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的方向》关尔小禾

64、星光飞上山

　　几块坚硬地巨石挡在了路中央，如山一样截断了前进的路。

　　女孩儿的爸爸立刻跳下车，从路旁的工地上找了铲子，用尽力气开始撬。楚辞远、章丘、林择言和工程队长也立即下车，想办法推开路中的石头。

　　余翡左右环顾，看向旁边陡峭的山壁。大雨呼啸中，峭楞的山石如沉默的怪兽，随时可能滑坡滚下来。她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她犹豫着要下车帮忙，被林择言呵斥了回去。

　　众人全力以赴之后，依旧不能完全挪动石头。

　　余翡这才下了车，说道：“得多找些人帮忙，前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滑坡的危险，不如先找人去探。”

　　工程队长立即打通电话，叫了工地上的支援。可最近的一个小队过来也需要至少二十分钟。

　　女孩儿的爸爸发疯一般敲打着巨石，用身体撞、用肩膀顶，但都无济于事。他哽咽的哭声纠缠着每个人的心，让人十分无助。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嘈杂凌乱的呼喊声，风雨中一束束昏暗的光，如微弱的星火般慢慢地靠近。

　　“有人来了！”楚辞远惊喜地说道。

　　话音没落多久，十来个农村的老人已经到了眼前，他们浑身湿透，手中握着锄头或扁担，年老的身躯充满了力量，二话不说，他们开始协助楚辞远等人挪动巨石。

　　余翡无比震撼，黑暗中，她看见了老农干瘪黢黑的皮肤下，是坚韧有利的臂膀和精瘦的肌肉……十来个人同心协力，不出十分钟，就将巨石挪到了路边，轰隆一声巨响，巨石滚下路旁的山坡。

　　“我们是接到村委书记的电话赶来的，”为首的老人说道，“我们就住这附近，不必担心，你们赶紧送女娃去医院！”

　　女孩儿的爸爸跪下来磕头感激。

　　其余人纷纷道谢之后，上车继续赶路。

　　不久后，前方岔路口驶入一辆推土车，工程队长说：“这是最近的车，过来开路。”前方哪怕有巨石也不怕了。

　　最终，一行人到达县城医院，将女孩儿送入抢救室，用了两个小时。

　　若没有修路，走以前的老路，到达县城会耗费四小时。若没有今晚这行人，被烫伤的女孩儿，或许坚持不到医院中。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女孩儿抢救了过来，只是没脱离危险。

　　余翡本守在医院中，最终实在太困，去车上眯了一会儿，这一睡，就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时，身上盖着一条毛毯。稍稍一动，就觉得浑身难受，湿腻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冰又凉。

　　医院旁边的店铺已经开始营业，余翡打算下车去买衣服换。刚推开门，就看见林择言从医院门诊出来，手中拿着一堆缴费单子。

　　“别下车，小心着凉。”他三两步走过来，把她推回车内，上车后关好门。然后从后座拿出一包衣物，递给她：“干净的，换了吧。”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余翡有些惊讶。

　　“天亮时在商铺里买的，还算干净。”他说。

　　“你换了吗？”余翡问。

　　“换了，”他掀开外套给她检查，里头果然穿着干爽的T恤。休闲普通的款式，穿到他身上倒也合身。

　　确认车外的人看不见车内的情况，余翡才开始换衣服。纯棉的宽松款式，有点像休闲的家居服，浑身立刻舒服了。

　　“那孩子没事了吧？”余翡问。

　　“暂时没有危险了，”林择言说，“不过后续可能要转到市里去，这里的医院没有条件做植皮手术。”

　　一想到女孩儿被烫得血肉模糊的双腿，余翡心头一阵阵抽痛。

　　“怎么植皮？”她问，并且在思索自己所认识的人中，有谁可能会有植皮的资源。

　　林择言：“她的爸爸会植皮给她。”

　　余翡点点头，她已经没有睡意了，肚子里唱起空城计。于是两人决定找点东西吃。

　　一下车，余翡就看见了这辆车的惨状。满车泥巴，像从泥地里钻出来的。这车很陌生，不是他平时开的，当然，他的那几辆豪车，都已经在还债时卖掉了。这辆只是性能稍好些的越野。

　　“这是运输队的车，不过这辆车不是运输货物，而是给村里载人用的。”林择言说，“我来见你时，专门开了过来。”

　　总不能让他开车运输队的货车来吧。

　　余翡给他点了个赞。随后，两人信步走在县城的街道上，四处找吃早饭的地方。最终进了一家人少一些的面馆，小县城有独属于自己的特色风味，面和别处都不一样。

　　余翡和林择言一言不发地吃完，差点连汤底都喝掉了。最后结账，两大碗面，不到15元，非常划算。

　　吃饱后，两人去医院看了女孩儿，她爸爸始终只会说谢谢，又要把林择言垫付的钱还给他。

　　林择言本想婉拒，但余翡替他一口答应了：“等会儿他会把账号给你等你有空了再还给他也行。”

　　女孩儿的爸爸一个劲儿地保证会还钱。

　　这时，楚辞远和章丘等人找了过来，确认小女孩儿脱离危险之后，决定回白鹿村。他们身上都还有很多工作，不能在此耽误太久。而且小女孩儿后续还需要钱和各种用品，得回去通知她的妈妈准备。

　　回去的路，没再走昨晚的高速，毕竟那是不得已的情况下的选择，现在回想，实在充满了危险，仍旧后怕。

　　但走老路，就要受罪了，远不说，路况又不好。余翡本就犯困，却被颠得浑身疼痛，甚至下车吐了好几次。

　　楚辞远将车开得慢了些，平时四小时的山路，硬是开了五小时。

　　回到小院，余翡再也走不动了，躺在床上好久才缓过来。

　　她在这里的工作快结束了，昨晚拍摄的视频也整理好了，打算加入先前的视频中。傍晚时，天气转晴，林择言和她打算去村中走走。

　　穿过水面如镜的梯田，蓝天白云恍然在脚下漂浮，如行走在画中。余翡忍不住一路拍照，甚至给林择言也拍了好一些。

　　梯田尽头，是一段起伏温柔的小山，小山下一抹嫩黄的菜花，往上，是通往蓝天的渐变浅绿，层层麦浪，推动着层层茶叶，一路渐染着，铺满了山野。

　　就如一幅清晰柔美的国画，点染着丰富斑斓的水彩。

　　余翡来了好多天，竟没发现有这样一处好地方。她兴奋地拾级而上，一口气踏着石阶，在温柔的水彩碧野中，跑到了山头。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余翡问跟上来的林择言。

　　林择言顺手摘了几片叶子给她看：“认识吗？”

　　“茶叶？”余翡问。

　　“这里是村中的试验田，种着茶、油菜花和嫩竹，”林择言说，“下面的梯田，以后会种一种特殊的水稻，会让这里的村民负责照顾打理。这些都是省政府重点扶持的农业项目。”

　　这里起初一直由农业大学的专家和研究生照顾，还有楚辞远等公益组织的人。现在试验田成功，可以推广了。当地政府打算要做成产业链，兴农助农，同时开发旅游业。

　　林择言指着一处平旷的地方，说道：“那里会规划成乡村旅游小镇，我打算建一座民宿。然后在村中找一块地，修一个小院儿，我们今后可以常来。”

　　余翡点头：“想得挺美。”

　　林择言：“只要敢想，才会敢做。”他拉住余翡的手，正色道：“我以前不敢独自停留，也不敢找一处固定的居所。现在我想试着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们应该有一处属于我们的住处。”

　　余翡的心砰然地跳着：“那为什么不在城里买房？”

　　“那些房，冰冷空旷，哪里有乡下好？有山有水，没人打扰。”他畅想着，“虽然不知这样的生活能否实现，但我愿意努力经营，让你放心。”

　　余翡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低声说：“你想好了？也许我和你所认识的人不一样。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我依旧不想结婚，不想要小孩……”

　　林择言释然轻笑：“我也一样。”他眼底仍旧露出不安和笃定，“我对婚姻并不十分信任，对养育孩子更是没有信心。既然我们如此相似，就说明我们的确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余翡略有些冷静：“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呢？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想要孩子了呢？”

　　林择言沉默了许久，但他依旧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沉声道：“我无法保证自己一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我能保证的是，在我们相处期间，不会对不住你。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了别的想法……”他突然抿紧唇，不愿再说下去。

　　余翡说：“那就好聚好散。”

　　林择言却轻声一笑：“我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

　　次日，他们就要一起离开。正好是周末，孩子们不用上课，得知他们要走之后，纷纷跑来送别。他们将自己种的菜和水果都放在后备箱，却说不出一句道别的话。

　　直到后备箱都塞不下了，余翡才说：“好了好了，放不下了，我们还会回来的。”

　　“真的吗？”晓星问。

　　“真的，骗你是小狗。”余翡说。

　　她和林择言上车，渐渐驶出视野，但稍一回头，仍旧能看见尽头处，那些孩子变成小小几点，驻足目送着。

　　突然间，有孩子奔跑起来，爬上了高高的山坡，绕着山路开始跑，跑到另一边，看到了绕山远去，加速行驶的车。

　　他们高喊着，向车挥舞着手臂。

　　“余老师，再见！”

　　“余老师，你要回来啊！”

　　“余老师，一路平安！”

　　余翡隐约听到声音，摇下车窗往山上一看，顿时泪盈满了眼眶。她向孩子们挥挥手，直到车绕过另一座山，彻底看不见了，听不见了，才失神的关好窗。

　　会再见的，她心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