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城旧事》茕洁

1、不期而至

　　这是1970年的11月，窗外已看不到满眼苍翠，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黄沙和间或几棵光秃秃的树木。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太阳还高高耸挂在湛蓝的天际，并向车窗投入刺眼的光芒，陈韧秋倚靠在车窗上怔怔地望向窗外，一切都尽收眼底，一切又无所停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知道王维在赴边塞慰问时是不是也被这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作为访客的他在感慨景象雄厚治愈是不是还为不用长期停留在这漫漫黄沙下而暗自庆幸呢，每一段雄浑壮阔的文字后面隐藏着风啸刺骨的现实。而这里是自己重新开始的地方，没人知道“陈韧秋”这个名字符号之后代表的一切，忘记周岩，忘记早夭的孩子，忘记在沙市的一切，重新开始。“姑娘，车靠站咧，下去走走吧，你都一天一夜莫动过咧！”领座大娘拍了拍陈韧秋的肩膀把她的思绪牵引回来，她赶忙礼貌的朝大娘点头笑了笑，右手压在左手上制止了自己站起来的冲动。“姑娘，你俟（是）投亲啊还俟（是）来讨生活，你一个女娃娃还挺胆儿大！”陈韧秋又笑了笑，一路上她都是这样应对询问，大娘得不到回答也就讪讪的转向其他人聊天了。她不想骗人又不想透底最后找到这个方法免去了不少麻烦，同座人的好奇最终化为三不五时的好奇打量，而她也因为靠窗的优势将这点尴尬全部都挡在了脑后。是的，一个30岁上下尚算清秀的独身女人在封闭的火车上是容易引起大家关注的，特别是肩部打着灰色补丁的蓝色的确良外套，布满皲裂的手和镇定斯文的气质混杂于一身的时候，人们很难从外表得出她大概的身份，周围的人从一上车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聊起来，把各家的生活气息拽入这车厢，各家的七姑八婆在不同的舌尖上蹿着，不同的时间地点人物汇成相似的故事，亲亲热热的伴着吭哧哐藏的车轮声驶向未知而既定的终点。被这些热闹声响包裹着，隔离着又行驶了20个小时后，陈韧秋越出火车门，顶着油腻又稍显毛躁的头发到达乌石。她提着紫色的手提包望了一眼天空，天乌蒙蒙的，出口是泛着温度的哈气。脚下是被无数人踩过的烂泥地，一个个脚印重叠着覆盖着，在每一个点交汇又迅速分离。车站被一圈冒着白烟的平房包围着，让刚下车的旅人很难辨出南北。天色已经不早得赶紧去汽车站搭乘到惠城的班车，然后陈韧秋被裹挟在一群异域特色的面孔的公交车中赶到了汽车站，在潮湿的棉被里窝过了另外的20个小时到达了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