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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人间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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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掌握的消息,那个将军打了几十场胜仗,三次打退外族入侵,好像还娶了皇帝的亲妹妹,地位就比王公次一级,怎么说也不应该葬在外层。”
“墓碑上护国将军几个字写的明明白白,不可能葬错了,忙活了半个月,黄河沟那边可就差一层土的事了,难道要撂着便宜别人?嘿,说不准还是替那群考古的把活干了!”
“将军墓那边人太多不能不谨慎,大哥愁了半个月,好歹把老先生接来了,成不成的今晚也就知道了,快吃,吃完快点回去。”
两个牛仔外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男人,隐藏在满堂热闹的人声中低声交谈,又扒了两口饭,匆匆离开了餐馆。
滁州听完,思索片刻,风轻云淡的将原本要送进口中的蔬菜拐个弯放进黎璃的碗里。
孜然羊肉舀一勺,吃光,再舀一勺,吃光,牛腩舀一勺,吃光,再舀一勺,吃光……黎璃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下一个目标:鸭肉。
小娃娃手中的餐具蓄势待发,可一勺菜从天而降,占了他碗里的位置。
享受美食的步骤被打乱,黎璃一脸询问的表情转过头,正对上滁州的目光。
滁州用眼神告诉他:不宜多吃。
怎么同样是神仙,只有我不能吃的东西这么多呢?黎璃心里叹气,却也乖乖的吃完青菜就放下餐具。
滁州再看过去,只见黎璃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搭在桌上,目光对着美味们流连,实在像只渴望吃人类食物的小奶猫。
看着望美食兴叹的黎璃小朋友,少年难得放空了会儿:没有散发出半分威严气息,敛藏的真好,不知道不隐藏龙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滁州又看了黎璃一会儿,小朋友依旧保持着对食物虔诚的姿势一动不动,滁州收回目光:恐怕会更容易被拐走。
饭后,美琳结了账,开车带两位弟弟前往刘沟。
车辆在县城驶了不到十分钟就上了城乡公路,这条看似水泥铺成的路,铺路材料混合的沙子颗粒太大,路面早就脆了,崩出连绵不绝的大小坑洼,坐在后座的黎璃小朋友随着车身上下摇动,觉得自己坐在摇椅上。
滁州哥哥坐在旁边稳如泰山,在人界不使用任何灵息与术法是小娃娃的坚持,但这不妨碍他在又一次被颠起下落的时候抱住大哥哥的手臂。
从随波逐流的小叶子变成定海神针的感觉真好,黎璃抱的更紧一些。
城乡公路也没有多长,小朋友还是放心早了,一会儿功夫,车子拐上黄土路,路面是夯实的,可架不住上面遍布望不到头像倒模一样的混乱车辙印,有些地方甚至凸起二三十厘米高。
体验从摇椅变成了过山车,即使有安全带拉着,司机表姐大人和黎璃都像弹力球,被不停高高抛弃再重重落下,接触椅子的时间还没有颠在空中的一半长。
开始黎璃还能攥住大哥哥的衣角,后来连衣角也抓不住了,再一次要被甩飞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
衣角的牵扯消失的一瞬,少年长臂伸展,按住黎璃的肩膀,避免了他再被狠摔一下,直至下车他才默默收回手。
前方的表姐显然久经历练已经习惯了,后座两个小朋友的单方面帮助看得她心情甚好,分享道:“这已经是好路况了,如果碰上下雨天才真糟糕,积水很快会淹没路面,小心翼翼的开,车轮都有可能陷在哪个泥坑里拔不出来,要一车人冒雨下车一起推车。”
美琳的话语听似在抱怨语气却能听出乐在其中,她是真的喜欢自己的职业,黎璃看着美琳姐姐素面朝天又元气满满的面庞想:看来奶奶不会如愿了,近几年美琳姐姐都不会转行的。
刘沟在很偏远的乡下,车子行驶的最后一段路是厚如地毯的草地,周围远远近近生长着成片的白杨林,绿得油亮,林间不时闪过拴在树边的母羊,棕色或白色。周围还零散放养着数量不等的小羊,悠悠哉哉吃着嫩草和可以够到的白杨树枝叶。
小羊羔不时的几声咩叫和杨树“哗啦啦”的树叶碰撞声,令这片平原空旷又宁静。
这里的人家不多不少,每家每户有至高两层的小楼,屋前屋后圈起比房间占地大得多的院子,超市是不可能有的,小卖部都只有小小的一家,可想而知也不会有旅馆或者招待所,所有考古人员都就近住在农家。
美琳的车驶回的时候,距住所还有几百米远,远处一处门楣由瓷画砖装饰的院子中蹿出一道土黄的影子,“汪汪汪”叫着一路快跑到车子旁边,这只胆大的土狗张着嘴像在玩闹一样咬着车轮跟车前进。
颠的七荤八素的黎璃小朋友被滁州哥哥抱下车放到地面上,然后就看见表姐捋了捋围着自己拼命嗅的大狗的脑袋说:“不是吧,半天不见就把我忘了?傻不傻,教育你多少次了不要追着车轮咬,轧着就没命了”
大黄狗显然是听不懂的,但它又奇迹般的知道这个已经住在家里半年的女子在教育自己。
大狗讨好的蹭了女子的腿两下,然后在美琳一错眼的功夫里迅速蹿走,肉眼连影子都捕捉不到。
“还是不傻的。”美琳气笑了,对黎璃与滁州补充:“它已经十岁了,年纪比小璃还要大,特别活泼。”
进门时美琳还是想要自己提行李,这次滁州没有放手,表姐看小少年健步如飞的样子,怀疑:难道我之前提的不是同一个箱子。
这户人家住着考古队一个小组的人员,还要放仪器设备,房间有限,只剩下二楼有一间空房,好在床很大,用屋主阿婆的话来说:“两个小子在上面打滚儿都够用了。”
在阿婆的热情帮助下,黎璃与滁州很快打扫收拾好房间,他们整理完毕,日落西山,考古队员们也收工回来了,院子里洗洗涮涮热闹了一阵。
滁州与黎璃站在二楼下望,可以看到考古人员们拿塑料水管对着换上塑料拖鞋的腿脚冲水,每个人脚下都有一滩黑黄的泥水。
“好辛苦。”黎璃感叹,姑姑研究的文献资料,精美的文物画册来的都不容易。
乡村饭食简单,所有人围在一起,一人一碗疙瘩汤作主食,桌上也只有绿豆粉炖鸡肉一个菜,用料有菜有肉,用脸盆装着,虽然粉丝是农家自做,包菜是农家自种,只有鸡是买的还是光秃秃的鸡架子,只能算加个肉味,可是和土石打了一天交道的考古工作者们吃的很香,还有心情和美琳开玩笑:
“窝在这里半年大家都糙得不行了,一下看到两个这么嫩的小朋友好不习惯。美琳你家这基因真是好,孩子太可爱了。”
大家纷纷附和,连屋主大爷都点头:“是呀,两个娃娃长的真俊。”
“小孩子皮肤肯定比我们好的多。”美琳谦虚,旁边两位弟弟一个在专心吃,一个低着头神色平淡,看起来都没反应过来,众人也理解,一路舟车劳顿小朋友肯定累了。
饭后,同组聚在一处开会,美琳关心:“壁画怎么样了?”
组长叶谦:“快清理完整了,大部分颜色几百年前就氧化了,不过白色很持久,现在都没什么影响,颜料可能是云母粉。”
顾白:“你们看照片和小赵画的图,主室外是战争场景,铠甲武器描画精细,很有研究价值,主室内是生活场景,有婚嫁和日常生活,看婚礼仪仗规模,章国的公主地位很高。”
绍美琳:“公主没有陪葬帝陵的说法,怎么他们没有合葬?”
赵启:“感情不好?看画上不像。”
叶谦:“研究所那里传来的消息,碑文基本确定,孟熙长公主薨时二十七岁,遗言说墓室想和姐姐章安长公主比邻,所以下葬公主墓,墓室直接封死,将军几十年后去世,功臣礼随葬帝陵。”
赵启:“和姐姐感情比和老公好啊,章安长公主,国名做封号,这个公主的生平需要重点了解。”
刘柳:“老公是将军,常年在外打仗,几年见不了一面,肯定比不上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姐姐,不过孟熙死的时候二十多,想死后和姐姐做邻居,说明她姐姐薨的比她还早,年龄不会太大,为什么皇帝给这样的封号,大臣也没有反对,或者说反对了也没成功?”
叶谦:“三组说,基本确定这一片是帝陵,接下来的工作是确定其他墓的方位和墓主人,等到确认了,疑惑或许可以迎刃而解。”
顾白:“将军墓是村民挖宅基地巧合挖出来,我们来进行保护性挖掘,其他墓保存完好,应该直接保护起来,接下来可能走访工作更重要,历史记载里有关章国的信息太少了。”
绍美琳:“已经查到的信息显示,这里居住的居民有断代,县志大多数从章国消失后两百多年开始,可能展开走访工作会遇到困难。”
顾白:“整个国家消失,文字记载稀少,这种情况的先例大多数是因为地震、外族入侵灭族或者突然爆发传染性疾病……”
叶谦:“刘沟大型考古工作会衍生出许多综合课题,相信今后会被一代代的学者攻克,我们现在的工作是力所能及的发掘和保存好一手资料,好了,研究员们,明天顾白、小赵继续画图,我和刘柳接着清土,美琳利用好难得的假期好好休息,辛苦你了,今晚还过来帮忙会议记录。”
美琳合上会议记录本,利落的站起来,听到组长的话却笑了:“第一回听组长这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叶谦只比他的组员们大十岁不到,一向开得起玩笑,开完了会他也附和着活越气氛:“那不是今天你确实休假吗,还有两位弟弟年纪不大,又乖又听话,千里迢迢来了,是要姐姐多看着点。”
刘柳接过话打趣:“组长您的意思是不是,美琳啊,会议记录记录完了,你人出过力了赶快走吧?”
赵启年纪最轻,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一边假装威吓着配合:“刘小柳同志,瞎说什么大实话。”
叶谦看着面前活泼的猴子们摇头:“行了啊,说不过你们。”
顾白作为副组长跟着叶谦的日子最久,一向持重,必要的时候和组长一起镇压猴子们,此刻装模做样的批评他们几句:“总说组长欺压你们,明明是你们欺压组长。”
三个小的一起回他:“我们可不敢!”
大家嘻嘻哈哈的向外走,美琳说道:“我们家又乖又听话的弟弟们带了果脯和一些零食给大家,等下我们分一分。”
这句话引来一阵欢呼,艰苦条件下,谁的家人来探亲带的东西都是分量足又够分的,大家日日夜夜在一起工作,不是家人也胜似家人了。
这一阵热闹也不过十几分钟,美琳散了零食,给屋主阿公阿婆也送了一份,很快大家都各回各屋,洗漱的洗漱,看书的看书,写报告的写报告,安静的院子只听得到一楼十九寸老电视机里发出的霹雳啪啦打斗声,今晚阿公阿婆还是在看武侠剧。
美琳睡前去两个孩子的房门前转了转,看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头靠在一起睡的香甜,放心的也回和刘柳共住的房间睡下。
黎璃刚刚跟着滁州哥哥干了用灵息偷听人家开会的事,小朋友因为信息大大的完善了,内心特别激动,分析着:那位医者杜衡姑娘以公主礼下葬,死后可能和孟熙公主或者章安公主是邻居呢,等明天靠近陵墓触摸到实物就可以启动转轮了。
小朋友转动脑筋,又是思考又是想像明天的行程,看着大哥哥近在咫尺的冷白睡颜慢慢眼眸也闭上,沉入梦乡。
温热而细长的呼吸打在脸颊上,滁州按压下因黎璃睡去,被小家伙月华之境中的莲花生发吸引而在躁动跳脱的白焰,他侧了侧头,看着黎璃可爱的发旋,甜蜜睡颜,这样更近一些的距离令他嗅到了黎璃身上有股甜甜的气息,是月华露的味道。
少年恍惚间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不爱喝这闻起来甜其实没有味道的月华至宝,母亲就总是说些别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有一回,她问:“小州,你想不想养宠物?养个什么呢”
“养小龙。”那时滁州是这样回答的,大约是因为母亲念叨的那句龙族的幼崽最可爱被他记住了。
现在,滁州竟有些认同,龙族的幼崽确实可爱,就是……养起来要多费心。
是夜,平静是在午夜丑时被打破,先是毫无预兆的下起大雨,然后天边暗黄的闪电亮个不停,可以照亮天际那一角。
雨下得太大,赵启怕打到室内下床关窗,过了两三分钟他喊了一句:“怎么那边闪电好像只劈一个地方。”
这一声唤醒所有看着天边发呆的关窗人,也唤出了所有原本睡着的人走到廊下。
屋主夫妇披着衣服,望着远方雨幕下的神奇景象,老阿公说:“那不是黄河河床那里吗?这段水枯了得有几十年啦。”
阿婆附和:“是呀,河底都是干的,河底到岸上足有十几米高,乖乖 ,怎么回事就可着一个地方劈,龙王爷发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