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此心》棋一

14、欢沁

　　长姐带来的粮草和兵器，解决了驻扎军队多月的供给问题。大家都对长姐赞叹有佳，称她巾帼不让须眉，藏剑山庄新一辈有她必定会光耀门楣。

　　当天，盟主亲自设宴犒劳将士也为长姐接风洗尘。那是一个欢沁的夜晚，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个难忘的夜晚。

　　夜幕下，篝火烈烈燃起，映照天空一片玫红。火堆边上人头攒动，酒碗，牛角杯纷乱地举在半空。一声声欢呼，冲散着战争死亡带来的阴郁。

　　“诶！我为大家跳舞助兴如何？”衿衣笑眯眯的眨了下眼睛，提起长裙走在篝火边。

　　“好！好！好！”

　　“天啦，能见衿衣姑娘一舞那可是三生有幸！”众人七嘴八舌的应和，轰然叫好。

　　“那衿衣姑娘介不介意我以曲相和。”

　　“啊！慕白！”众人吃惊的看着说话的人。慕白是长歌门的弟子，素来温和少许，给人难以接近的距离。

　　衿衣微微颔首，足尖一动，一步跳到场地中央，身姿轻盈如燕，音乐应情而起，天籁一出，嘈杂陡然寂静，琴音如春风拂芳草，仿佛一瞬间吹绿苍茫大地，弦声越来越急，随着慕白的乐曲，篝火宛如也向上跳跃起来，直似欲舞。

　　伴随急切的琴音，衿衣身形一闪，手中双剑
　　旋转飞舞，刹那轻柔的气氛猛然一震，宛如有了如火的激情和活力。裙下修长的双腿跟随琴音踩出疏密有致的节奏，双剑举起放下带来无比巨大的力量，如雷霆收震怒，轰然响彻大地，不由让人心中一紧，不敢高声言语。

　　衿衣粉色长裙飞扬，慕白琴音抑扬顿挫，二人一低眉，一提手，都是光芒四射，忽而琴音戛然而止，衿衣裙摆在身侧飞散聚拢，身形静止，如清美玉雕。众人沉浸在舞蹈和琴音中，片刻沉静后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我们一起来跳舞，”那样热烈动人的气氛刹那点燃了众人的兴致，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手挽手，围在篝火开始起舞踏歌。不同于衿衣的舞，大家都是杂乱无章的踢着腿，互相嘲笑着别扭的舞姿，欢笑声直冲九霄。

　　“琦真，我们去喝酒！”九歌高喊一声，虽然她挽着我的右臂，但因为嘈杂声太大，我一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啥？”我提高声音询问她。

　　“我们去喝酒！”九歌附在我耳边大声重复一遍。我环顾了下四周，莫先生果然不在。我斜眼看着她，她依旧不恭于世的表情。
　　不知是否受她影响，我竟也喜欢了酒的味道，那样甘冽醉人，一醉便可抛却人世所有事，有时候真想沉醉不复醒。

　　我挽着长姐和九歌来到一个小火堆边，刚坐下，一人提着酒壶，端着酒碗走了过来，长姐吃惊一呼。

　　“蔺大哥？”

　　“哈哈哈，没想到在这再见到叶大小姐。”来人爽朗一笑，举起手中酒碗，微微示意便一干而尽。长姐端酒同样洒脱喝完。

　　“你也来这边了？”

　　“这位是驻军城郊的天策军校尉。”看我一脸迷茫，九歌拉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解释。

　　史思明和空空的军队一直停留在离我们不过几十里远的葛村外，虽不明其意图，但这对洛阳城是个危险的信号，天策军得知这个消息，便派了军队增援洛阳城，两军对垒，似乎战争一触即发。

　　“这位便是四小姐了？”男子看向我，一时愕然，我微微行礼，他突然又像想起什么猛，一锤手。

　　“我听说过你！就是你及时送的消息！避免了盟军踏入敌军陷阱。”

　　“藏剑山庄果然英才辈出！”男子自顾说的激昂，端起酒碗敬我，我腾然脸红，不好意思的应了声，端起手中酒杯，闷的喝完。

　　“九歌！”男子转身看向九歌，似相识已久，一胳膊搭在九歌肩膀上，直接将酒壶递给九歌。

　　“这个碗不适合你，这个适合你！”

　　“你小子怎么也到这了？”九歌笑着推开他的手，接过酒壶。

　　“前月调到李将军账下的。”

　　话刚说完，不远处一声响起招呼着我们，原来是莫笑尘和衿衣。

　　“你们在这啊！”衿衣提着裙子小跑而来，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坐在地上，喝了一口水，显然是刚结束跳舞。

　　“蔺荣？”莫笑尘也吃惊的喊了一声，男子看见莫笑尘显得很高兴，两人举起握拳的手，互抵一番。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命大！”

　　“你不是去了雁门关吗？怎的到了这？”两人碰杯而喝，莫笑尘缓缓问道。

　　“可不听说你们都在这嘛！”男子喝了一口酒，停了片刻继续说道。

　　“对了，曾义，曾科两兄弟也来了。”

　　“诶？那把他们喊来啊！”九歌瞪大眼睛，一脸兴奋。

　　少倾，蔺荣领着两人走来，火光映照两人容貌竟是一模一样。

　　“我看看这有没不认识的。嗯，两位不认识。”左边的男子环顾了四周，浅浅的说了句，然后指着长姐说道。

　　“叶大小姐，初次见面！”说完又狡黠的一笑。

　　“叶大小姐，来猜一下我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你们又来这套。”九歌噗嗤一笑，将手中酒壶扔给说话的男子。

　　“你是哥哥！”长姐微一簇眉，眼中带着笑意，纤长手指一伸，指着未开口的男子说道。

　　“诶！！你怎么知道？”答案显然是对了。

　　“猜的啊。”看着两人讷讷的样子，长姐忍不
　　住笑出了声。

　　“你们这幼稚的把戏，得玩到什么时候。”蔺荣一脸黑线，尴尬的看着两人，两人不以为意，依旧嬉皮笑脸。

　　“蔺大哥，你可是现在都分不清我们两的。”

　　“别说你们了，就我们父母都分不清我们。”

　　“小时候，娘给我弟梳着两个丫头辫子，表示他是老二。隔壁的牛二好长时间都以为他是女孩，硬说要娶他。”男子边说边笑，逗得气氛瞬间活跃，众人相互诉说着小时候和遇到的有趣事，连长姐都笑的前俯后仰，这样的她我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篝火暗淡下来，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少许收拾着场地的将士。蔺荣和曾氏兄弟不能离队太久早早归队去了，莫笑尘陪着衿衣先回房休息，莫先生背着喝的大醉的九歌回房，眉头皱着都可以夹起笔。

　　暮色虽暗，却不算太晚，月亮正当空而照，整个洛阳城笼罩着月色薄烟之中，城中城民已然入睡，偶尔传出几声蛙叫，显得十分宁静。

　　“长姐，你去休息吧。”可能因为长途运转物质，长姐的脸上写满了疲倦。

　　“其他人都走了，正好和你说说话。”

　　“你有心事。你瞒不过我的。”长姐看着我目光温柔而复杂。

　　“我没有守护住藏剑山庄。”我茫然的看着哔啵作响的火堆，我不知道其他人经历这样的事会怎样，于我就如无法割去的噩梦，时刻萦绕在眼前。

　　“那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狼牙军居然会对山庄发起攻击，几十人战上千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仅是你，刚知道藏剑山庄事情的时候，我们也冲动的想杀回山庄。”

　　“得知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高兴。”长姐握住我的手，从低浅的语调忽而高昂。

　　她看着我，眼中闪着泪光。

　　“我们不会让他们白牺牲的，那小子也不想你一直活在阴郁中。”

　　我捏紧袖中祁源写的字条，一字难言，愿卿长安。我逃避，以为一见到藏剑山庄的任何人就会想起那场大火，以为不见就不会想起。

　　“长姐，为什么人世会有那么多不如意。那么多矛盾的对立。”我靠在长姐腿上，长姐抚着我的头发，让我感到很安心，世人只知长姐豁达开朗，君子品行，而我还知她的温柔体贴。

　　“我没法回答这个。只是无论我，你，还有多多，都是在与命运对抗着。”长姐轻声说道，语气却中带着坚定。

　　“你遇到过和好朋友对立为敌的时候吗？”许久，我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因为李空云？”

　　我默然不语，长姐居然就这么简单的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去过金陵，还有他的管辖地域。”

　　“乱世群雄并起，揭竿而起他便为豪杰，只是现在不是战国，他只能背负反叛之名。”

　　我撑起身楞楞的看着长姐，她看着我，明澈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他若是为匡扶正统，则天下必为他所用，可他却是为了覆灭建立新的政权，蜉蝣之力是不足以憾大树的。”

　　“什么是正统？就算那高高在上的人腐败至极，民也要愚忠吗？就为了正统血脉？王侯将相宁有种！”我一时激动，话方出口，便觉失言。

　　“小真！”长姐厉声呵斥了我。

　　“我知道，他为了他所谓的天下造成了多少杀戮，我都知道！”我闭眼想着安宁村的场景，想到那女子决意的死就不寒而栗。

　　“而且他抢走了长歌的至宝。长歌门的人又如何能放过他？”

　　“那是什么？”

　　“我听多多说是龙脉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