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白露浓

1、少年与小洋楼

　　金玥看着眼前的老式小楼，瞬间有种让人坑了的感觉，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幼儿园就认识的发小，周柯那小子。

　　刚刚他从图书馆回来碰见了周柯，这小子指着他身后说足球踢那儿去了，让他赶紧去捡，这话一出口，金玥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周柯惹了祸，可他爸就在旁边，没办法，只能让自己帮他顶缸。

　　这也不是说周柯不够意思，实在是因为周柯的父亲是警察，家教特别严，偏周柯是个闹天宫的齐天圣，父子俩的生活那叫一个鸡飞蛋打多姿多彩。久而久之，周柯为了应对他父亲就发明了一套“暗号”，比如说像这种事情在他爸面前就装作是金玥干的，金玥是三好学生，又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爸自然不会多管，当然了，真要担待的话还是周柯自己担待，说白了，就是骗周柯他爸一个人呢。

　　可是等走近了，金玥才发现，这次好像真的惹了大祸。

　　这是一栋有着明显欧式建筑风格的小楼，从外观上来看，至少超过了二十年的历史，说五十年怕也不多。在云城，这样的小楼有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没人住，不是等着拆迁，就是一些比较有纪念意义的名胜古迹，金玥家附近就有一个这样的，据说是民国那前儿（时候）外国人专门开宴会的地方，金玥去过一次，空荡荡的，没觉得有什么好，反倒觉得有点阴森。
　　但，也总比眼前的这栋小楼强。

　　那里他至少知道是什么地方，可这里却不知道。

　　如果是等着被拆迁的地方还好，就怕是什么供人参观游玩的地方，砸了这种地方就不是惊不惊动周柯他爸的问题了。

　　金玥大着胆子推开身前的铁栅栏往里走，只见里面荒草丛生，看着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了，就在其中一处草地上躺着几个碎玻璃渣，金玥心道不好，一抬头，果不其然，二楼上，一个窗户正“吱嘎吱嘎”的不停响，一看那样儿都知道是拜谁所赐。金玥四处找了一圈，就没找着那要命的足球。

　　听着上面风吹动窗户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足球去了哪儿。

　　找，或者不找，这个问题的困难程度足以让一个选择恐惧症崩溃。

　　金玥纠结了半天决定干脆进去看看。

　　在他幼年的时候，他的奶奶为了管他经常会给他讲一堆没头没尾的鬼故事，什么钟馗抓鬼啊，大白蛇报恩啊，听得他大晚上不敢出门，但最让他害怕的是关于这种小洋楼的故事，在奶奶的口中，这种小洋楼都是死了不少人的地方，外国人有，中国人也有，那些死了的人冤魂就在这里面住着，白天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晚上的时候就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谁敢闯进去就吃了谁！

　　这话在金玥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使他对这种小洋楼充满了没来由的恐惧。即使他如今都长大了，14了，是个大孩子了，知道当年奶奶是在骗他了他还是怕，总觉得这种房子里会突然冒出一句：

　　“是有人进来了吗？”

　　这一声喊的人头皮发麻！

　　金玥正满脑子钟馗白蛇小洋楼，冷不防听见这句话吓得他冷汗直冒，他一回头，就看见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老爷爷正躺在一个躺椅上，他脸上长着很多鼓起来的大包，一双眼睛尤为突兀，看着似瞎非瞎，时值盛夏，他却穿着一件深秋才穿的薄棉袄，他举着手‘看’向自己，金玥清楚的看见那双手只有两根手指头！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了一句：“有怪物啊！！！”

　　那老者听到这话赶忙不停摇手，他拄着身旁的拐棍努力的站起身，大概这老人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恐怖，听出对方是个半大孩子，就没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说：“你别怕，爷爷不是坏人，这里是爷爷的家，爷爷就住在这里，”

　　家？

　　住在这里？

　　金玥晃过神来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老者不是鬼，也不是怪，更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长得十分恐怖罢了。金玥再认真看看周围的环境，只见这里面非常干净，一台老式电视机，一台收音机，并三两盆花儿，君子兰，仙人掌，摇钱树，开的最盛的是一种紫色的一丛丛的小花儿，金玥叫不上名，就是觉得挺好看。只是房间里昏暗，他刚刚又只顾着想象，居然没发觉这里还有人在。

　　老人家站在比较靠窗的地方，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金玥看到他这只手是完整的，只是手上有很多的伤痕，金玥曾听爷爷说起过，当年日寇屠城，云城30万百姓死了20多万，只有几千人勉强活了下来，这些活下来的人全都是死里逃生，到如今只活着不到30人，这些老人家不愿意给政府添麻烦，常有守着过去住的地方的人，金玥看这小楼，再看这老人家的形容，想到他或许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些人之一吧。

　　“没吓着你吧？”那老人家仍旧站在原地，轻声的问着。

　　金玥呼出口气，当发现自己不是大白天活见鬼之后他那颗吊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这算是私闯民宅了吧？！

　　金玥赶忙赔礼道歉：“没有没有，是我的错，对不起爷爷，那门没关，我以为这里没人住呢。”

　　“哦，没关啊……那不怪你，我眼神不好，所以没关上。”

　　其实前些年他还不是这样的，当年抗美援朝，一颗炮弹打在了他的周围，没要了他的命，却要去了他的双眼，不过也不是全瞎，只是看东西模糊，大夫说是眼睛受到了刺激，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或许能治好，可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却只能这样了。从前还好，他还能看得着，这些年瞎的就越来越厉害了，到了如今，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瞎了之后，日子就越发不好过，像这种忘记关门，关不上门，走路摔倒，撞着东西都是常态，更糟糕的是他原本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成年后又无妻无子，好友也相继在战争中死去，他又不愿麻烦政府，没人能来照顾，居委会的怕他就这么过去了，专门招了三个志愿者，三个志愿者倒着班儿的轮流来照顾他，今天恰好一个志愿者有事，到中午才能来，他早晨出去遛个弯儿回来竟然就没关上门，才让金玥误会了。

　　金玥继续说道：“爷爷，我同学刚刚不小心把足球踢进您楼上二层了，我想去找找，您放心，砸了东西我们给赔，我们不会赖账的。”

　　那老者笑了笑，“没事儿，没啥东西，去找吧，不用你们赔，啊。”

　　虽然这老者是这么说，可金玥却不这么想，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也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敢作敢当，砸了人家东西当然要赔，人家对他大度他却不能也对自己大度。何况周柯这人虽然平时爱胡闹，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一定是和他站同一阵线的。

　　“谢谢您爷爷，我上楼去找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赔的。”

　　金玥说完后就迈着小心的步子走向了二楼。

　　这小洋楼不知道有了多少年的历史，看着居然比金玥家附近的那栋还要老旧，楼梯已经掉了漆，还有一些地方坑坑洼洼的，其中有几处甚至还看得见枪痕，刀痕，也不知道从前究竟是谁住在这儿，才留下这样斑驳的痕迹。

　　金玥走的小心，生怕把这个活古董似的房子给踩坏了，到了二楼，金玥就愣住了。

　　二楼和一楼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里就像一个杂物室，乍一看简直乱糟糟的，但是，遍寻整个世界，恐怕也找不出比这个杂物室更珍贵的了。

　　这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绘着花鸟鱼虫的玻璃屏风，金玥不懂品画，但也知道上面的画一定很好，不为别的，他们学校最好的美术老师，曾得过国家级国画比赛二等奖的人，画出来的东西好像都没这个好看，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金玥确实不懂，只是自己这么觉得而已；那屏风后面摆着一个大型的落地钟，落地钟旁放置了不少瓷器，有青花的，有唐三彩，金玥不懂行，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一点点关于瓷器的介绍勉强认得青花瓷，唐三彩两个，其他的一概没看明白，但就算他不懂，也知道能和那两个放在一起的一定也是价值万金的瓷器。

　　单这些还只是左边的东西，右边还摆着几个盒子，瓶子，柜子，盒子一看就是民国老式的那种，金玥只在博物馆中见过，博物馆里的还不让碰，他一时手痒就想打开这个瞧瞧，不过打开后就看见是空空如也，颇为可惜；但就算是这盒子也够让他大开眼界的了，那盒子上刻着栩栩如生的一副游春图，上面刻着无数小人儿，有当街叫卖的，有游春踏青的，有湖上泛舟的，有比武卖艺的，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将这一系列的人事物一一刻在这盒子上面，除了这盒子外更有七八个盒子，或小巧精致，或巧夺天工，但可惜都是空的，金玥想这大概是当年日寇屠城的时候东西都被抢光了吧；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这盒子旁边的瓶子更加漂亮珍贵，怎么反倒没事呢？

　　日本人奉行的可是‘三光’政策，看见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放过？

　　金玥没想明白就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两三个书架，书架上摆着许多书，仍旧有些乱，但明显能看得出书籍的摆放要比其他东西细心多了，金玥粗粗一看，有几本比他爷爷岁数还老，有些连书名他都看不懂；绕过书架就看见前面摆了两三张大床拼在一起，床上床下摆了不少小物件儿，金玥一看就知道那足球一定是踢进这里了。

　　金玥叹了口气，想干脆不找了，就直接让周柯再买个新的算了，可又一想，自己看见东西多就不帮朋友忙了自己也太不够意思了。想了一会儿金玥决定还是帮忙找吧。

　　走到床边远比走进来还要不容易，因为这些小物件儿被放的到处都是，很杂很乱，金玥要格外小心不要碰到摔坏磕碎之类的，只能半蹲着用手在地上不停摸索。

　　突然间，他只觉得手上一凉，就看见自己手心出血了。

　　他仔细低头一瞧，一个玻璃碎片正落在一个小布老虎头上，碎片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多半是足球踢进来时玻璃破碎就被打进了房间里，这碎片又刚好落在那布偶上，只因为那碎片实在太小他没察觉，冷不防就被划伤了手，这伤口虽然不大，流的血也不多，但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金玥只能一边尽量用手按着伤口一边继续找那个作死的足球，一低头就看见地上有什么在发着幽幽的青光，手心的伤口仍在滴血，只看一滴血掉落，刚好落在了那发着青光的东西上。

　　金玥就看见那原本天青色的东西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什么情况？！

　　金玥赶忙把‘那东西’捡起，那是一个天青色的刻着青龙盘旋花纹的极精致的玉佩，如今，就在那青龙眼珠的位置上，多了一个红点。金玥用力的擦了擦，发现根本擦不掉，就好像是原本就有的，金玥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它，也不确定这玉佩原本是什么样子，但是想来鲜血滴落怎么就会滴进一个玉佩里呢？

　　可能这玉佩就是这样吧。

　　金玥想了想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就把玉佩放到一边继续去找那足球。

　　大约又找了一会儿，他就听见有人站在他身后喊：“你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那声音清脆悠扬，分明是个少年人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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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虽然不是第一次写小说，但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小说，唉，希望有人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