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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疫殇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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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一切都是简单的,没有开道,没有轩车,没有仪仗,一人一马被人群簇拥而来又簇拥而去,这份简单下运筹帷幄、风轻云淡的气势令章国百姓心悦诚服,心下安然。
现下黎璃眼中的涟秋,比之颖川河畔那个神秘的女子,不再那么年轻而淡漠,由她马上的姿态,可看出征战十年,左腿与肩胛的旧伤令身体损耗严重。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是美人又是名将,真是上天给的谶言。
淹没于人群中的杜衡,远远看过心中崇敬的身影已十分满足。回院子的路上,医女姑娘一身轻松。
“桑菊饮中桔杏翘,芦根……。”
杜衡哼着歌前行,裙摆扫过道旁的小草,几颗调皮的苍耳抱住她的裙角,以后在小院的角落落下发芽。
两日后,仍是那么一天,风微、天清、草木因少雨生发无力,续枝艰难。
滁州盘坐在屋内,面容静凉,一段金线在身前静静悬浮,被冰蓝的灵息包裹着,由外而内寸寸梳理过线身,月余的梳理,金水河蚀腐之气已尽数祛除。
这段金线是在大外公的吩咐下,此次见面黎璃交予滁州的,紅煞弓炼成之时,弓弦未成,整弓缺少厉金之气,有了这段弓弦,可引导弓身之中的血煞自行助力,平常使用少耗灵息。
祛尽蚀腐之气的金线色泽近白,蓝凤真息将线壁压实,留出中心空隙,滁州放出白焰浮在身周,一朵小焰直入线心。
这朵小焰是这段时日以来,白焰借月华之境修炼越发凝实后新结出的焰火,正是最活泼的时候,顷刻之间灼烧炼化金线为水。
金水越炼越坚,在这片区域内被白焰操纵着伸长缩短,舞动扭曲,直至最终金水凝固,将白焰封在线内,至此流火金弦炼成。
滁州闭上眼眸调息片刻,再睁开时金弦已消失踪影,被他收入虚空。
少年站起身,打开房门,天地行水,大转将至。
小院廊下放置着一张矮桌,滁州哥哥出现在身后时,黎璃站在矮桌前一笔一划描绘庭前的兰草。
当小风刮过,带着一丝凉意飘撒在面上,黎璃与滁州一同抬头,天地暗在一瞬,雨丝以落崖之势拥抱万物,而后转眼之间,丝线变作米粒大小,雨幕拉开。
几滴剔透的雨珠借风砸在了黎璃绘画的兰草之上,晕湿画纸,如同花朵。
滁州搬起矮桌,与黎璃一同回到屋内。片刻之后,窗框后出现一只小脑袋。
“大哥哥,天象说水邪伴风,盈月满疆。”
童言清越,滁州站在黎璃身后,手掌放到他的头顶,揉了揉。
丰沛的雨水持续到晚间时刻,进餐时,围坐的三人都是一片静默。窗外一片小池塘,此刻水已半满,久违的虫鸣在这一日大肆奏响,衬得人间格外肃穆。
“璃儿。”杜衡忽然开口,“今日起,每日晚食过后,你要背下当日的医案与药方,做得到吗?”
黎璃本就注意着杜衡老师,闻言眨眨眼眸思索片刻,点头应诺:“可以的,老师。”
徒儿似是深思熟虑的模样,令杜衡神色不觉间放缓,有了一些笑意,她夹了些鱼肉放入黎璃碗中。
滁州早已停下筷箸,他望着黎璃,此刻的小娃娃认真吃着,将自己置身局中,没有丝毫忐忑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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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起的京都,连绵雨水冲刷大地,百姓因久雨不至,天象行暖而生的兴头,在连绵十数日后转而生忧,雨水不停,抢种的麦苗子,施不了肥水,怕是再过几日就浸坏了。
京郊农户播种的那日,少年一手举伞,另一手牵着黎璃,他们站在田垄之上,于细雨烟雾中看头戴斗笠的壮年、老翁、甚至年轻的农家女主人将萌发好的麦种点入化开冰冻的田地。
雨雾浸透的不止土地,还有因蓑衣不便,曝露在雨中农户的衣物,虽说只要下了田地,片刻的劳作就会让身子暖起来,只是这乍暖还寒的交替气息仍旧会不及防的侵袭老弱。
黎璃自打柴的大哥那买到两捆柴禾,少年帮着他在田边的草亭下架起一口大锅,放入些许姜片与红糖粉末,熬煮茶水施予人们。
显见的暖和换来迭声感谢,因这忽然出现的两位是娃娃与少年人,实在清清朗朗,连姿态都都无城中贵人们施舍时的怜悯,好似举手之的邻里,接过姜汤的农人神色姿态分外舒和。他们在亭中歇息的片刻,会找些话语来说,说说迟迟不走的寒冬,说说晚来的雨水,说说家中守着麦种的焦急,只是这些,就已填满了生存。
晚间回去时,杜衡知道他们外出,小问几句,对小徒弟与滁州的行动甚怀宽慰,医女姑娘笑着摸了摸黎璃的脑袋,接着细听小徒弟流利背诵,看他一字不差的写出新药方,神色温静。
正如朝廷事先所布置的,工部没有夸大,上涨的洪汛并未摧垮堤坝,仅有少数偏僻低洼处水没屋角。
如此按部就班,小有忧愁的日子,在一日深夜被打破。快马与信鸽说不上是谁先到,只是当太医院院首手持书信,携匆匆被叫起进宫的刘嗣守面圣时,众人只觉着该来的终究是到来了。
以廉江为界,江南江西大片广袤州府,已现疫病,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