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香：神经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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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开始来少林吧，徐欢欢是千个百个不愿意。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暗香更酷了，和一群臭和尚呆在一起有什么好玩的呀。彼时他还不知道暗香所代表真正的含义。
被爹娘不舍地安置在少林后，徐欢欢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没有一天是能完全静下心的。
这时候还有个傻子和尚在他面前不断蹦跳找揍。
后来徐欢欢才知道，并不是他的爹娘不愿意送他去别的门派，只是他们所能想到的，认为最能给予他安全的门派，只有少林了。
是的，安全。
他的命其实是他爹娘的两条命，加上少林主持的庇护才保下来的。
那时候离开少林时徐欢欢想得什么呢？他背着自己的包裹，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他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冰冷阴郁。
他想，果然暗香是最适合他的门派。
活不能安生，死不能负义。
也唯有以血止血，以杀止杀了。
2.
诉说了自己的来由和原因身世后，暗香很快接纳了他，师姐师兄们也是对他倾囊相授，就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够拥有自己报仇、并全身而退的能力。
这种架势下，石头都被捂热了，徐欢欢说不感激是假的。
暗香的修行很苦，因为大多入门的人都有着可怜的身世，都有自己想做也一定要做的事。所以为了他们，暗香对于本门弟子最低的要求也是要学会隐匿，并且要在关先生那里测试过关。
至于武学上，也是辛苦，但徐欢欢每天被仇恨支撑，所以还算觉得可以。
他有时候会在一个人望着香榭的枫叶微微一愣，然后他会想起那个他在少林算得上是朋友的小和尚。
那个家伙是个傻子。
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每次看到傻和尚干净蠢兮兮的笑，徐欢欢都会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不适感。
这个小和尚不会和人相处，却又很会和人相处。他有时很会说话，有时也会说出他意想不到的足以刺伤他的话。
就比如临走前他对徐欢欢说的那一句。你都没有家了
徐欢欢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当时只是压抑地瞪了他一眼，而不是痛嚎出声。
谁都知道他自尊心重到可以把人压死，那个蠢货却一点都没发觉似的。
每次想到死去的爹娘和作死的小和尚，徐欢欢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3.
多次失败，多次倒下，多次起身，多次筋疲力竭。
徐欢欢的出师很顺利，这不但意味着他已经可以出门派适当接一些小任务，也意味着他可以去报心中所恨。
期间他有过一次濒死，不过因心中执念几近成魔，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挺过来，还回了暗香。
手中沾得第一次人血就是仇人之血，这让他毫不犹豫在行当上选择了暗影。
扣上真假莫辨的人/皮/面/具，孤身穿梭在集市，千里送刀刃于敌人的心脏，不经意被鲜红的液体污浊。
徐欢欢和暗香，尤其是暗影这个职业相性很好。
他有时候会很享受。
他有过几次遇到曾经的小和尚的。
曾经的小和尚长成了大和尚，生的极为惹桃花。那时他或许是跟着师父，又或者跟着师兄。擦肩而过的时候，徐欢欢能嗅到对方身上隐隐随风传递过来的檀香。
那股檀香静谧悠远，让他满是血气的脑袋清醒了些。
只不过徐欢欢一次也没和小和尚相认，虽然他修行时曾说过要杀了他，但童言无忌…而且他也没有杀他的理由，都是童言无忌，都是过去的记忆了。
杀了仇人后，徐欢欢发现他心中的恨并没有完全消失。
他同小和尚擦肩，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的肩膀也染上了那股子缠绵的檀香。然后他就会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小和尚一行人，越走越远。
他听着周边姑娘隐秘的交谈，忍不住挑了挑眉。
4.
这么多年来，那小和尚的一句话他竟然记得那么清楚，时不时还会梦到。
他说徐欢欢，你都没有家了，你回哪儿的家
然后徐欢欢就会无故胸闷很久，仿佛被重锤一击。令他发出克制隐忍的痛吟。
他都没家了，他回哪儿的家。
他恨杀了他爹娘的人，也恨剥夺了他安身之处的天。
他现在孤苦伶仃，仿佛一叶扁舟飘荡在这人间，随便谁一推就飘走了，也随便谁一推就倾覆了。
很多次他站在与人流相反的方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不融于此世。他不讨人喜欢，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江湖广为流传的段子戏言，阴狠残忍灭杀每个胆敢向他围巾伸手的陌生人，得到一众惊疑愤怒的目光。
来招惹我的明明是你们。
徐欢欢握紧了刀。为什么露出了受害者表情的却是你们？
他不理解，不谅解，更不能承认。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向他围巾伸手的人，只是想跟他开一个善意的玩笑。他想和他交朋友。
伸手的人不一定是好的，他们可能握着刀，捧着毒/药，也可能伸手打你一巴掌。
但是手没做出正确指令的那一刻，谁都不知道那伸出来的手，其实只是想传递一个友好的信息，一个“我想和你做朋友”的信号。
伸手的不一定是要伤害你，也有可能是想帮你。手捧得不一定是毒/药，而是一份逗人欢喜的礼物。
徐欢欢杀了很多个想要帮他手捧礼物的人。
这与他从不杀无辜之人的理念相驳，于是他去那几个人的墓前跪了很久。最终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5.
徐欢欢什么都不信，但他可以耐着性子念着干巴巴毫无营养的佛经一整天，也可以专注地望着武当山巅仿若问道。
他流连于市坊，逐渐广交好友。醉梦于点香阁，大笑于比武之巅。偶尔想起小和尚，猜测他有多久没出来了。
是做错事被师父禁足了，还是自己不愿意出来？
徐欢欢想起自己上次那件缠着檀香的衣服，忍不住皱皱眉。
好在身旁的温香软玉足够甜言蜜语，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三两句巧妙地让他心情阴转晴。
在说话这艺术上，徐欢欢也不得不赞叹她们。
而这时他正好低头。
他乐了，不假思索地将手里握着的酒，毫不怜惜地倒了下去。
酒香四溢，他听到了熟悉的愤怒的声音。
“徐！欢！欢！”
湿淋淋的少林大师气场全开。
6.
徐欢欢不喜欢他的名字，尽管寓意是好的。他总觉得太过小孩子家气，亲密的人总是“欢欢”“阿欢”的叫，让他颇感羞耻。
虽然吧，自从爹娘死后再也没人这么叫过。
长大后的小和尚脾气变得不大好起来，动手也没轻没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事实上，也跟深仇大恨的程度差不多了。
因为难得的恶趣味，徐欢欢现在缠上了大和尚。怎么恶心怎么来。
话本他看过不少，男人也不是没有试着去交谈，所以还到是得心应手。
把小和尚搞的没脾气。
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小和尚一脸信任告诉他的名字，沉吟了一阵，鬼使神差开口喊了声：陆无缘。
陆无缘，无缘无份；徐欢欢，欢悦安乐。
说实话，他们的名字明明是反着来的。
为什么他却可以活的这么开心自在呢？徐欢欢却必须活的这么难过呢。
陆无缘很不耐烦，他说：干嘛
徐欢欢放开他，说：没什么，你名字真难听。
大和尚就立马忍不住想要揍他的手。
7.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不寻常，然而这是云梦医者也做不到的事。
在发现呆在小和尚旁边，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清静下来，徐欢欢变得越发缠人起来。
就像曾经缠绕在他肩膀久经不散的檀香一样。
他问小和尚：陆无缘，你们和尚是不是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青灯古佛不问世事啊
小和尚想了想，竟然很认真很大逆不道地回答他：也不是吧，来往少林的女施主挺好看的。主要看颜值吧。长的辣眼睛的就青灯古佛了。
徐欢欢顿时就笑了，一群假和尚！
脾气被带的很差的陆无缘也没说什么，只是很不耐烦地告诉他，现在开心了吧，开心了就赶紧去抹药一股子血腥味熏的我头疼
徐欢欢当时就愣住了。
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低头闻了闻自己全身，爆了句粗口。我艹，我衣服都换了你也能闻出来！
小和尚只是抿唇不悦地凝视着他，拧眉，一如既往地想要揍他的表情。
可他最后也没动手。
反倒是一向无往不利的徐欢欢看到那双认真固执凝视他的黝黑眸子晃了神。
随后他单手捂住额头，感觉大事不妙。
8.
确实是大事不妙。
徐欢欢今天没缠着大和尚，一边拔出刀往手臂上划痕，一边喃喃自语徐欢欢你挺住啊，你冷静别干傻事啊
手上刀子却停都不带停的。
说起来这把刀还是他手刃了仇人后在他家里找到的。
先前说过，暗香的修行很苦，也没苦到非人的地步。只是徐欢欢自己要求严格，听闻了悬梁刺股的典故后，他东施效颦，用刀一次次唤回自己的神智。
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方法一次又一次开始失效。
但他停不掉了。仿佛一种去掉就会让人疼痒难忍的瘾，徐欢欢明知这么做没用，可是他还是会做。
这种习惯根深蒂固至他的骨髓血液中。
结果他地方没找好，大和尚今天偶尔兴趣来了乱逛，正好就看到了。
他异常愤怒地把徐欢欢揍得可惨。那把刀被他捏得粉碎。
徐欢欢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开始回击。那可是他的战利品！是他复仇的证明！！
打着打着打到后面，他就沉默地把头抵在地板上，他知道迁怒没有用，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只是在泄愤。
他沉默了有多久，陆无缘就有多久摁着他。
一点也不懂得温柔待人。
却却是最让他舒服的行为。
9.
最后陆无缘说，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这么折腾自己？你脑子有问题吧！
徐欢欢没有表情回，你又是什么身份。
陆无缘回答的颇为天真，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徐欢欢就不再说话了。
10.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徐欢欢无论怎样拼命去否认，都掩盖不了他忘不了小和尚的事实。
不然也不会在几年后第一眼认出他，还给他一份足够深刻的见面礼。
徐欢欢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问题的，从出生开始就有的问题。他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思想上的，他的爹娘有时候还会特别复杂地抚摸他的头，说欢欢，你是个天才。
这是一语双关。天才和疯子只一线之隔。
从他们死后，徐欢欢就有了失控的迹象，那时候陆无缘是一直没有被他冷脸吓到还在他身边的人。
少林的徐欢欢还可以说是矜贵的小天才，暗香的徐欢欢就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了吧。
继他们死后，小和尚确实是唯一能够稳定他的人了。这家伙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高。
但是他们后来分开了。
他青灯古佛，偶尔言语破戒。他却变成了疯子，被偏执支配的奴隶。
陆无缘到底对他什么意义他还没想清楚，但可以清楚的是——
徐欢欢绝对、绝对不要变成陆无缘的朋友。
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想的意愿。
9.
他重归温香软玉的怀抱。
徐欢欢是明白了，合着他没把人撩弯，他就先把自己掰弯了。希望他还有的救。
轻车熟路的调情，捻起女子颊边的发丝，无故想到那和尚光秃秃的脑袋，忍不住眉一扬嘴一弯，一副被逗笑憋着笑的模样。
女子看她笑得这样开心，打趣他莫不是已有了心上人还来这里玩乐，也不怕心上人吃醋。
他当然不会吃醋了。徐欢欢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是难得温柔的出格举措。
他可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大和尚，小姑娘。
很多事他都知道做得不对，可没有人教他怎么做对。
现在啊…或许从前还会有做对的念头，但现在嘛…过都过去了，他还能做什么？难不成用蛊虫巫术复活人家重新来过？
不被人家恼怒地一剑捅死算好的了。
所以啊，明明他才是欢悦安乐的徐欢欢…
徐欢欢杀了很多人，只求能问心无愧。
然而他现在连问心无愧都做不到了。
这样沾满血腥之气的亡命之徒，是青灯古佛的僧侣所看不上的。
8.
伸手的不一定是要打你的，也可能是想和你交朋友的，或者传递某种友善信息的。
徐欢欢，说真的，他真的不信这些。
可他想赌，赌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向他伸手，只是想抚摸他的脸颊，只是怜悯他。
鲜血晕染开来时，徐欢欢知道他又赌输了。
他干脆衣服也不换了，拖着伤口千里迢迢跑去大和尚哪儿，一个猛的熊抱扑在他身上，满意感受到怀里僵硬的身体。
他叹息着，说大师啊不是我不想自渡，我完全渡不过去啊，这个世界对我太不友好了我也没办法啊
他说，大师你这么厉害老是把我打跑把我压得死死的，不如你来试试渡我呗
后来他又说，算了，我没救了，你还是别管我了
最后他说，我不缠着你了，陆无缘，你自由了，青山绿水，再也不相逢，谢谢把你这个混蛋生出来的陆夫人
徐欢欢不想别人找到他消失有很多种办法。
最好用的就是原地自杀，还要找个绝对偏僻的地儿，有人帮忙埋地里就更好了，掘地三尺都未必找得到。
但是徐欢欢还不舍得死。
7.
陆无缘的脸他还没有看够，他暂时还不想死。
他还没好好品尝相思之苦，他还不想死。
6.
大和尚能把他克得死死的是有原因的，就像现在，陆无缘不费丝毫力气就逮到他了。
准确说，是徐欢欢主动暴露出来的。
因为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小和尚如此狼狈躺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因为不知道什么被自家师叔丢出来。
于是隐匿得极好的暗香弟子从阴影中出来时，还吓到了周围的人。
他过去把狼狈的心上人架在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跟人闲聊，绝口不提之前他说的事和受的伤。
陆无缘问为什么要帮他，徐欢欢想了想，没有笑。
我们是朋友。
你是我朋友。
我是你朋友。
瞧，三张好友卡呢。
5.
你怎么看待断袖之癖？
面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古怪的问话，徐欢欢也只是沉默不语。
有一瞬间的心悸——让他下意识以为，这家伙知道他所思所想了。
徐欢欢紧盯着他单纯只是困惑和期待…等等，他在期待从他这里听到什么评价吗？
反正看起来不像是知道了。
徐欢欢便放下心了，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了点真情实感：挺厉害的嘛…
和尚瞪圆了眸，厉害是什么形容词？？？
徐欢欢这次没有回答，只是岔开了另一个话题。昨天我被人悬赏了，但是后来听说又被撤了，揭榜的人还被打了一顿
他语气顿了顿。说起来那算是我师弟，他说打他的人…是个和尚。
徐欢欢面无表情地转头，大写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悬赏我]的表情，把后一句接上。
长的特别好看的，大和尚。
失去了支撑的陆无缘顿时捂脸摔了下去。
手掌后是他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被丢出去吗。
我问师叔，心乱乱的，特别想碰一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师叔说我只是想还俗了。
徐欢欢则是早已在他开口的第二句之前转而隐身，等和尚把手挪开时，哪里还有那道暗紫色身影。
他并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他也不想听下去。
4.
最近角色调换了一下，追在人身后的变成了一个头顶光滑可鉴的少林大师，不耐烦叉臂走在前头的变成那个神出鬼没的暗香杀手。
徐欢欢眼角的红纹淡了些，找个能专门帮他画纹的人太少，他只好联系认识的暗香师姐帮忙。
暗香门派中，其实男弟子之间会有些许不和睦，在男女弟子之间就完全没有了。
师姐开开心心地应下，并告诉下晚上有个灯宴。
而也期间大和尚竟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也真是？？？了。
这就好比蔡居诚突然娇羞起来，对邱居新说死鬼这么久才来看奴家——
——…徐欢欢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得…他想立刻死一死去除一下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总而言之就是表达一个信息：陆无缘有古怪！特别有古怪！
尤其是他画纹他还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画完之后更是直白单刀直入。去不去灯宴？
徐欢欢说，我接了榜。
大和尚就皱眉，凶巴巴的。你能不能别老是杀人了啊。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
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3.
大事不妙的感觉才褪下没多久，就以暴风卷之势再次来势汹汹席卷过来。
徐欢欢一时间有点摸不透和尚脑子里除了佛经武功还有些什么。一时间卷起了脑内头脑风暴，斟酌了一下，选择了自己认为最什么…？最贴切诚恳的回答。
关你屁事。
也就是与卿何干。
陆无缘说，哦。
然后他就被推了。
2.
大和尚说他像个神经病。
伸手的不一定是要伤害你的——
也有可能，只是为了抱紧你的。
他把摇摇欲坠的徐欢欢抱的紧紧的，说他是个神经病，还会传染的神经病。
徐欢欢忽然就笑了。
1.
很小的时候，徐欢欢就知道自己与他人不同。
他们没有他聪明，这是很正常的，可若是聪明过了头，那就不太正常了。
因为他时常会冒出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他太敏锐了，也太锐利了。
温柔的娘亲抚摸着他的头，说欢欢啊，你是个天才。
你以后一定要守住本心。
可是他娘没有告诉他，怎么守住本心。结果他就遇到了小和尚，从第一天就对他有极大的热情，怎么撵都撵不走的。
徐欢欢挺想拥抱他的，他是个闷葫芦，半句话说不出一个好字来。
后来他们就分开了。
这个迟到了几十年的拥抱，终于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把坠落的徐欢欢拉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暗香：神经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