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厘米米

43、没有什么受不了

　　既然活下去了，就找个事情，很难的事情去做，然后一切都会慢慢想开。田伟离开之后，可桢无数次地想。

　　人有时候就是贱骨头，可以毫无底线地活着。可桢感觉自己就是这样，无数个夜晚，看着熟睡的田伟，她会想这个男人离开之后，自己真的没法想象怎么生活下去。

　　但人的忍耐性有时候是无底线的。很多人看到发生在别人身上很悲催的事情，会感叹地说：“那些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受不了的。”很多时候那不过是事情还没有发生在你身上。

　　可桢看过周国平的寓言，记忆最深刻的莫过于《落难王子》：
　　有一个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最听不得悲惨的故事。每当左右向他禀告天灾人祸的消息，他就流着泪叹息到：“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可是，厄运终于落到了他的头上，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他的父王被杀，母后受辱自尽，他自己也被敌人掳去当了奴隶，受尽非人的折磨。当他终于逃出虎口时他已经成了残废，从此流落异国他乡，靠行乞度日。

　　有人在他行乞时遇到他的，见他相貌不凡，便向他打听身世。听他说罢，来人早已泪流满面，发出了他曾经有过的同样的叹息：
　　“天哪，太可怕了！这事落到我头上我可受不了！”

　　谁知他正色道——
　　“先生，请别说这话。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那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落难的王子撑着拐杖远去了。有一天，厄运也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我的耳边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叹息：
　　“天哪，太可怕了……”

　　这个寓言是周国平为自己夭折的女儿写的。周国平有个小女儿，尽管是个畸形儿，但他奉若至宝，尽管如此。然而上天并不眷顾这个父亲，女儿两岁多的时候就夭折了。

　　很多人知道这个情况后，带着感叹而怜悯的口气说道：“真不幸啊！你真勇敢，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熬过来的。”

　　在悲痛之余周国平写了这个寓言：事情没有发生到你的身上，如果发生，你也会慢慢熬过来的。可桢的心情现在就是如此。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只不过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复原，也会有不可见的伤痕留在心里。

　　晚上吃过饭，陪晨宝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可桢催促晨宝去睡觉，她不希望孩子看电视太多，那样对孩子的视力不好。

　　可桢一直喜欢躺在床上看小说，视力下降不少，好在田伟在的时候一直纠正她的这种毛病，视力下降还不算厉害。但是出去开车的时候，她一般还需要配备眼镜。

　　晨宝虽然小小年纪，但是已经有些叛逆，一直赖着不愿意动，但是看到妈妈严肃的表情，只好不情愿地随可桢去睡觉。

　　等晨宝睡着后，从他的房间出来，可桢看到杜春华落寞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妈……”可桢轻声叫道，她知道杜春华一定有话对自己说，这个可怜而坚强的女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自己的两个孩子，那种感觉不是寻常人能体会的。

　　“小祯，坐下来吧！”她轻声说道，白发从染过的黑发中钻出来，花白的头发让她瞬间苍老了许多。

　　“妈……有什么事吗？”可桢有些迟疑。

　　“小祯……田伟已经去了……你要看开些，你看我，婚姻失败，儿女相继离去，还不是一样活下去。”

　　可桢泣不成声，这么多天，她一次次忍了下来，但是还是忍不住爬在这个了解自己的长辈肩头失声痛哭。

　　“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都要向前看。”杜春华拍着可桢说道。

　　“妈妈……我知道，我会认真活下去，不会让田伟担心，我以后会好好孝顺你。”

　　“我知道，小祯，这正是我要找你谈论的问题。”

　　可桢有些迷惑不解，不知道杜春华要说什么。
　　“小祯，我知道你孝顺，但我不是时下那些老人，这么多年的生活让我学会了一直向前看，不然真不知道日子怎么熬下去。

　　我知道田伟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在记忆中也模拟了无数次，但是没想到还会这样的难过。但是还是会向前看的。

　　虽然不后悔自己年轻时的决定，是因为我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但是对于我的父母我背负了一生的愧疚。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取得他们的原谅，甚至去世的时候，田伟的外公也不愿意见我一面。这是我一生的愧疚和遗憾。我在老家那里买了房子，希望余生生活在那里，来恕自己的罪过。”

　　“妈妈……”

　　“小祯，我知道，不要劝我，你还有自己的生活。人的一辈子很长，不要轻易就下结论。

　　我当年嫁给田伟的爸爸的时候，那时候很年轻叛逆，尽管父母一致反对，但我很坚持，对自己的父母说过不会后悔，但是后来的生活中我无数次后悔了。

　　与田伟的父亲分开后，我一直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但是不到十年的时间我就不恨了，时间会抚平你的一切。你看人就这样复杂的动物。任何事情没有绝对。

　　所以我们说话的时候都不要说得太满，好给自己改错的机会。作为一个母亲我很自私，我知道如果我是你的母亲，不会同意你和田伟走在一起。但是作为他的母亲，因为怜惜自己的孩子却想方设法让你们走在一起。可能这是一种原罪，所以上天要惩罚我。”

　　“妈妈，你没有错，我是心甘情愿和田伟在一起的。做这件事，我一生都不后悔。”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小祯人还是要向前看的。你的路还有很长，如果遇到好的机会，不要轻易错过。女人还是需要有人作伴的，虽然这方面我一直很失败。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我的有生之年有时间，每年能看看晨宝就可以了。上天对我不错，还给我了一些精神寄托。”

　　可桢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杜春华晨宝并不是田伟的孩子。这个真相是那样残忍，说与不说都是一种伤害。到那时杜春华下面的话还是震惊了她。
　　“小祯，我知道晨宝并不是田伟的孩子。但这个孩子与我们家有缘分。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我的孙子。”可桢正在犹豫如和开口的时候，杜春华淡然地说道。

　　“妈……”
　　“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了解吗？田伟做了那么多次化疗，医生早就告诉我他已经没有生育能力了。我们早已对此绝望，是你们母子给了我们希望，如果没有你们，田伟不会熬那么长时间，如果没有我这个老骨头，他早已对这个世界心生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