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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乎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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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透过窗来,微明的打在她的眼帘上。她蹙了蹙眉,长睫动了动,眼睛慢慢的张开来。只觉头钝钝的痛。伸出手揉了揉鬓角,并没有好转。
她慢慢的坐起身来,想去喝点茶水。
却发现喉头也痒的狠,像是千百只蚂蚁在爬似的。刚要开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咳”声。
沈默本是睡着的,见她这样,忙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细长的手指握着水杯,小口抿了几次。面色却还是苍白的。 沈默着急的问:“ 靖瑶你怎么了?”
“我觉得头有些晕晕的。”
她说话的时候虚虚浮浮,有气无力的。
沈默让她躺回床上,差人找了太医过来。原是着了风寒。
靖瑶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外面已经是霞光满丈了。她睡得昏昏沉沉,额间全是汗,泅的鬓角的发也全都贴在颈侧。
沈默还坐在她的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见她醒了,他那本来肃穆冷凝的眼睛突然就绽放出了笑意。他将靖瑶扶起,放了枕头在她的背后。
靖瑶轻声的问:“ 现在什么时候了?”
沈默:“申时了。”
靖瑶目有歉色:“我耽误你们的行程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没关系。你好好修养。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再走。”
用了晚膳,父王来靖瑶的屋子里看靖瑶。
她斜卧在细竹篾的榻上,手上拿本书《兰草集》。
烛光将她的侧颜打量,他有些恍惚。太像她的母亲了。一样的温柔,心思细腻。
他轻轻的咳了一声。
靖瑶闻声看过来。见是父王,便急急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桌子上有放好的冰酿圆子粥。她为父王盛了一碗。团乎乎的圆子躺在碎冰中,玲珑可爱,光是看着,都有几分消署了。
她的嘴有些干,气色浮淡。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是笑的。
她盈盈的将那碗冰推给父王:“ 父王。”
他轻抿了一口。凉气顺着口腔往五脏六腑滑去,清爽。他的眸色里有些忧色:“ 靖瑶,你是真病了啊?”
靖瑶的面色有些复杂。她侧了侧脸,细细的道:“我从京城走之前,问大夫要了一味药。”
镇南王的手指动了动,他踟蹰的道;“ 是药三分毒。你身子不容易才恢复,更要好好珍惜自己。”
靖瑶乖巧的点了点头:“故国好,我才能真正的好。”
五日后,便又到了十五。
月亮像个白胖的娃娃,高高的戏在空中。照得一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都格外温婉。
帝后相对而坐。
静默无言,唯有陛下时不时的叹息声。
皇后突然跪在陛下的身前,声音委屈;“陛下,臣妾有罪。望陛下责罚。”
陛下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她扶起,拉到自己的身旁而坐。“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抬眸凝他一眼,眼睛里竟有微微的潮意,在月色下如珍珠一般:“臣妾身为后妃,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反而使陛下唉声叹气。臣妾罪该万死。”
陛下声音沉沉;“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自责?”他是因为沈默的事情心忧。他派沈默去搜集镇南王谋反的证据。可他却因靖瑶的病在路上一停再停。这么长的时候,已经足够镇南王提前派人去把证据抹杀了。
早知靖瑶如此惑人心。当时便不该允了镇南王的请求。
皇后将头缓缓靠在他的胸前,声音更缓:“后宫不得干政。但陛下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臣妾听听。臣妾会烂在心里的。”
她的声音潺潺如流水一样,静谧而温情。
可是陛下终究转过眼去:“ 没什么。睡吧。”
他起身的那一瞬间,皇后眼里的温柔忽然完全消失,只有刻毒的恨意。
靖瑶正在厨房里烧着火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有没有喝的?”
靖瑶闻声看过去。是个穿青衣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长身玉立,眉眼清秀。
因着是逆着光的,她有些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她却难得的有细看的兴致。眯起杏眼,细细的打量着每一处,似乎在研究比较什么似的。幸而她做在黑暗里,并那少年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与打量的动作。
她清朗的声音回道:“ 公子稍等。”
他走去凉亭的路上便有些微微的纳闷。如何今日厨房里只有这一个丫头。
莲花经了前几日的大雨,许多花瓣都零落在了湖上。想着这一日一日慢慢的冷下去,也快到秋了。
眸眼不经意的一转,却看到一个黄衣女子端着一个青花瓷盘往这边走来。
她长得极为明艳。乌发如瀑,如丝的流在背后。黑白分明的眼睛。冰肌玉骨。走路的时候更是袅袅婷婷。
他心中更是惊疑不定。眼见那个女子一步一步的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安慰自己,怎会是三皇妃呢?那样清贵的女子,且不说不会下厨。便是下了厨,也不会自降身份来给自己端茶送水。
只是太过奇怪了。若不是王妃。这次随行的人里谁有会有这样天人之姿。
那瓷盘里躺着一碗浓郁的乳酪,上面还浮着些碎冰。
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乳酪的香味。
他垂下眼睛,看到瓷盘边她的手。根根如葱,竟比乳酪更白。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并不是长期做活的手。
他故作镇静的道;“ 这是什么?”
“杏仁酪。”
明明是冰爽的乳酪,但是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只是惊奇不定,如坐针毡。
她来时远远看他,他是半倚在横梁上,姿态闲适。如今却端坐于此,笔直的背。
她笑得眉眼弯弯:” 好喝吗?”
他持重的“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岸边遥遥传来小碧的声音:“小姐,你在这里啊。殿下回来了,正四处找你呢。”
心中的惊疑被证实了,李适心头巨震,忙低头叩首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王妃责罚。”
靖瑶慢慢的坐在凉亭中,声音清脆:“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来是想与公子交个朋友,公子这样说,便是把小女子拒之千里之外了。”
李适的眼睫颤了颤,语气更加恭谨:“小人身份卑微,怎配得上与王妃做朋友?”
见他如此,靖瑶的脸慢慢的冷了下去:“我原以为你真如书中所写的一样的有气节,有胆量,有想法。原不过是我想错了。”当日督兰草集,便觉作者必然是一个胸怀天下,博学多才,恣意自在的人。于是差了人明察细访。终于得知是李学士府中的庶子所作。是以这次她央了沈默,务必带上这位公子。没想到见了面才知原也是这样囿于礼节之人。
李适闻言,唇有些抖:“什么书?”
靖瑶的神情冷漠:“公子写了什么书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李适直视她的眼睛:“皇妃你竟喜欢读《兰草集》?”他用时三年,方才写得此书。但此书一直不得众读书人喜爱。没想到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喜欢读韬略之书。
靖瑶见他如此反应,不怒反笑。将他虚扶起。大胆直言道:“不止是喜欢。我遍读古集,全都是道德礼教,三从四德。满纸荒唐言。若真都那样无欲无求,何以写书之人一边写着功名利禄转头空,一边又汲汲专营于一官半职。”
李适喟然道:“皇妃乃我知音。”
靖瑶意有所指的道:“我不只要做你的知音,还想做你的贵人。”
正在此时,小碧又遥遥的叫了一声;“ 小姐。”
靖瑶哎了一声,便向湖边走去。
到了房门口,便看到了沈默正在铜镜前解玉冠。
她盈盈走上前去,踮起脚替他将玉冠的结解开。
她生的娇小,他弯下身,欺近她,以使她不必踮脚那样废力气。
只是这样一来,倒像是他弯腰要吻她一样。
她的脸从颊中慢慢渗出海棠胭脂色。
小碧走过来时,正看到这一幕。只觉心口怦怦的跳。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自已的心跳声。
换了常服,两人走到厅内,厨房已经来将菜都摆好了。
饭吃到半途中,靖瑶挟着菜的手顿了顿,细白的手绞着玉箸:“殿下,你觉得今日这些小菜,你最喜欢吃哪道菜?”
沈默怔了一下,坦诚道:“我觉得都还好啊。”
她微微垂头敛目:“难道就没有特别喜欢吃的吗?”
沈默细细想了想,用玉箸指了指那叠狮子头:“那到没有。只是今天这道狮子头味道格外怪一些。”
靖瑶脸上的浅笑快要撑不住了,她声音绷得像根弦,说话的时候那弦就是颤的;“哪里怪?”
他品了品嘴里的味道:“怪不好吃的。”
靖瑶突然将玉箸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掀帘进了室内。那玉帘流苏撞到一块,发出连绵不绝的轻响声。
沈默看着小碧的眼睛里都是无辜:“ 小碧,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碧为难的道:“唉呀。那道菜是小姐自己做的。”
沈默忙起身去追她。
她已经进了房内,门是紧闭的。
他推门而进,只见那榻上鼓鼓的一团,她气得将头都埋进被窝里去了。
他坐在她的床前,轻声的唤她:“ 靖瑶。”
她不理他。
他无奈之下,用手轻轻的去扯她的背子。先是清远的眉毛,然后是波光潋滟的眼睛,水润的唇。她包得这样岩石,跟个小毛毛虫一样。
他不由得眉眼之间就带上了笑意。
她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突然转身,只留一个冷冰冰的背影给他瞧。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身体,像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靖瑶,我跟你讲个故事啊。有一户人家有两个人家。可是大儿子特别聪明,学武学的特别快。可是小儿子他反应就迟钝了。每次一招一式都要联习好多天,方能有些样子。谁都没有想到,大儿子长大之后,只是成了一个普通的武士。可是小儿子呢却成了武状元。这个呢,就像刚才的狮子头一样,我刚吃的时候,觉得不好吃。我现在吃完了,却觉得回味犹甘。太好吃了!”
靖瑶慢慢的转回头来,声音细细小小的:“你胡说。那狮子头是咸辣的,怎会回味犹甘呢?”
见她终于肯说话,沈默唇角慢慢的翘起:“?回味犹甘是成语。没有回味犹咸辣……”
靖瑶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夕阳下她的笑声染亮了整个黄昏。
他想握住她的手,却听到她咝了一声。
他忙低头去看,她那白玉般的手被割了一道口子,已经自然的止了血,只是边缘红肿着。那红像是描重了的胭脂一样。
他喉头有些紧:“ 靖瑶,你以后不要再做饭了。”
靖瑶眨了眨眼睛:“?”。虽不是极好吃的,但也不至于难吃到这个程度吧。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颊边:“ 看到你这样,我好心疼。”
他低沉的声音温柔的像是皮肤上的触感。她突然觉得身体里酥麻一片。有一种淡淡的,但是持久的渴望。好想他,她想他能亲一亲流血的手。
这种旖旎的渴望,让她的目光久久的凝在他静然的侧脸上。
他见她小脸红红的一直望着自已。唇如点绛。眸如秋水。
心里也燥热起来了。
神始鬼差的,他低下头慢慢的凑近她。
他的五官慢慢的放大,随着他的靠近,她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的睫毛剧烈的抖动着,手紧紧的绞着被子。
突然,听到敲门声。
她的眼睛蓦然睁大。
他离她不过一个小指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正打在她的唇上。她的脸红成海棠胭脂色,怯生生的看着她,那眼神柔的能低出水来。
他的喉结剧烈的滑动了一下。
她是美酒,也是佳肴。
想要占有。想要感受她湿软凝脂的皮肤。那日在池边所有的冲动都想在她身上一一体验。
但是敲门声还在持续不断响着。
他翻身下床,眉目间却有着散不去的郁燥之气。
小碧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总担心他跟小姐之间闹了矛盾。她小声的回道;“镇南王求见。”
待到他移步走后,她便急急的进了屋,想要安慰一下小姐。
却见小姐躺在床上,眼睛里水气腾腾,脸却是红的。
小碧担心的问:“小姐,是不是殿下欺负你了。”
靖瑶本就心虚。见她这样说,心里更是羞窘。嗔视了她一眼:“你还学会拿我取笑了。”
留下小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没有取笑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