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问吴十九

48、人间白雪

　　朱珠面露嫌弃，抬手摸上发梢，用指腹搓揉了一下，总觉得发丝上沾着潮意，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趁着韩骁走神的功夫，她用力一推，摆脱了他的桎梏，推搡着男人宽厚背脊，然后把人赶出门外。当然，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一步——用力的关上门。

　　朱珠面对木质的门板站着，没由来的，甚至静静屏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直到门板外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并渐渐远去，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

　　她轻抚胸口，长吁了一口气，可片刻回神过后，又是涌上一股后知后觉的羞恼。明明被占便宜的人是她，怎么她那么紧张，弄的做贼心虚似的？

　　朱珠坐回到床上，脑袋里是刚才擦‘脸’而过的触感，还有之前在公寓里那次霸道的亲吻，像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一帧帧的在脑海里来回闪过。

　　如果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让她本能的抗拒，但刚才那次，朱珠很清楚，那种抵触的情绪已经所剩无几，更像是一种无奈的纵容。

　　这种打从心底里泛起的陌生的久违的涟漪，一时也叫人难以分辨是何种情绪。

　　毕竟——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如此亲近过了。

　　这种亲近，不单单是肢体上的接触，更是关系上的。即便熟稔如她和吕沂奕，平时也并不经常见面。

　　对她而言，生活的常态便是一个人，她习惯了一个人，也享受了一个人。只是最近，这种状态被一再打破，韩骁就这样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初时，她也是难以忍受的，可不知从何时起，这种难以忍受好像也渐渐的可以忍受，那是一种‘被迫’的习惯。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她想。

　　相比与开始思考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变化的朱珠，回到小房间里的韩骁，心情明显又是不一样的。

　　即使被人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可刚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却真的是让人激动的像是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爆炸。

　　韩骁兴奋的难以平静，又仰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好被赶出来了啊——

　　庆幸过后，高大的男人有双手捂住脸，双肩窸窸窣窣的抖动起来，竟是轻笑的出了声。

　　**

　　农村的生活总是更贴近与人类最原始作息，朝耕暮歇。比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更早唤醒一天的是雄鸡浑厚刺耳的打鸣声。

　　朱珠睡眠浅，在公鸡的第一声打鸣声中她就睁开了眼。担心院子里另外的人还没起，她轻手轻脚的起床，随手拿起昨夜摊在桌上的彩色铅笔，将头发绾在脑后，出去洗漱。

　　本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的了，可等洗漱完之后就在厨房的门口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的张昊。

　　“朱珠姐你起了啊？”张昊正在淘米，准备煮些白米粥，“昨天睡得还好吗？乡下地方，床肯定不比城里的软。”

　　“很舒服，睡得很好。睡硬板床身体好。”朱珠真诚道。

　　等张昊淘完米，朱珠自告奋勇的提出要生火，便坐在土灶后面的小板凳上拿着火钳往灶里送干柴。

　　于是最后起床的韩骁在厨房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心尖儿上的仙女穿着浅米色的棉麻长裙，小小的身子蜷坐在灶后，可能是怕裙子拖地碍事，长裙堆叠在大腿上，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

　　天儿本来就热，灶后因为生火的原因，更是像个小火炉一样，带着的空气都好像被火气燎出层层扭曲的画面。朱珠脸蛋潮红一片，鬓边的碎发更是被细汗打湿。

　　画面明明违和，却又美而显着安逸。韩骁想起仙女与樵夫的那个传说，他想，被藏起羽衣的仙女，那个嫁与樵夫的仙女，在婚后那样平淡温馨的岁月里，大概每一日都是这样的吧。

　　是或也不是，如果他是樵夫，如果朱珠是仙女，他怎么会让她坐在那儿生火，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通通包揽下来，他的仙女只需日日受他的呵护，受他的供奉，受他的跪拜，做她的裙下之臣便足矣。

　　大概是男人落在头顶的眼神太过炙热，朱珠感应到了似的太后，就看见韩骁站在灶前，看着她的目光深沉，那种深沉似带着痴迷，带着懵懂，又好似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你起来了啊，洗过脸了嘛？早饭一会儿就好。”朱珠不自然的瞥开眼，又将注意力都转回到面前烧的正热烈的柴火上。

　　“洗过了。”韩骁往她的方向迈过去，“我来吧，这儿太热了，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朱珠身形未动，只摆摆手谢绝：“不用了，这个很有意思，我没怎么试过，想自己来。”

　　“这有什么，咱们老家以前不是家家户户都是这种大土灶嘛？”

　　韩骁不懂小女生的心思，只单纯的觉得夏日的厨房又闷又热，实在不是什么玩乐的好地方。

　　说者无意，架不住听者有心，也不知道这是触到朱珠哪个点了，明显看到她微微一怔，扯了下嘴角，还是站了起来，将火钳放在角落的柴堆上。

　　“你说的对，是我以前都没注意。”朱珠的回答透着几分自嘲，听着刺耳又刺人心。

　　而原本用汤匙搅拌大锅里的米粥的张昊敏感的察觉出朱珠情绪的变化，虽然也和韩骁一样对她变化的缘由无知无解，但他还是很快就接话转了话头。

　　“朱珠姐，韩大哥，粥熬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吃吧。”

　　少年人的声音就跟这清晨一样充满着朝气，朱珠也不愿放大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坏情绪，便帮着开始准备早饭。

　　煮到开花的稀薄米粥，配上村子里自制的腌萝卜干，清爽好吃，但也不免在燥热的夏日清晨吃出了一身热汗。

　　朱珠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能是因为现在城市里难以一见清丽好风景，可能是乡下清净免于嘈杂的环境，住在村子里的这两天，她感到无比的轻松，连睡眠质量也在第二天有了明显的提升。

　　而对于在这次行程中突然参与进来的韩骁，除了刚来的那天晚上去到她房里对她莫名其妙的那一番亲近，在之后的两天，竟也是出奇的老实，没再又半分出格的行为。

　　从村子离开那天，张昊没有和他们一起走，家里还有一些农活要忙，便之后朱珠和韩骁启程上路。返程的车是韩骁开的，大概是要离开这一片桃花源，朱珠心里有失落，有难舍，更有一种来自要重新面对城市里纷扰嘈杂的各人各事的烦躁，在上车之后，她难得的直接脱了鞋，不顾端庄仪态的将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上，脑袋倚着车窗，阖目不语。

　　在上高速前的那一大段路并不平整，甚至略显颠簸，朱珠的脑袋抵着灰色的车窗，一下下随着车身的起伏撞在被空调冷风吹得冰凉的玻璃上。

　　疼

　　但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感觉到活着。

　　**

　　在村子里采风的这几天，朱珠的手机照常开着，信号也有，但本就是为了躲避城市里的繁杂而给自己放假的这几天，朱珠每天都把手机放在卧室里，只在睡前会处理上面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的消息。

　　可能有人真的会有即使找她，可那又怎样，她就是想不管不顾的“消失”几天。

　　但等车子在开进荣城边界线的那一刻，她也能自动切换成最能干的那个Bonnie。

　　回家前，朱珠客气的邀请韩骁吃了一顿宵夜，当然是在外面的餐厅。韩骁已经从朱珠那里搬出去，虽然知道他不会在搬回来，但她还是有些介意让他去她家，多少是怕有些尴尬，也打心底的担心两人再发生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等吃完宵夜再回家，朱珠将本就不乱的屋子重新收拾了一下，扫地拖地擦桌子，仿佛今天一天的奔波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疲惫，好像依旧是元气十足的样子，一遍一遍拖着亮可鉴人人的地砖。

　　等到她终于察觉疲惫，满身大汗然后重新洗澡躺回到床上的时候，她又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蠢蠢欲动的烦躁。

　　她的身体很累，累到胳膊酸痛都抬不起来的那种，她的眼皮上下打架，支撑不住的就要阖上；可她的脑袋却清醒的像是喝了十倍加浓咖啡一样。

　　疲倦和兴奋作用的脑袋相违和对抗的存在，让朱珠头疼的觉得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两瓣，没有灵魂的肉/体，可形同走尸的灵魂。

　　她的脑袋里充斥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时候，在别墅和老爷子的争执，在工作室和陈薇言语上的试探，还有和韩骁那两次诡异的亲吻。

　　当在舒适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朱珠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上的金属时钟，尖锐的黑色短指针不知在何时竟然已经转到了3和4的中间。

　　明天一早还要去工作室处理堆积了好几天的活儿，还有采风后脑袋里迸现出灵感的新一季的图纸要画，一个合格的睡眠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望着时钟半饷，朱珠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思绪也不知道从原本对明天工作的规范中飘到了哪里，等再回神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时针竟又往4那个数字那儿偏了几分。

　　朱珠从床上坐了起来，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在从窗帘缝中透出的那丁点儿几乎就要熄灭的月色中将手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