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只半妖》鹿无骨

5、软肋2

　　尧话音刚落，黑暗里那一双双眼睛有些躁动，小声低语着什么，而后一个接一个的爬上了武场。

　　场中心陆陆续续站上去了十九个人，若算上敖犬，刚好二十。二十个里要杀到只剩一个并不算多难的事，换做往常百人撕斗几天几夜也是有的，只是这十九个，都是比敖犬大不了多少的稚子。

　　“殿下要我下去……下去杀人？”敖犬冷不丁的后退了一步，场中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投来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无声的催促。

　　“敖犬，下去。”尧有些不耐，低沉的嗓音从面具后飘了过来，和平时日柔声说话的尧哥哥差别甚大。敖犬觉得他这声“下去”，和催他去死没有差别了。

　　敖犬喉咙滚动了一下，硬邦邦的吐了个“好”字，朝着武场走去。

　　“乖乖听话，他会护我周全。”心里一直默念的都是这一句，和现实里一双双即将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交替掌控着心神，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害怕，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甚至暗生了幻想——如果发生意外尧一定会救他。

　　踏入武场前，有人胡乱递了一把匕首给敖犬，一掌推在他的后背上，直接推进了场中心。

　　人尽数到齐后，武场四周燃起了青焰，武场不算大的台子却鬼魅的开始无限延伸扭曲，在外面根本看不见这些。

　　“开始。”

　　敖犬朝着尧的地方望去，白玉面具跟着时空一起扭曲起来逐渐消隐殆尽，等视线恢复清晰，他已经身处在一个戈壁之上。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除了手里那把匕首提醒着他这并不是梦之外，找不到一丝跟真实搭上边的东西。

　　其余十九个人呢？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身处异地，等着被强者宰杀？

　　敖犬定了定心神，烈日高照，整个戈壁炽热难耐，除了在这里要找到水喝，还要避免遇到任何一个人。可是比起喝水，藏起来更重要些，于是他朝着远处一堆乱石跑去。

　　不知道自己在乱石堆里躲了多久，尽管身在幻境当中，日升月落却和寻常无异，眼看着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别说活人，连个飞禽走兽都没有见到。可是一天没有喝水实在太渴，敖犬担心受怕了一整天，突然在这会儿松懈下来，“在渴死和捅死里硬要选一个的话，还是后者吧，两眼一抹黑就过去了，少受些折磨……”这么一想就豁出去了，他拍拍手，朝着能闻见细微水草味的方向跑去。

　　毒日头终于不见了踪影，整个戈壁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了起来，除了呜咽而过的妖风和眯眼的沙子，这世上突然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水边了。

　　“啊！！！！”

　　突然一声尖利的惨叫刺破长空，把敖犬已经彻底放下的防备又瞬间提了起来，他下意识抓起匕首抬到胸前，惊恐地四处张望。

　　“啊……”接踵而至的惨叫持续不断，期间还有衣物被刺破撕拉的声音，骨头断开的声音，这些根本不是从戈壁传来的，一声声清晰地直达耳底，近在咫尺，越来越清晰。

　　敖犬僵在了原地，恐惧因为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他想站起来跑开，双腿却不听使唤。

　　“十六……”

　　“十七。”

　　“十八……啧……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那不就是他？全部都死了吗？？就剩两个人了？？可是现在自己除了坐以待毙能做什么？跑也无处可去，躲也不是办法，怎么办……

　　怎么办……尧哥哥在哪里？

　　突然后颈的衣服被人抓住，狠狠的从后面拖走，敖犬重心不稳险些把手里唯一能防卫的匕首给丢了，慌乱之中他超看不见的后背捅去。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胡乱挥舞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一处，看不见是谁在拖着他走，可是戈壁的黑夜却跟随着神秘人的拖曳，一起被甩在了他的前方。

　　他的意识回到了武场之中，那个人把他丢在了一堆尸体上，敖犬不小心触到了一个人手，还是热的。

　　十八具尸体一个不少，敖犬全身颤抖，提不起半点勇气，背靠着尸体就这么坐在血泊里木愣愣的看着那个即将胜出之人。

　　那个人神色平静，提着一把斧头走进了敖犬，抬刀之前却对着敖犬一笑，突然开口道，“我叫苍，多谢了。请记住我的名字，往后并肩作战，我定不辜负你们所有人。”

　　“什么？？”敖犬还没反映过来他道的哪门子谢，眼前明晃晃的斧头俨然已经砍了下来，索性闭上了眼睛，匕首一扔，不做挣扎。

　　“呲”的一声，颈前一凉，却只是刮过来的刀风，并未见血。“还没死……”敖犬挣开眼睛，尧不知道何时下了场，抽出了长镰把斧子挡了下来，苍见状收回了斧子，不明就里的跪去一边。

　　“到此为止。”

　　在座一片哗然，苍猛地抬起头不解道，“殿下的意思是？”

　　“这局你赢了。”

　　“可是修罗场的规则，若不尽数杀完，魂灵何以能受我驱使？”苍情绪激动，对同胞痛下杀手需要多大的勇气，而一个个愿意献出生命又付出了多少决心，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难道要前功尽弃？那杀掉的十八个人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这修罗场是殿下一人说了算，规则可立就可破，但破也要破的大家心服口服才是啊……我想殿下要留敖犬一命必有深意，可对那边，如何交代呢？”台上一人突然开口，言辞犀利，听上去像打圆场，实则在逼问出了在座各位想问不敢问的质疑。

　　尧淡淡道，“这个人我还有用，不能杀。”这样说就是容不得旁人多嘴的意思，尧微微低头看着即将胜利却因为突然生变而大失所望的苍，“把手伸出来。”

　　“啊？可以吗殿下？”苍的眼里又燃起了希望，双手握拳举过头顶。

　　尧又点了点他的手背，可是红线一字划开，这次燃起的却是青焰。

　　敖犬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面具，极力想捕捉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神色，却徒劳无功。尧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可他心里终于是期待得到实现现下满心欢喜无处释放，自己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刀下鬼这件事已经抛之脑后。

　　尧提起了自己的镰刀，刀尖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经他左右一挥，刀风又稳又准的落在每具尸体的脖颈上，伴随着脆生生的“咔嚓”声，十七个头颅离开了原本的身体，无力的滚落在一边，在尧的驱使下飞进了炉子里。

　　苍手背上的火焰依旧是青色的，而与方才那次不同的是，祭品扔进了炉子，这回却没有魂魄挣脱出来。

　　“敖犬，命可以留着，刑罚不能免。”尧转过身朝敖犬走去，蓝瞳终于看进了他的眼睛里，这一看，敖犬读出些许莫名的忧愁和不忍？

　　“殿……殿下……”尧又保了他一次，什么样的刑罚他也甘愿受的，敖犬脸上荡起一丝欣喜，张开手想要过去拉一拉尧的衣角。

　　尧却突然抬起了镰刀，朝着敖犬伸起的右手斩了下去。

　　只觉得肩上一凉，鲜血喷涌而出，不断发出“呲”的声音，断掉的手垂直掉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被血给染红了，痛感却延迟了很久才传到身体里，敖犬睁大了眼睛，含在嘴里未唤出来的“尧哥哥”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断手被尧丢进了炉子之中，顿时火焰舔了出来，像吃到了极其美味的猎物，青焰发出紫蓝色的光，魂魄一个接一个飞出铜炉进入了苍的身体，他手背的焰火竟然变成了紫蓝色的。

　　“谢殿下恩赐！”苍欣喜若狂的嗑了一个响头。

　　“殿下英明果决，属下佩服！”场外之人阴阳怪气，虽然对尧今日种种举动颇为诧异，可敖犬被断了一臂，也算有个交代了。

　　“今日胜负已决，全部退下。”

　　在场诸君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台上的人，一边惊诧殿下破天荒第一次亲自下场处决，还救下了试练者的性命，一边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刚救下性命就齐斩一臂，这跟要了他性命有何区别。

　　“殿下，属下想问，今后若敖犬还想来此试炼，是否还有这个资格？啧，不过断了一臂，怕是难了……”

　　阴阳怪气的随从还在不停发问，这一问让尧怒从心头起，低吼了一声，“全部人，给我滚出去！”

　　这一吼吓得众人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全部退了个干净，大门重重的合上。

　　那一瞬间，敖犬终于不支倒下，尧迅速跪下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一把拆掉了脸上的面具丢去一边，血染红了两个人的衣服，怀中的人面色惨白，眼底尽是哀怨。

　　“尧……哥哥……”敖犬左手攥了攥尧的袖子，已经彻底没了力气，无奈的垂了下去，气若游丝的喃喃念道，“我只是……想拉着你，回家……”

　　说完最后一句话，气息微弱的他因失血过多彻底晕了过去。

　　“草稚！！！”尧紧紧地抱起敖犬，朝着身后大喊了一声，“来我帐中，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