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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喜欢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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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光元年,春日来的时候,京城总算尘埃落定了。新皇登极御宇,普天同庆。丞相王执诛杀乱臣贼子朱权,迎新帝。先列三公,再封王侯。连带着无数升天的鸡犬弹冠相庆,王党之势蔚为大观。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西戎群起,让方太平的王朝再次荡起波澜。新出炉的北平侯王执身在朝堂之上运筹千里之外,出尽了风头,朝堂之上无人敢出其右。
于此同时,一纸密函随着快马送往洛阳。洛阳府尹关了门,躲在书房里拆了密件,略一皱眉,眼里阴云密布。
江山不尽闲风月,春日正好。今日月半,洛阳书院准许书生们下了学,出学府。穿着月白院服的书生们像是一尾尾的鱼,一齐涌出了学府,撒欢儿地散落在洛阳城的角角落落。
洛阳城最大的青楼,醉云楼里,二十两银子一匹的红绡被当做红布挂了满堂。绣了金线的红锦地衣铺了满地,这里里外外的喜庆红生生将站在正堂中间少年们的月白衣服映成了的淡淡的云霞色。
云霞色里,烟云层层袅袅,宾客妓子书生小厮将原本日日空荡荡的醉云楼撑得满满当当。
万众瞩目里,王昉深吸口气。伸出手,指着三楼的赵礼。清越孤拔的身形里洋溢藐视一切的冷漠与不屑,冷笑着,仰头望着他。“我心里有一个人,莺莺姑娘就是再清姿夺魄,在我眼里,也不如他一分一毫。”
王昉斯斯文文地站着,清雅的脸上漾着笑,回望着俯视他的赵礼。单薄的声音穿透内外,却吓得一群起哄的公子哥儿们噤若寒蝉。
王昉王少爷,活了十六年便得了十六年的自在。天生的清贵,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阿谀奉承,最擅长的就是满口的胡言。
却是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青楼里,对着一个陌生人,道出自己最温柔诚挚的真心。
只可惜,没人会当真罢了。
…………
事情还要从他刚进醉云楼说起。
这个世界上有比我中意你,你却不中意我更可悲的事情吗?
有啊,我中意你,你却中意个傻逼,而那个傻逼却要嚷嚷着嫁给我。
王昉木着脸盯着柳莺莺的时候,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
“妾心付几许,莺莺得遇良人实是幸事。妾不求举案齐眉,只希望公子看在与莺莺月前之约的份上,给莺莺个去处。”
王昉到现在都还没从柳莺莺方才的话里缓过来。
醉云楼的花魁自然是漂亮极了的。尤其是这花魁今日大红着锦,一双秋波还在盈盈切切看着你,欲语还休的时候。
姑娘是好姑娘,个花容月貌平日里还知情解意,若是不在这儿提起,王昉觉得把这么个解语花摆在家里还真是无妨。他家老子才不会在乎他从哪儿找来个女人。
可是,王昉扫了眼一脸期待的同窗们,漂亮的凤眸低垂,冷笑一声。到底是哪个拎不清的傻子会觉得他王昉会就这样众目睽睽下听了别人的怂恿,遂了别人的意?
王昉看着柳莺莺心里有点苦。更苦的是今日来醉云楼,他还带了任非。
他本是带着任非来一表真心的。不少日子了,王少爷春心萌动,特别中意个人,终于在今天下定决心,成全自己。
却被这位花魁姑娘捷足先登。
更可怕的是,他的心上人全然无所觉,正不遗余力地撮合他。
“你倒是快点啊。没看人家姑娘看着你都快哭了?”和他一起进来的任非比他还要紧张,手肘推了推王昉,恨不得人家姑娘逼嫁的人是他。
醉云楼的花魁啊。何等的国色天香?就算是当不了妻,放家里边也风光啊。
康朝狎妓成风,秦楼楚馆里最不缺的就是红颜雅客之间的风流韵事。多少名妓从良入户,甚至被哪位世家子看上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纵使当个暖床的妾也让人艳羡。
当然这艳羡是相互的。男人艳羡男人艳福不浅,女人艳羡女人有了归宿。若是不在乎什么闲言碎语,家风不容的小事,这怎么看都是一件让人抚掌拍手的好事。
好得连任非这从没上过青楼的愣头青都催促着王昉赶快将眼前的娇娇国色给收了。
“她哭了是小,你就不怕兄弟我哭?”王昉面上含笑,低着头瞪他一眼,挤着牙跟任非嘀咕道。那飘忽的冷眼像刀一般,舍不得去剜任非,只得一一扫过围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同窗们,像是在记住他们一个个儿的一样。。
“你能哭什么?莺莺姑娘连嫁妆都自带。可不是让你捡了便宜?”任非眨眨眼,站在王昉身边和他咬耳朵。觉得平日里机灵的哥们儿今日里怎么那么不可理喻。那可是莺莺姑娘啊,花三百两银子都见不了一面的莺莺姑娘。
“你给我闭嘴。”王昉懒得在别人看着的时候和任非嘀咕。一手捏住他胳膊,往后一拽,脸上阴晴不定,颇有些气恼。
醉云楼三楼倒没有楼下的热闹。天字号楼里,茶香袅袅。上好的檀香静静燃烧,装点着这屋里的清寂。
屋里的人端坐在桌前,皱着眉听完手下人战战兢兢的禀报。
“安排柳莺莺去求嫁给那小子是你的意思?”房间里正坐个人。一双眼睛幽深晦暗,听了钱老三说的来龙去脉后脸色一黑。手指轻扣着杯沿,沉声问道。
“是。”跪着的钱老三擦了擦脑门的汗,绷紧了背,低声回道。饶是平日里再舌灿莲花在不怒自威的主子面前也拘束。
主子亲来洛阳,来势汹汹,方落座还没说几句话就审他,让他着实不安心。
“主子不知,莺莺姑娘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此番动作若是真的能让她留在那小子身边,那小子还不是乖乖被捏在咱们手里?”钱老三战战兢兢解释着,抹了把冷汗心有戚戚道。
钱老三在洛阳落户已经有些年数了,人在江湖飘,做惯了明里暗里的各种买卖,别的不会,对付一个矜贵的小少爷还是自认为绰绰有余的。有些事儿皮里阳秋,他做的也轻车熟路。便是偶有差错倒也无伤大雅。可这件事,任钱老三思前想后,也着实不知道为何会让主子生那么大的气。
那柳莺莺在醉云楼里红的时间比传闻的那位少爷来洛阳的时间还长。这明面上清清白白的眼线,可是他们花了不少气力养出来的。
主子密报让他们盯着那小子的时候他就起了心思。
一个京城来的金贵公子罢了。那小子眠宿花楼是惯常的事。当初遇到醉云楼花魁柳莺莺也无甚差错。他只是顺手推舟再进一步,将人彻底送了去。正是虚荣的年纪,国色天香的美人追着赶着求着他做妾。这是多大的荣光?何况这位王少爷在洛阳并无父母兄弟管束,如此的好事,他没理由拒绝。
这前前后后,他钱老三呕心沥血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怎地主子一来就火冒三丈呢?
“凭你这个拙劣又浮夸的理由?”赵礼眼里一暗,深吸口气。思量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低下头,眼皮一垂,一脚踹了上去,低斥道。“你到现在都没想到哪里出了问题。你个蠢狗。”
“……………”
“这,这。”钱老三拧着眉毛,匍匐在地上,支支吾吾。咬着牙,嘴硬道。“这理由怎地浮夸?郎有情,妾有意。那小子最近点了那么多次莺莺,这么个大美人,属下就不信他无动于衷。”
钱老三越说越激动,豆大的汗继续滴,倒是不妨碍这人市侩脸上的认真倔强。
“你还好意思说是妙计?”赵礼被气笑了,瞪了眼钱老三。随后握着拳头紧抿着嘴,垂下眼皮。
“看着吧。”赵礼连气都懒得撒了。勉为其难开口道。方说完一句话,顿了顿,摩挲着白瓷底的杯子,忽然抿嘴笑得阴森。说着袖子一拂,起了身,站在了三楼之上,细看着楼下闹剧。
醉云楼下的正堂里,形形色色的姑娘们围了外围,再里边是零星的几个嫖客。最里边却是一溜儿的月白袍子。洛阳书院的书生们刚下了学,醉云楼里乐呵呢。看到这出好戏哪里会放过?看他们个个人模狗样白衣素绦。若是忽略了他们脸上的看热闹时不怀好意的笑,看着倒挺像一群读书人。
王昉低垂着头,仿若无旁人般,幽幽看着身旁的任非。摸了摸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陡然笑笑。风光霁月的脸因着那明媚的笑淡了些方才的凌厉。甚至因为沉吟时歪着头,显出了些殷切欢喜。“你不是喜欢她吗?便舍得让我娶回去?”
“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任非眼睛咕噜噜转了转。白皙的脸上漾着个谄媚的笑,拍了拍王昉的胸膛小声道。“兄弟权且先答应了,算是全了莺莺姑娘的面子。日后再给兄弟我个顺水人情,不怕莺莺姑娘不知道我的好来。”
“原来是这样。”王昉脸上的笑容倏然凝固。看着任非精明狡黠的眼睛。手里揉着袖子,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王少爷莫不是看不上咱们堂堂醉云楼花魁?那可就可怜喽。莺莺姑娘欢欣已久,却原来是春心错付。”为首的一人年岁不大,一双眼睛看着王昉炯炯放光。偏生手里还要装模作样,无聊地摆弄个鎏金的折扇,歪坐在一边的凳子上,仰着头开怀笑道。
“你放屁。”任非高叫一声儿。脸憋得通红,冲着坐着的陈苑杰挽起了袖子。饶是反应再慢,也知道今日之事,怕也不算个好事。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一身喜服的柳莺莺,这会儿任非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根本就没想过,不打招呼的一厢情愿有个俗名叫“霸王硬上弓”。这是有人知道柳莺莺对王昉有点意思,想要“逼良为娼”了。
可便是想到了,怕也不会如何。任少爷心里眼里就只剩柳莺莺了。
“只有莺莺姑娘看不上别人的,哪里会有人看不上莺莺姑娘?”任非鼓着腮帮子,飞快地扫了眼面无异色的柳莺莺,眉间一赧。拽住王昉的衣袖,自以为狠声道。
“…………”
“我以为你会替我说说话。”王昉脸色一僵。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经地将任非的袖子放下来,低声道。
“我这是实话。”任非毫不心虚。严肃瞥他一眼,小声道。“今日之事,算是兄弟承你人情。等我抱得美人归,他日必定给少爷您当牛做马?”
任非自顾说着。没看到王昉脸色越来越白。失了血色,没了精神。
“好。”王昉忽然笑笑,郑重道了一声儿,松开自己的袖子,有些摇晃地向前一步。对着柳莺莺勾唇一笑。笑得恬淡又苍白。“莺莺姑娘花容月貌,心倾于王某,自然是我王某的荣幸。”
“可是。我喜欢男人,比如,像他这样的。”王昉遥遥一指,才只见醉云楼的三楼雅间门前,有人如青竹直立,矫矫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