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问吴十九

30、瓢泼大雨

　　“爷爷，会跟小宝哥在一起的，我会听您的话。”

　　朱珠妥协了，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跟老爷子妥协了，即使知道自己并不甘心、并不情愿，可看到爷爷这样痛苦，她没有办法继续坚持下去。

　　但朱老爷子显然已经深陷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那种愧疚紧紧跟随了他几十年，一日日、一夜夜，终于在他苍老迟暮之年，尽数爆发。

　　朱老爷子没有听见朱珠说的这些话，他紧闭着双眼，昏了过去，接连在他手上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听的人心惶惶。

　　护士和医院赶到病房，迅速查看了一下老爷子的情况，将老爷子推去了急救室。

　　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让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吕沂奕也没赶走，既担心朱老爷子，更担心朱珠。一家子守在急救室外，谁也不说话，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人注意到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因为哪怕是一分钟，对焦急等待的朱家人而言都犹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朱老爷子从急救室被推了出来，双目依旧紧闭着，并没有醒来。主治医生叫了病人家属过去，简单将情况说了说。

　　“老人年纪大了，尽量不要让他太激动了。这段时间注意让老人多休养一下，吃的方面也清淡一点。”

　　朱之文夫妇对医生道了谢，又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才跟着大家回到了病房，照看老爷子。

　　“妈，你们和珠宝他们先回去吧，这里我留下就行。”这里不是私立医院，病房里条件有限，只有一张折叠床，有一个人留下来陪夜就行了，朱之文跟医生确定了老爷子没有危险后，便主张让其他的人都先回去。

　　“爸爸，让我留下吧。”朱珠现在自责到死，从妈妈打电话来说爷爷进去医院，当前面亲眼看见爷爷被推进急救室，她现在一颗心还惴惴不安，总想亲眼看到爷爷醒过来才好。

　　朱之文担心老父亲，可看到女儿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毫无血色，终究也是心疼。他五十岁的人了，虽然读的书不多，但也思想并不古板，不是愚孝的人。今天老爷子跟女儿说得那些事，他打心眼儿是不赞同的，可他也明白两家之前的那些事，一边是恩，一边是亲女儿的未来，他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办，才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

　　他不说话，妻子就更不能说什么了，说到底，这次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他这个既做儿子又当父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珠宝听话，爸爸会在这里守着爷爷，你奶奶年纪大了该回去好好休息，你状态也不好，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朱之文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满目怜惜，又转向对韩骁嘱咐道，“小宝，今天麻烦你特地来这么一趟了，爷爷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叔叔太见外了，爷爷对我那么好，我过来是应该的。”虽然问讯赶来的时候朱珠的妈妈已经大概跟他说了一下起因，但韩骁也是没想到朱珠会和朱老爷子闹成这样。

　　“小宝啊，叔叔今天留在这里陪爷爷，珠宝她奶奶身体也不好，叔叔能不能麻烦你送他们回别墅去。”朱之文私心里还希望韩骁和能女儿好好谈一谈，目光瞥见一直揽着女儿的吕沂奕，朱之文又多嘱咐了一句，“顺便再送一下珠宝的朋友。”

　　“叔叔您放心，我肯定将人都安全送到。”

　　朱之文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没有意见，时间也的确不早了，病房隔壁床的病人也要休息。

　　韩骁记着朱之文的嘱咐，想要先送吕沂奕回去，正好一行五人，车也够坐。可吕沂奕却摆摆手谢绝了他的好意。

　　“我自己开车来的，要是把车放在这儿，我明天就还行过来一趟。”吕沂奕生怕韩骁还要坚持送她，继续说道，“我就是担心朱珠，所以陪她过来，你们还要回郊区，真的不用麻烦了。”

　　朱珠和吕沂奕关系好，也没跟她客气：“十一你到家跟我说一声。”

　　郑琼英跟吕沂奕也熟，感谢她特地陪女儿过来：“一一，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等过段时间空闲下来了，阿姨请你吃饭。”

　　“行啊，到时候阿姨记得要请我吃贵一点的啊~”吕沂奕俏皮的对着郑琼英和朱珠眨了眨眼，总算是缓和了一下身周肃穆的气氛。她从包里拿出车钥匙，对朱珠晃了晃，“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路上也小心。”

　　四人目送吕沂奕远去，韩骁便让朱珠她们在医院门口等着，自己去停车场将车开了过来。

　　郑琼英和婆婆坐在后座，朱珠上了副驾驶。韩骁坐上车，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下车打开了后备箱，拿了两个靠垫到后座。

　　“奶奶，阿姨，我这车坐着肯定没轿车舒服，你们把靠垫点在腰后，舒服点。”韩骁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着。

　　“小宝真细心。”郑琼英不住的夸赞他。

　　韩骁这才坐上车，确定大家都已经坐好也系好了安全带，才终于开车上路。这一路他开的很慢，一来是因为夜色太黑，二来也是怕朱珠她们坐的不舒服。所以等车开到别墅门口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

　　韩骁挺稳车，飞快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跳下车快步走到后面，拉开后车门，扶着朱奶奶下来。

　　“奶奶，你们早点休息，我就不进去了。”韩骁看她们开门，站在车边没再走上前，大门前的廊灯照在他身上，将斜在地面上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

　　“小宝你还要回去啊！”朱珠奶奶被儿媳和孙女扶着，听见韩骁的话，赶紧转身喊住人，“这么晚了你回去干吗！今天当然是住在这儿啊！”

　　“不了，奶奶，我明天中午还有工作要处理，就回去了。”韩骁并没有什么工作，而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朱珠跟前凑，免的让她更抵触自己。

　　“那你也得留这儿，明天早上再走也来的及啊，现在多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奶奶不放心。”朱奶奶坚持要韩骁留下。

　　郑琼英偷偷看了女儿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婆婆的想法，劝韩骁留下：“小宝你就留下吧，刚刚开了这么久的车，现在开回去是真的不安全。”

　　“就是就是，你要是想让我睡觉都睡不安稳，你就现在走。”朱奶奶忿忿的皱着一张脸，等着韩骁做决定。

　　韩骁见老人犯起了倔，只好赔着笑脸，又耐心的解释了起来。

　　朱珠从医院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着没开过口，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他三个人热络的说话。眼下一行人站在大门外，她看着她们几个为了留不留宿的问题争论不休，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开了口：“赶紧进去吧，都那么晚了，外面也凉。”

　　朱珠没点名，话也说的没头没尾，但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对韩骁说。

　　韩骁愣了一下，对着朱珠眨了眨眼，似是不相信：“你让我留下？”

　　朱珠动了动眼眸，躲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咬着下唇，小声道：“是，赶紧进去收拾收拾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就是就是，小宝听话。”朱奶奶见孙女松了口，笑的愈发灿烂。

　　韩骁也高兴，无论朱珠是不是心甘情愿，但她到底退了一步。他也没再推诿，大大方方的跟他们进了屋。

　　郑琼英把阿姨叫了起来，给韩骁收拾了一下客房，就先和婆婆回楼上休息了。

　　这次给韩骁住的客房并不是朱珠房间对面那一间，而是之前韩骁父母来时住的带洗手间的那一间。

　　朱珠看着阿姨将屋子都收拾好，跟韩骁打了个招呼让他早点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朱珠简单的冲了个澡，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洗，躺到了床上，一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整个人都心烦意乱的很。在床上睁着眼翻来又复去，除了让自己越来越焦躁，弄到最后却没了半点睡意。

　　她摸到手机，下定决心似的找到了韩骁的电话，给他发了个消息。

　　【睡了吗？】

　　消息显示发送，朱珠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快两点半了。眼见再过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朱珠也没觉得他会回，可正准备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时，“叮——”的一声，短信来了。

　　【没有，怎么了？】

　　朱珠没有再回，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睡袍，又重重吁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她站在客房门口，立马叩响了房门，又快又急，就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后悔似的。

　　走廊里很安静，安静到站在门外的朱珠可以清楚的听见客房内乒乒乓乓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房门才向内被打开。

　　韩骁是临时决定住在这里的，什么换洗的衣物否没有带，身上穿的是朱珠爸爸的睡衣，有些短，上面露着裤腰的松紧带，下面露着脚踝，显得有些滑稽。

　　“你，你找我？”原本韩骁还在等着朱珠的短信，却意外的听见了敲门的声音，着急忙慌的下床却不想还没落地灯绊了一脚，刚好撞在小脚趾上，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可以谈谈吗？”朱珠开门见山。

　　韩骁猜到她想要说什么，摸了摸鼻子，垂下眼，让开门，叫她先进去。

　　朱珠走进客房，这件客房很大，房间里还摆了一张小沙发，朱珠坐在沙发上，看着呆站在门口的韩骁，叫他也进来坐下。

　　“长话短说吧。”朱珠直视着他的双眼，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娃娃亲的事情，你知道是不是？”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他开诚布公的谈谈，可说到娃娃亲着几个字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羞于启齿似的，咬字不清。

　　韩骁对于这样一个开场并不觉得意外，坦然颔首，承认了这件事；“知道，很小的时候爷爷就说过了，让我多带着你玩儿，说大了你就当我媳妇儿。”

　　朱珠没想到韩骁会说出这样一个答案，看着他的面色有些古怪：“你同意？”

　　韩骁听她这么问，有些自嘲似的一笑：“为什么不同意，你那么好，跟仙女儿似的，如果你真的嫁给我，我天天做梦都要笑。”

　　“可是你都不了解我？这样也可以吗？”朱珠说出自己疑问，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真的愿意听从父母之言，去和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可以，又不是现在就要我们结婚，我之所以来荣城，也是希望可以跟你多接触一些，让你多了解我。”话说到这里，韩骁也干脆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开，“我知道你并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可是珠宝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抗拒究竟是本能的去反抗爷爷的安排，还是真的讨厌我呢？”

　　“……”朱珠被他的问题难住了，她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曾经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谈恋爱这件事情，而这个所谓的娃娃亲对她而言又是那么的突如其来。

　　“如果是前者，那你对我的抵触与我而言，会不会太不公平了点？”韩骁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迟疑，锲而不舍的说道，“什么叫了解？现在大部分的男男女女从初始到确定关系，短则一天，往久了说也不过是个把月，你觉得这些时间真的够让他们了解对方吗？”
　　“他们所看见的、听见的，难道不是对方想让他们看到的样子吗？这样真的是了解吗？我以为的了解，是真实的，不矫揉造作的，不掺杂男女之间情.欲的吸引，是最本质的认识。”

　　韩骁说了很多，从那些朱珠从未想过的方面出发，让她深刻的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弄错了一件事情，她所排斥的，向来不是韩骁这个人，而是一种领地意识，一种多年来她为了保护自己而建立起来的独处被破坏的恐慌。

　　“珠宝，我不会强迫你嫁给我，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管最后成不成，我们试一试好不好？试一试谈恋爱的感觉，不考虑什么娃娃亲，只是简简单单的你和我，一对普通的男女，好不好？”韩骁想试一试，或者说，他想赌一把，如果真的不行，他也能彻底死了心。

　　四目相对，两双黝黑的瞳仁里涌动的却是不同情绪的深沉。

　　良久，安静的房间里才终于响起一个轻如呢喃女声，也只有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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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家里有事，以后的更新时间都在晚上9-10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