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环下山》无人桓

3、第三章 天注定黛玉还魂 病痊愈贾敏怀恩（上）

　　南方的夏天蚊虫多的出奇，大概是小孩子的血格外香甜的缘故，贾环在苏州待了这段时间，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倍受蚊虫的折磨。而且它们还格外会挑地方咬，仿佛常见的地方已经没办法满足它们一样，尤其喜欢咬贾环的手。

　　--那咬出来的包可就不只是单纯的痒了，还带着疼和麻……

　　贾环清瘦白净，蚊虫留在身上的痕迹便格外显眼。客栈的掌柜看见了，暗地里特地嘱咐小二每日多给贾环送一份驱蚊虫的熏香，省得这位看起来矜贵娇气的小少爷受委屈。

　　贾环这日照常在外面溜达完了回到客栈中，刚坐下一会儿，小二就来敲门送熏香了。

　　小二将东西放下后就要走，贾环抬起头多看了一眼，就觉察到了他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泪痕。这段日子里小二侍奉地很贴心周道，贾环便没忍住多嘴问了句：“怎么回事？哭什么？”

　　被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二呆呆地看着贾环，直到贾环指了指他脸上的泪迹，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对贾环说：“小公子见谅，还请千万别告诉掌柜的，不然这个月的工钱又要扣了。”

　　贾环笑笑，“我不告诉他，但你总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小二犹豫片刻，在贾环柔和却又不容拒绝的眼神下还是开了口，“小公子初来苏州还不知道，咱们这儿的御史大人林大人和他夫人是两位体贴民情的贵人，咱们苏州的百姓没有一个人不对他们俩感恩戴德的。”

　　贾环心头一动，“前几日我在街头看到有位夫人施粥，听旁人说……是位林夫人，就是她吗？”

　　小二点头，“就是她，我小时候家里穷，常吃不上饭，全家经常只靠着林夫人的施粥熬过好几天。”提到往事，小二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曾经受过林夫人的恩，也难怪他对她那么推崇。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夫人三日前突然生了一场急病，一直到今日都还没好。林夫人和林家大小姐身子骨向来不好，林家为此特地养着好几个名医，甚至还有两个从太医院中退下来的御医，但这次……他们全都束手无策。”

　　贾环皱起眉，墨鸦色的睫毛掩住了他眼睛中的惊讶和纳闷，他四天前还见过林夫人，那时候她可是一点病容都没有，什么样的急病竟然这么来势汹汹……

　　“生得是什么病？”

　　小二摇摇头，“林府的人想尽了办法都没诊出来，现在正四处寻名医呢。林夫人分明是个好人……苍天不公啊……”

　　小二还有客栈的事情要忙，对贾环说完这些之后，就退下了。贾环却是已经记住这桩事，心中一直惦念着放不下。

　　林夫人的病来得果然凶猛，贾环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还在街上看见了张贴的求医告示。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说的却都是惋惜天妒红颜。

　　贾环在林府外面徘徊了半响，最终还是心一横，叩响了林家的大门。

　　投桃报李，林夫人先前给予了贾环温暖的善意，又被苏州百姓所爱戴，贾环没法让自己对此事袖手旁观。

　　山、医、命、相、卜玄学五术同宗同源，贾环自幼跟着景文玉学习修真，方医针灸灵治等方法也学了不少，虽然他不敢自比与那些杏坛圣手，但尝试一下，总是好的。

　　林家来接待贾环的是林家的管家林诺，他听到贾环是来给夫人看病的，惊讶地看了贾环几眼，才说：“小公子的美意林府上下心领了，但夫人实在病得厉害，经不起折腾，小公子还是早回吧。”

　　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贾环的实力。

　　还不等贾环说什么呢，突然花厅外传来一句，“让他去看看吧。”

　　林诺站起身来，对来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小姐。”才神色犹疑地问：“可是……这……”

　　林黛玉走进花厅，看了看贾环，这人果然和自己记忆中的贾环完全不同。“让他去看看娘亲吧。”

　　贾环一眼认出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前几日自己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只是……短短几日内，她身上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神色中柔弱和胆怯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眉间的哀伤与决绝。

　　贾环眼神闪动，确认了这姑娘没有被鬼上身，也没有被夺舍之后，心中的好奇心更加旺盛。

　　--这小姑娘的模样，倒活像是经历了什么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被命运强迫着一夜长大。贾环挑了挑眉，就算是母亲重病，也不至于猛然变成这幅样子吧。

　　想归想，贾环嘴上却什么都没说，跟着管家与林黛玉一起走向了贾敏的房间。

　　贾环猜测的不错，林黛玉真的是在短短几日就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分明还记得自己口中苦涩的药味，记得耳边传来吵闹的婚嫁声音，记得自己在病榻上躺着，明明自己就在所谓的外祖贾家，素日里姐姐妹妹心肝肉儿被哄得开心。可是在最后一瞬，林黛玉却突然明白，原来自己在贾家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举目无亲的。自从来到贾府之后，她半生悬命，活的战战兢兢，行为举止都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做错了被人耻笑--

　　可是。

　　可是--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那时候林黛玉是真的恨。恨自己，恨命运，也恨……

　　锥心刺骨的疼痛似乎还呼吸中流淌，等到林黛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三岁的家中。

　　一切在瞬息间发生了巨变。父母皆在，尚且康健。自己也没有到京城中，也没有和贾府……贾宝玉……扯上关系。林黛玉恍惚茫然间体会到了周公梦蝶的感受。

　　难道那曾经真切无比的经历，刻骨铭心的感情，都只是一场梦吗？

　　还不等林黛玉回过神来，她就再也没心情和时间去难过惆怅了。

　　--贾敏突然病了。

　　林黛玉数了数日子，大概就是这次生病之后，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衰弱，最终撒手人寰，留下父亲和自己相依为命。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狠狠地打击了林黛玉。她从小身子骨不好，即使是重生一次，也是如此。短短几日就被巨大的压力折磨地形销骨立。但她却不敢倒下，也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再次经历失去母亲的噩梦。

　　大笔银子砸进去，但贾敏的病仍是始终不见起色。眼看一切仍然照着自己记忆中前世的样子发展，林黛玉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惶惶终日。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她，让她经历两次痛苦的人生，两次失去自己的至亲至爱--而且她还无能为力地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改变命运的时机虽然来得有些晚，但终究还是来了。

　　林黛玉站在花厅外，注视着花厅内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她”和母亲在前几天施粥的时候刚见过这个人。

　　贾环。

　　贾敏从来没有见过贾环，所以施粥当日也没有认出对方，最多只是贾政的缘故，觉得贾环有些眉眼间熟悉罢了。但重生后的林黛玉却认出了他。

　　坦白来说，林黛玉和贾环两人并不熟悉，林黛玉前世只在探春的抱怨中知晓他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于此之外，好像再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了。

　　但这并不妨碍林黛玉察觉到贾环的不对劲。

　　贾环上辈子就随了他的生母赵姨娘，皮相生的很好，只是终日里唯唯诺诺，又心术不正，就算别人注意到了他的长相，很快也会失去兴趣。

　　但这一世……却完全不同，林黛玉冷眼敲着站在父亲面前进行交涉的假话，仍然是生的一副好相貌，还尚年幼的年龄多少带了些雌雄莫辩的艳丽，一双下垂眼清澈纯粹带着孩子般的无辜，即使站在林如海这种在官场上厮混已久的老江湖面前，也丝毫不畏怯。像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道行还不够深，让人在上当前总会先有些警觉。

　　但也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真挚和无害了，让人明知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心甘情愿地跌进他眼中的满汪春水之中。而且矛盾的是，贾环身上并没有许多美少年有的柔弱怯懦，反倒带着些棱角分明的锋戾，如同一把开了刃见了血的匕首一样，带着些大隐隐于人间的躁动狂气。

　　林黛玉安静地听着贾环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声调让人凭空多出些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林黛玉隐隐觉得，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大概就是自己这辈子命运的转折点。

　　林如海第一眼看到贾环的时候，也觉察到了贾敏曾感觉到的熟悉感。在知道这个看起来顶多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是来为贾敏看病的时候，林如海苦笑一声，正想劝对方离开，却又听见这孩子说自己师承景文玉，这次是奉师命下山，听闻林夫人生病，特来医治。

　　‘景文玉’三个字，全南朝大概没有人不知晓。

　　那可是位算无遗策风骨傲然的惊艳鬼才。他的徒弟……应当错不了。

　　林如海在爱妻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几乎已经感觉到了绝望。如今看着贾环，他心中突然生出些近乎奢望的希望。

　　他连忙将贾环请到贾敏榻前，正要请贾环看病，却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忘了问，忙补了一句：“小公子如何称呼？”

　　贾环净了手，正为贾敏诊脉呢，听到这句话后，分出心回答：“山野俗人罢了，担不起林大人这句小公子，我姓贾，单名一个环字。”

　　景文玉从贾府中带走贾环的时候，为了保证贾环日后的安危，特地嘱咐贾府绝不能将自己收贾环为徒的事情说出来，即使是内外亲眷，也绝对不可告知。

　　景文玉早就闻名贾府的家风，虽然贾政等人满口答应，但他仍然不放心，特地捏了决施了个小法术做保险。

　　也多亏了景文玉当日的举动，贾环在清源山上修行的事一直到如今都是个秘密，即使是贾敏，也只知道自己小侄子被位世外高人带在身边修行，别的事情是一概不知。

　　林如海听到‘贾环’二字，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起妻兄的小儿子似乎叫这个名字……只是现在他满心都是贾敏的病情，根本回忆不出更多的细节，只好站在一旁，等待着贾环的诊治结束。

　　好好的御史大人，皇上面前的宠臣，如今连带着自己的千金一起，像是罚站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地站在自家房间里，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