息。”季鹏谎话说得淡定自如。

　　芦绍宗皱眉不语，负责开车的阿靖怕这谎话说得不够圆，就接着道：“都是我不好！不该选那家店！不该点生蚝！其实陵少本来也不想吃哒！说生蚝生冷对身体不好，但是我都点了，他不好意思拒绝，哎！都是我错！”

　　眼看阿靖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坐在副驾座的季鹏立即飞来眼刀制止，然而已经来不及，后座传来芦绍宗一声轻笑，季鹏和阿靖望向后视镜，见芦绍宗已不是愁眉深锁，而是眼冒精光，一副老鹰要抓小鸡的姿态。

　　“怎……怎么回事？”阿靖意识到不对，颤巍巍地向季鹏飞小眼神，季鹏只是扶额看前路，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任哪个和韩育陵有点交情的人都知道，韩育陵是吃货，除非他在为演出还是拍照准备身材，要不然，他不会主动以健康理由来拒绝任何一样他爱吃的食物，亲如他干爹的芦绍宗怎么会相信他会说生蚝生冷吃不得呢？

　　“能回酒店休息，就是没大碍吧？”芦绍宗问。

　　“嗯，没事。”季鹏回过头，略严肃地说：“昨晚是骆生和他在一起，听说是玩得开心，就多喝几杯。”既然谎言被识破，那就必须撇清关系！

　　“唉。”芦绍宗叹气摇头，接着道：“路上有药品店的话停一停，买管祛瘀药。”

　　“那个我有，很好用！”阿靖兴奋地掏衣袋，季鹏拍他脑袋要他专心开车，然后伸手到他外套口袋去拿出一管药膏，递给芦绍宗。

　　芦绍宗收下药膏，倒也不问阿靖为何随身携带，他上车时就看见驾驶车座有个厚厚的坐垫，可想而知，韩封的体罚传统也让季鹏给传承下去了。

　　芦绍宗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随季鹏和阿靖一道去投票，他们三人刚好分在同一区，若韩封和路卡有来，大概也是属同区，他们这五人都是自同一个小区出生长大。由于人潮越来越多，排队花了将近一小时。芦绍宗有备而来，捧着平板看电子书，差不多快轮到他时，竟遇上排在另一支队伍的一个旧识。

　　“芦绍宗？哇，真是你啊！”那人大呼小叫，芦绍宗看向那人，很快就想起那是一个从前有些渊源的警务人员，名字叫袁兴，当时是个扫黄组的小队长，曾带人突击检查韩封的工作室，但一无所获，后来被降职，转到肃毒组从底做起，因常常得到有利情报而立功，几年后便擢升为组长，芦绍宗不晓得他之后升到了什么官职，但很显然现在已经离职，因为警务人员都是提前一天投票。

　　袁兴应该已过六十岁，保养得很好，头发乌黑浓密，若不是假的就一定是染过，皱纹和老人斑还是有的，但脸色和眼神都很精神，与芦绍宗一般高的身子仍硬朗，他刚叫的那声也是声若洪钟，他虽穿得很清便，但干净得体，目前的生活想来是过得滋润。

　　芦绍宗朝袁兴点头，淡淡回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袁兴哈哈干笑，反问：“你觉得呢？”

　　芦绍宗还是淡漠：“不晓得呢，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生活，各有各精彩。”嘴上客气，心底意思就是‘你怎么样，不关我事’。

　　“嗨！精彩什么？领着退休金算日子过活，能多闷就多闷！你可不同啊，出人头地，现在的公司做的挺大！”袁兴抱着胸，他身后的人插了他队他都不介意。

　　芦绍宗见已经轮到自己被叫到投票室，立即向袁兴比个‘失陪’的手势，大步跨进投票室内领取选票。投票过程很快，芦绍宗把选票投入投票箱后就快步从出口离开投票室，出入口并排在一个走廊，他出来时，看见袁兴竟还在原处排队，任人插队。

　　袁兴招招手，示意芦绍宗过来，芦绍宗厌恶感陡升，这袁兴很显然还在以高人一等的眼色看待他，但他不能反应过度，因为袁兴这人，是个小人，当年，他卖情报给韩封，让韩封的工作室逃过一劫，后来却不守诺言，继续缠着韩封不放，韩封便给他情报，让他带肃毒组的人去查霍瑶的场，让他立功升官，才算是摆脱了他。

　　芦绍宗回到袁兴面前，面带假笑：“有何贵干？”

　　袁兴摇头晃脑：“免贵免贵！想约你吃饭而已，给我个名片吧！”

　　“其实我也已经退休，目前无业。”芦绍宗拿出酒店房卡让袁兴看，“我住在这里，你可以致电到那里找我，我会待到下周。”

　　“这样啊……”袁兴拿出智能手机拍下芦绍宗的酒店房卡，“不方便给我手机号码？”

　　“是不方便。”芦绍宗收起房卡，“我出门时太匆忙，手机没带上飞机，这个只能看书打游戏。”他晃晃手中的平板。

　　“哎呀呀，是不是人老了记忆不好？得补脑！”袁兴拍打芦绍宗肩膀笑着说。

　　“承你贵言，会的。”芦绍宗微微侧开身子，“那么我先走了。”

　　袁兴点头，芦绍宗便转身离开，但没走几步，就听袁兴在背后喊：“我会找个朋友和你一起吃饭，希望你没忘记，蒋勇，要是忘记了，你可以先问问你以前那位伙伴！”

　　芦绍宗没有停下脚步，只抬手向后挥，脚步维持原来速度地走下阶梯。

　　季鹏和阿靖已在车上等芦绍宗，看芦绍宗上车时铁青着脸，两人面面相觑，季鹏正要开口问，芦绍宗抢先道：“蒋勇那个警察现在是什么官职？”

　　季鹏一怔，随即沉着声答：“是警察总部反黄赌黑特工队的助理总监，还有六个月就退休。”

　　“霍瑶的案子还有专案组在查？”芦绍宗问。

　　霍瑶当年被韩封一枪毙命，尸体虽然被处理得干净，但她有几个□□的据点被警方寻获，警方因此对追查她的失踪锲而不舍，而负责这案子的就是一个叫蒋勇的警察。韩封和霍瑶是同一本家，霍瑶失踪，案子要破自然得找韩封，所以那时韩封和路卡在逃出国之前，主要躲的就是这个蒋勇。比起霍瑶，蒋勇对韩封更有冤念，很多年前，蒋勇曾逮捕牵涉到群体殴斗事件的路卡，路卡被扣留时吃了这警察的苦，韩封咽不下，便设计害蒋勇被反贪会盯上，严重影响蒋勇的仕途。

　　季鹏打眼色示意阿靖开车，再回答芦绍宗：“已经列为悬案很多年，专案组解散后，只有蒋勇时不时会私下调查，但是他也就快退休，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喝过他的咖啡，宗哥，你遇到蒋勇？”

　　芦绍宗蹙眉，把遇到袁兴的经过简短叙述。

　　“宗哥，我们送你到别的酒店，再去接陵少……”

　　“不用。”芦绍宗打断季鹏，“找地方放我下车，我回国以前，你们不能来找我，不然又会被盯上。”

　　季鹏拒绝，但芦绍宗坚持，季鹏认真想过后也觉得这是最适当的做法，他们这群人必须装作不曾见过，才能成立韩封和路卡已经离开他们的生活圈这个谎言。芦绍宗在一所百货商场下车，再搭乘计程车到酒店，他不打算换酒店，若是心虚而逃避反而会让蒋勇起疑心。

　　来到酒店房门前，芦绍宗把门解锁后自外推门，见门链拉上，他抬手敲门，不一会儿，韩育陵就给他开门。

　　“宗哥！”穿着干净衬衫长裤的韩育陵一见芦绍宗就送上大拥抱。

　　“等你等得花都谢啦！”韩育陵松开芦绍宗，替芦绍宗提着行李进房。

　　“宗哥还没吃饭吧？昨天我弟带我吃的一家咖喱好吃死了！我们一起去吃！”韩育陵跟着芦绍宗屁股来到客厅，芦绍宗坐下，他就蹭到芦绍宗旁边，替芦绍宗脱外套。

　　“你不是食物中毒么？没事了？”芦绍宗心不在焉地问。

　　“呃……没那么严重，就是泻肚子而已，早就没事！”韩育陵笑眯眯。

　　“张嘴。”芦绍宗忽然沉着脸看韩育陵。

　　韩育陵嘴唇动了动，颤抖着张开，他为了掩盖酒味，刷了三次牙，用了三遍漱口水。

　　“都是漱口水的味道，你拿来喝吗？”芦绍宗皱眉。

　　“因……因为上吐下泻，吐了口气不好闻，就漱口嘛。”韩育陵抬头看窗外。

　　“到底是泻肚子还是上吐下泻？”芦绍宗捏着韩育陵耳朵，让韩育陵面向着他。

　　“是上吐……”

　　不等韩育陵答完，芦绍宗接着问：“还是喝太多酒？”

　　“不是！没有喝！”韩育陵被这么突然一问，紧张得声音拔高。

　　芦绍宗叹气，失望的脸色毫不掩饰，他指着一面墙壁，用力扭韩育陵耳朵，厉声说：“两手捏着耳朵面壁，等我洗澡出来，我要知道你昨晚喝了多少公升的含酒精饮料。”

　　韩育陵可怜兮兮地垂下眼角，却换来芦绍宗更用力的一扭。

　　“嗷！”韩育陵痛得跳下沙发，两手拎着耳根跑到墙壁前站好，“就喝一点点……不多……”他嗫嚅。

　　芦绍宗又叹气，他心里此时记挂着袁兴和蒋勇那两人会几时来找麻烦，也很烦恼要不要向韩育陵解释这个麻烦？至于韩育陵该不该为喝酒的事受罚？他已不那么在乎，只是暂时没心情和韩育陵笑闹。

　　“宗哥，是骆禾羽那家伙诱惑我，你……”韩育陵回头，只看见芦绍宗往浴室走的背影。

　　“宗哥。”韩育陵叫，芦绍宗没搭理，默默地走进浴室后就拉上浴室门。

　　韩育陵眨眨眼，抓抓头，心想，芦绍宗貌似心情不好，自己待会儿的下场一定堪忧，不如还是暂时逃走，等干爹心情平稳一些再回来？

　　好主意。韩育陵秒做决定，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时，他就快手快脚收拾好自己，留个道歉和讨饶的字条在墙壁上，提着鞋袜，脚底抹油，溜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