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问吴十九

50、人间白雪

　　其实吕沂奕一直跟朱珠说，如果到了最后，迫于现实的压力也好，其他原因也好，朱珠不得不选择一个人结婚生子共度余生，那宋宇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爱她，呵护她，欣赏她，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艺术层面的有着高度的精神契合。

　　朱珠不知道宋宇笙爱不爱她，太抽象太傻太复杂了。但她知道他的确对她很好，那种好绝对性的超越了异性之间的正常来往，即使她再怎么回避这个问题，她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看不出来。

　　至于吕沂奕提到的精神契合，这个说法太笼统了，但是就喜好和欣赏的东西而言，她和宋宇笙的确是很相似的，那种相似更像是伯牙与子期。

　　她欣赏文艺复兴的写实主义，但心底里却是狂爱“疯子”梵高那种直接刺激视神经的波澜多彩。

　　就像宋宇笙曾说过，他仰慕诗圣“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心怀，内心里却爱惨了李白的“恐惊天上人。”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对着大卫像说“这有什么，我可以用3D打印做个跟真人一模一样的出来。”那估计米开朗基罗都能气的从棺材里360度转体蹦出来。

　　就好像明明点了一份营养均衡的考伯沙拉，有人非要说你吃的是大拌菜加豆腐。

　　这好像就是韩骁会做的事情吧……

　　脑中莫名跳出那个人蹙着眉略嫌弃又严肃的表情，有一点模糊，不大清晰，大概是很久没有见面的原因。

　　不过也就一个多礼拜没有见面，好像也不是太久……

　　也就是片刻间的功夫，朱珠已经在大脑中与自己内心完成了一次有关于三观契合与灵魂伴侣的深度讨论，并且在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之后，就拐到了消失一周的“韩骁”身上，并且自问自答的对他失踪的理由做出了一千零一种猜想。

　　不过她管是会装的人，明明神游三千里外，但面上还是那副神态自然的模样，不见半分失态。

　　而宋宇笙也贴心的不再说任何会让朱珠感到为难或者不适的话题，两人吃完了点的前餐和主食，让餐厅上了甜品，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顿饭吃了许久，酒也下肚大半，因为两人用餐早，晚餐临近结束，餐厅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城市里的一天好长，你看现在都快八点了，却还有那么多人才开始晚餐，这在农村，这会儿都已经熄灯入眠了。”朱珠摇晃着酒杯，晶亮的红色液体托着水果起起伏伏。

　　果酒浅尝微醺，可大半瓶下去，也着实迷人眼，背靠着椅背，朱珠将手搭在餐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目光在餐厅里无意识的来回转。

　　明明这酒度数不高，喝的也不算快，怎么就有上头的感觉，连眼睛都花了呢。

　　自己也大概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不说今天这脑袋里总是想着韩骁，怎么就连视线都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远远的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那个男人和他那么像呢。

　　朱珠下意识的眯起来，同时，对方也越走越近，视线越来越清晰，最后就这样定格在眼前。

　　“好巧。”她笑容不变，余光却从面前的男人身上分出了一寸，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扎着马尾穿着A字裙的女孩儿身上。

　　韩骁的表情看上去就没那么愉快了，他刚下楼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朱珠，明明离得那么远，但她就好像是自带光环一下在整个光面里鲜明的亮眼，可他也马上就注意到那个坐在她对面，光看着后脑勺就让人讨厌的雄性生物。

　　“你一个人？”韩骁不打算跟她讨论巧不巧这件事，也没把她对面的当人。

　　“我和学长。”朱珠冲对面的宋宇笙绽而一笑，明明那画面是美的，但韩骁却只想抬手摁住她的嘴角，叫她哭丧着脸才好。

　　宋宇笙不是听不出韩骁的针对，不过他不在意，也更加笃定了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徐徐图之的策略。头一回，他不打算维持面上的礼节，只问道：“舒芙蕾等了很久了，我催催吧？”

　　而之前一直站在韩骁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孩儿，也不甘示弱般的悠悠出声：“骁宝哥，这个美女姐姐是谁啊？”

　　女孩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指捏住韩骁腰间衬衣的布料轻轻扯了扯，做作的拙劣。

　　也不知道韩骁是没有感觉到她拉扯的动作，还是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依旧牢牢盯在朱珠的面上，只身体稍稍侧了侧：“这是朱珠，我们两家关系很好。”

　　只单单着一句话，也没有半分要介绍身边人的意思。

　　不过那女孩儿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依旧是笑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双眼睛在朱珠身上转了又转，突然抬手半捂着嘴，浮夸的抬头看看韩骁，又看看朱珠，语气惊讶：“这就是爷爷说的和骁宝哥定娃娃亲的那个姐姐吧。”

　　听她说完这话，像来宠辱不惊倒是破天荒的变了变脸色，她抿着嘴角，目光不善，心里头更是憋出了气。

　　无论是因为面前女人可笑的行为动作，还是言语里带着小心思的暗暗挑衅。

　　娃娃亲？

　　不管真假与否，朱珠都觉得这话让人太不痛快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旧社会里一直强调自由平等，努力从封建家庭里往外跳的进步女青年，却终是蜉蝣撼树，被圈在老旧的条条框框里。

　　朱珠本想出言反驳，可偏偏韩骁却应的飞快：“就她。”

　　听听，什么叫“就她”这是在描述什么摆在台面上的玩意儿吗？

　　“我虽然没听家里提过这事儿。”她直接拒绝承认这件事情，并且连称呼上都换的客客气气，“不过韩总，就算老人家说过这话，也多半是以前的玩笑话。”

　　朱珠还挑了挑眉，毫不收敛面上的挑衅之意，刚刚的话还未说完，不过其未尽之言，相信大家也都明白——

　　玩笑话作不得真。

　　如果是之前朱珠否认，韩骁或许还有耐心哄她、打趣她，但现下有一个碍人眼的宋宇笙在，他难免不多想，认为朱珠这边着急的撇清与他的关系是怕这个姓宋的误会。

　　“老爷子从不开玩笑。”韩骁顿了顿，又不作不死的接了一句，不过音量倒是自觉的低上了几分，“而且上次都那样了，我以为你也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那样这种模糊的形容词太引人遐想了，明明什么具体的行为事件都没有描述，可却偏偏在眼下的场景里变得暧昧的让人把所有的可能都联想一遍。

　　宋宇笙其实才猜到两人并不会发生什么，朱珠行事作风和原则他大概都是知道的，可韩骁的为人他却又是不清楚的，心里不可控的想了又想，齿根紧咬，即使再故作平淡，脸颊上紧绷的咬肌还是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同样显得不大愉快的还有韩骁身后探着半个身子的金瑶，对于朱珠的存在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本以为两人并不会有什么亲密的交集，但听韩骁的话中之意，却又的的确确是发生了什么的。

　　倒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朱珠倒显得淡定的多，约莫是习惯了韩骁的不要脸，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不算惊讶的。即使内心微怔，却还不忘冷冷的回刺儿了一句：“天没黑透就开始说梦话，韩总了不起。”

　　“我了不起的地方多了去，是你没看到我周身的闪光点。”韩骁的耳朵大概也是自带滤网，四舍五入转入耳中也就当朱珠是在夸自己了。

　　“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好，您身上的闪光点太亮，我怕伤眼。”对于怼他这件事情，朱珠无师自通。

　　“多看看就好了，平时没事少看看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可不就眼睛不好了嘛？”说完，韩骁还幼稚的朝她对面的宋宇笙大喇喇的看了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意指什么。

　　“幼稚。”朱珠觉得他太失礼。

　　“哦。”油盐不进的厚脸皮男人。

　　宽肩窄腰正装在身的高个男人气质十足站在餐桌边，绛红长裙雪肤墨瞳的漂亮姑娘姿态慵懒的坐着，俨然一副城市里也少见的菁英美人图，可谈话的内容却并不比朱珠自己口中的“幼稚”差到哪里去。

　　宋宇笙倒是想开口，但这两人一来一往争锋相对的架势也的确插不进嘴，再加上少见朱珠这幅姿态，也有点想看看她最后会不会真的想寻常姑娘一下绷不住的起来跳脚。

　　可金瑶却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有一天韩骁主动约她出来，她可不想在这里干听着两人“打情骂俏”。

　　“骁宝哥。”金瑶再一次扯了扯他的衬衣，小声抱怨道，“我饿了。”

　　她娇娇软软的女声与朱珠清冷的声线不同，可能是朱珠对她的初印象不好，所以这声儿飘进耳朵，也只让她觉得又假又腻。

　　朱珠抿唇，目光从韩骁的脸上挪到金瑶身上。

　　金瑶被她冷冷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但也不想输了气势，直了直身子端着自认好看的微笑，就等着她开口想韩骁问自己。

　　朱珠不开口，韩骁也不说话，诡异的四人之间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之后餐厅的古典背景音乐还在缓缓而放，让眼下略显尴尬的状况看起来也不那么奇怪。

　　“那个……”金瑶到底心态没那么好，没憋住想开口自我介绍，“我是，”

　　“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