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因珠》金箔

41、和你一样的人

　　寸心回到瑶池复命。
　　“回禀娘娘，确如娘娘所料，虚迷幻境并未能除掉沉香，甚至没能困住他多久，积雷山已破，相信沉香等人很快便能折返天庭。”
　　虚迷幻境乃至宝，只要一入其中，受欲望牵引，便是大罗金仙也只能任由持宝人处置，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若是修为高深、手掌至宝的仙佛，也需十多年才能脱困。除非是女娲、元始天尊、如来等先天至圣，方能须臾间破图而出。
　　那刘沉香有何能耐？
　　王母娘娘阴沉着脸，眼中是刻毒的怨恨。
　　“杨戬怎么样了？”
　　寸心早就想好了说辞，七分真三分假，便是王母着人去查，也不会有太大纰漏。
　　“已遵娘娘之令杀之。只是……只是还是被他逃掉了，但是法力全失，如今是凡人一个，说不定已经被饿死了。”
　　“寸心，你很恨他？”
　　“是。娘娘对杨戬有提携栽培之恩，又在灵霄宝殿屡屡助他护他，可他却背叛娘娘，这种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当杀！”
　　王母娘娘满意的点点头。
　　“走吧，随本宫去参加蟠桃大会。”
　　“谢娘娘。”

　　“沉香得胜，陛下就要履行承诺，三圣母真的要放吗？”
　　路上，寸心悄悄询问王母。
　　王母娘娘信心十足。
　　“放心，本宫自然会说服陛下，三圣母不能放。”
　　寸心忽然想起三圣母对沉香说的那句话，‘要让天庭意识到做错，主动放了娘’，杨婵是打算把牢底坐穿吗？
　　蟠桃盛会一直是仙界一大盛事，漫天神佛各方各御的神仙皆会出席。当年孙悟空就是因没有请他，而反下天宫，才引发了后来种种。
　　很多大乱子在最初，都是由一件小事引发。
　　王母娘娘的嘴炮又岂是沉香能招架的？三言两语便将他说的灰头土脸，沉香满腔悲愤，一斧子向王母娘娘劈去。
　　这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因玉帝允许沉香与王母辩驳，他俩的距离十分之近，王母亦全无防备，万万没想到沉香居然如此大胆，会当着三界所有神仙的面弑君。
　　何况，沉香已的确是今非昔比，法力之强并不弱于天庭众仙。
　　危机时刻，杨戬从天而降，于劈山倒海之力前，救下了王母娘娘。他单身持刀护着王母娘娘，刀光如雪卷千尺白浪，风拂衣袂墨色若蛟龙出海，眼神绝决是对敌的狠厉。
　　太帅了！寸心暗忖，这样的主角气势今日过后，不知又有多少仙子要失眠了。
　　场面一度混乱失控了起来，孙悟空自知沉香并非杨戬对手，立即出手截住了他。二人都是武圣，没人能插的上手，很快就打出了南天门，飞天遁地大战开去。

　　王母娘娘险些被伤初时有些狼狈，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准备瓮中捉鳖，命摩家四将分别守住四方要道，二十八宿包围着沉香。
　　寸心站在王母身旁静静看着沉香突围，沉香此时法力的确是不简单，诸将一时竟奈何不了他，可她怎么觉得沉香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
　　其余诸仙佛亦未曾离开，都兴奋的观看着这场大戏。
　　几百年了，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孙悟空大闹天宫那会儿，这么多年下来实在平静极了，大家都要无聊的打瞌睡了，今年终于有点儿意思了。甚至还有人边看边拿起了桌上的果品啃了起来。
　　蟠桃越来越没有味道了。
　　孙悟空和杨戬本不分上下，可如今杨戬还有宝莲灯，孙悟空落败，被观音菩萨带回西天交如来受罚。（孙悟空帮沉香在蟠桃大会脱逃，如来怎么可能不管？观音又不是死人，绝对不可能如剧中那样）
　　沉香亦被杨戬所擒，王母要将其斩首，太上老君却说不如给自己炼丹。
　　老君地位超然，玉帝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有王母私下暗恨，当年你放跑了孙悟空，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吧。
　　瑶池。
　　王母娘娘吩咐重归其位的杨戬：“杨戬，你去兜率宫盯着，务必不可让沉香脱逃。”
　　待他离去后，寸心服侍王母重新梳头上妆。
　　“娘娘相信杨戬是真心悔改？”
　　王母娘娘挑了根凤簪递给她。
　　“他当着漫天仙佛的面救驾有功，又擒住了沉香，本宫能不相信吗？能不将他官复原职吗？”
　　寸心将那簪插入王母娘娘的发髻之中，从镜中端详片刻。故作不解：“杨戬明明没了法力，怎么又会……”
　　王母娘娘道：“他乃元始天尊门下，三界中能恢复法力的先天至宝，阐教中就有不少，他去借上一二，这并不难。”
　　“寸心办事不利，求娘娘责罚。”
　　王母娘娘摆摆手：“起来吧，这也怪不得你。”她沉吟片刻：“既然如今他救了本宫，又擒住了沉香，本宫姑且就再信他一次。”

　　王母娘娘想了想，仍旧有些不放心，她又拿出了一件先天至宝乾坤钵，将它罩在华山之上。
　　“本宫要让三界所有人知道，天条绝不可改，天庭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寸心目瞪口呆，不愧是大神啊，这法宝就是多，还让别人怎么活啊？突然觉得好绝望，面对这样的对手，三圣母真能救出来？天条能改吗？
　　她走过天闸时，发现嫦娥又拦住了杨戬，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最后还问他，杨戬，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嫦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杨戬被嫦娥数落，面无表情正欲离开。
　　寸心却转身走了过去，衣摆微漾划出弧度，恰好挡住了他的路。
　　“仙子，怎么你还认为他有良心这种东西？”
　　她语气很淡，听不出是认真，还是不认真。
　　嫦娥看到寸心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讪讪的说：“小仙尚有公务，先行一步。”
　　寸心颔首笑道：“仙子请。”
　　见到我跑这么快，心虚么？
　　嫦娥走后寸心脸上笑容消失，眼角眉梢俱是冰冷。
　　“王母娘娘要将乾坤钵罩在华山之上，今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接近华山半步。”
　　杨戬眉心一跳，低声笑了一下，那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嘲讽之意。“呵……不过是多劈一斧子，这并不算什么。”
　　寸心看了他一会，眼色渐渐有些缓和，冷意消融了大半，她叹了口气：“沉香还只是个孩子。”
　　沉香只是个孩子，他和你不一样，你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他并没有，他未必能承受的起今日这种种打击。
　　“刘彦昌呢？”
　　寸心怔了怔，眼神有些迷茫：“现在也许还在丁府吧。”
　　“想办法把他送回刘家村，沉香一定会想要回家，也许他能帮他。”杨戬思忖着，又道：“我去老君那儿看看。”
　　寸心下凡顺便探望了一下其余人，不料正听到嫦娥对猪八戒说：“知不知道你们最大的错是什么？你们最大的错就是心慈手软，在积雷山放过了杨戬！”
　　寸心倏然睁大了眼睛，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了解嫦娥。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嫦娥！她突然想到王母娘娘拿出虚迷幻境时说过的一句话。‘只要一个人有那样的欲望，只要你给他机会 ，他就一定会成为那样的人’。
　　寸心将这一句在唇齿之间反复咀嚼，浓烈的涩味充斥着。

　　瑶池
　　王母娘娘有些不满：“怎么去了那么久？”
　　“回禀娘娘，寸心在天闸附近瞧见嫦娥仙子拦着司法天神说什么，等了很长时间，这才迟了，望娘娘恕罪。”
　　“嫦娥？”
　　王母娘娘拧紧了眉头，她倒是忽略了这个女人。很多年前她最初上天，还是怯生生的模样，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就像她怀中抱的那只兔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隐隐有挑衅自己的锋芒了呢？
　　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会改变的不仅是人，神也一样会变。
　　沉香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还活着，他便走回了刘家村。他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做个凡人。
　　他慢慢的糊着灯笼，心道如果丁香来找他，他就和丁香过日子，如果丁香不来，他就再找一个。晚上他就一个人躺在河边喝酒，什么也不去想。
　　寸心从水镜中看到沉香如此颓废，气得不行，想着要怎么替杨戬教训他。
　　手臂上忽然被鞭子打了一下，沉香这才拿开遮住双眼的手，便见怒气冲冲的寸心。
　　“干娘，你怎么来了？”沉香诧异的看着来人。
　　“别叫我干娘，我没你这么没用的干儿子。”寸心单手执鞭，指着沉香骂。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陪伴我爹。”沉香低下头，眼眶泛红。
　　“你知不知道，孙悟空、猪八戒都因为你大闹蟠桃会，而被如来惩罚。敖春、丁香也因为你，一个回不了东海，一个疯疯癫癫。”寸心忍不住又打了他一鞭。
　　“我对不起他们。”沉香没躲，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如今你连你娘都不救了吗？”寸心好似没看见，依然咄咄逼人。
　　“我救不了娘，我没用，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会受到连累。干娘，你走吧，我不想连你都害了。”沉香闭上眼睛，眼泪仍然不断。
　　“沉香，没了法力并不要紧，还可以找回来，可怕的是没有了斗志，沉香，你要震作起来。你娘需要你，还有很多人都需要你。”寸心叹息一声，语气软化。
　　“干娘，我能行吗？我真的有可能救出我娘吗？”沉香一脸迷茫，有些丧失了信心。
　　“沉香，你该庆幸才对。因为你娘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只要你不放弃，终有梦想实现的一天。有一个人，他和你一样，他的母亲也被人压在了山下，他历经千辛万苦一心想要救出他的母亲，后来他的母亲在他面前被烧死了。不要觉得自己很惨，这个世界上比你凄惨的人还有很多，你已经成年了，就该像个男子汉。”
　　寸心说完便准备离开。
　　“干娘，那个娘亲被烧死的人最后怎样了？”沉香却忽然问她。
　　“你问这个干什么？”寸心不解。
　　“我想向他敬一碗酒，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沉香有些神往。
　　“假如他听到，一定会很开心。”寸心真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