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只半妖》鹿无骨

10、咬一口1

　　鬼灵跟狼王下了契，轰轰烈烈的开了妖都的大门，还一并把寒冰地狱的钥匙给交了出来。

　　历经快百年空缺，新的妖王获得了藏在千里皑皑雪山里的“官方”认证，群妖逐鹿的动荡烟尘一下子被按在了冰雪之下，看上去确实是太平了不少。

　　成王败寇的血腥过后，没心没肺的妖精很快把妖都改造成了歌舞升平的诡谲都城。蔚良第一次踏入时，差点没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只属于妖的声色犬马给噎死。

　　那些人类形容给他的繁华盛景都太清淡了些，如果他们知道在妖界，袒胸露乳的女狐妖连毛发都没隐干净就在大街上迎来送往搔首弄姿，还会不会觉得这种卖弄的“风情”属于繁华中最让人流连的一种呢？

　　不过蔚良现在更提心吊胆了，这次从七部来妖都是被殿下催命一样逼来的，妖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问都没问一声就给尧订了一门亲事，许了他得力手下的女儿，给这个未来的太子殿下按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太子妃。

　　本来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尧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妖王早就属意太子之位于他，娶个重臣之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见了这满大街妖里妖气就是没个正形儿的女人们，蔚良突然特别焦心那位未来的太子妃会是什么德行。

　　从七部只有尧一个人开始到现在，蔚良一直跟着他，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另眼相看过，既然没另眼相看过，万一殿下也分不清个好歹，娶进门一个毛茸茸或者青面獠牙的狼女，他到底是劝呢还是不劝呢，或者去哪里拉个看得过眼的女人给这个男女情事一窍不通的殿下开开眼。

　　不过转念一想，关我屁事四个字彻底打消了去拉个正经女人给殿下开眼的念头。

　　“烦请二位禀报殿下，七部蔚良求见。”蔚良还不知道尧在妖都的府邸这么豪气冲天，妖王大手笔给他的这个宅子，比整个七部都要大了，也不知是因为早些年丢着尧母子俩不闻不问导致后来七部被灭心有愧疚，还是现在尧手握秘境，为他彻底坐稳妖王之位出了必不可少的那一份力他赏识有加，反正蔚良看在眼里觉得太过浮夸，遭人嫉妒，不是什么好事。

　　侍卫一听是七部来的，恭恭敬敬的回了礼就去通传了，然后领着蔚良绕过冗长的前厅，前院，中厅，侧殿，七拐八绕才到了尧的寝殿。

　　“蔚将军，到了。”

　　“再大点我要找地方休息明早再去拜见殿下了……”蔚良两腿发酸，一边被富丽堂皇的院府震慑得连连感叹，一边发着无名火。他自认是个娇弱的书生，虽然顶着个将军的头衔，战马也骑得稳如泰山，但是真刀真枪只摸过没用过，七部人都知道他是个特别纯粹的狗头军师，上战场从不下马的那种。跟殿下见个面只差翻山越岭了，这妖都处处拘谨，还是七部自在。

　　侍卫见他走几步就一副三天没吃饭的虚弱样，心里犯嘀咕，那七部在外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奇兵利器，怎么这个将军文弱得好像风一吹就要倒地不起的样子，不免带着嫌弃多看了他两眼，先前的恭敬也少了几分，道，“殿下还未就寝，房中有客，不过殿下让蔚将军直接进去就是。”

　　“好。多谢领路。”蔚良感觉到了侍卫鄙夷的目光，还是和气的道了一声谢。

　　七部的将军可以走不动路，但不能没有教养。

　　脚刚踏进去一只，当头就看见一身姿婀娜肤如凝脂的美艳女子瘫在主座上，把玩着手里那也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狼尾巴。女子虽然容貌姣好却一脸怒气不好发作，憋得差不多快鼻歪眼斜了，见到来了人，故作镇定得继续拿自己的尾巴骚着自己的脸。

　　“……”蔚良噎了一下，到处寻找着尧的身影，见尧杵着下巴坐在靠门的次坐上双目无声，差点没憋住笑了出来，“殿、殿下……我，那个……”

　　尧见到蔚良伸了一只脚进来就不动了，眼睛一瞪，“进来啊，支支吾吾的杵着门口做什么？”

　　蔚良：“……”

　　蔚良进了屋，往尧那边挪了些，不敢靠近主座上那个快衣不蔽体双眼喷火的物体，低声问道，“不知殿下叫属下前来，有何要事？”

　　尧撇了撇嘴，头也没回道，“你还不走么？”

　　座上的女子把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放了下来，眼波流转，轻声笑道，“去哪？卧房等你？”

　　女子声音娇媚入骨，说的又是这种勾人的话，蔚良突然觉得他就不该来掺和殿下的破事。

　　尧没好气道，“不走我走。你要赖在这，就凳子上睡吧。”

　　还没等蔚良反应过来就被尧用力一拉，几乎是扭着他进了卧房，“啪啦”一声把门甩得生响。门外之人在破口大骂和欲拒还迎的撒娇里自如的切换，尧关了门也不得清静，怒气冲冲地往床上一座，无奈道，“怎么打发？”

　　蔚良很少看见尧会对谁这么无可奈何，抱着看戏的心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品茶一样的品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这是谁呀？咱未来的太子妃？”

　　“我说过要娶吗？”看见蔚良眉飞色舞的模样，门外时不时一会儿轻柔的叹气，一会摔东西的声音，尧更气了，“叫你来打发她的，快些想办法，今晚就给我弄出去。”

　　“哟我的殿下耶，这么好看的一姑娘，被你说的像个碍眼的垃圾，恨不得把我当扫帚连轰带打的给她弄出去，你倒说说你瞧不上她哪呀？”

　　尧：“哪都瞧不上。”

　　蔚良杯子一放，翘起二郎腿做好口若悬河的姿势道，“殿下听我分析分析，我瞧着这姑娘大有赖在你这不走恨不能今晚就圆房的架势，你呢，权势地位自不必说，我虽没在妖都混用脚底板都能想象得到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当你的太子妃，又不是叫你矮子里拔将军，能入了妖王眼的肯定也是配得上你的女子。二来，殿下这皮相招姑娘喜欢，连草稚那千年木头见了殿下偶尔都晃神，更别说这些个如饥似渴的狼女们了，作风豪放情有可原，大概是太合心意的缘故，我看不如……”

　　“闭嘴吧你。”尧听不下去了，叫蔚良来可能是个错误，这货只想看戏，没想解决问题。

　　蔚良调侃几句也不想真的把尧给惹毛，正襟危坐道，“那我问殿下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一下我才知道怎么给你想办法啊……”

　　尧：“问。”

　　蔚良一本正经地问道，“她不好看吗？”

　　尧：“不好看。”

　　“是因为不好看所以不喜欢？我就觉得挺好看的，站在一起也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尧甩过来一记眼刀，生生吓得蔚良把合字咽回去了，又问，“那是她家世不好，不配做太子妃？”

　　尧：“我管她什么家世。”

　　“殿下，你冲我发脾气我怎么给你想办法，又不是我要嫁给你。”蔚良抬起水满足地喝了一口，他觉得现在尧无计可施的样子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几次，一定要抓紧机会把以前动不动就要打断自己腿的口舌之仇报回来。

　　尧没有遇到过这种破门而入就躺在自己寝宫里赖着不走的女人，更别说面对一个女人明目张胆的挑逗调情，他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能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没兴趣和没心情。蔚良虽然嘴巴欠一点，但是这些方面懂得多，所以才火急火燎叫他赶来支招，尧只好暂时按捺住想要把桌子掀了的怒气一动不动的继续闷在卧房里听他叨唠，“你继续问……”

　　“平心而论，论家世现在也找不到第二个配的上当太子妃的，样貌我不好说，就我进城到现在为止见过的女的她确实是最好看的，殿下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那……你是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尧斩钉截铁道，“没有。”

　　“我也觉得没有，你连女的正眼都不瞧……要有才奇怪呢，那就是不喜欢王上强行安排的婚事，如果让你自己选一个女子做太子妃，你是不是就乐意了？”

　　尧想都没想就答道，“不乐意。”

　　蔚良知道尧的犟得远近闻名，妖王也拿他没办法，但是抵触也要有个源头，便问道：“那你什么意思啊？”

　　尧：“我谁都不想娶。”

　　“哦，谁都不想娶，现在不娶以后也要娶的，妖王若传位给你，难道你还打算当个光棍妖君，传宗接代怎么办？”蔚良觉得妖王强按一门亲事，总不会是一时兴起给他这个儿子故意添堵的。且不说那狼女家室显赫，妖的结合，父母血统纯正妖力才会更加强大，生出来的后代才算得上是雪狼正统子孙，妖王对自己儿子的脾性这几年多少也有了解，难道是怕他说不准哪天在七部流连上其他的妖族，污了血统，所以急不可耐的要给他定一门亲事。

　　尧不知道跟谁置气，口无遮拦得答道，“那断子绝孙好了。”

　　蔚良：“……”

　　这真是聊不下去了，难道去跟王上回禀，你儿子宁愿断子绝孙也不娶媳妇儿，理由呢？没有。

　　没有理由，蔚良觉得哪不对，尧虽然独来独往惯了，狼族里除了七部谁都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可蔚良知道这个外人口里的杀神殿下，几乎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七部。别人没有见过他是见过的，七部从重建到如今人人艳羡的强势，不只是尧浴血奋战换来的。这些年捡回七部的老弱病残不计其数，尧只要看见一个人有强烈的求生之欲，便会不管种族不管敌我留他一命，收归麾下。伤病养好了就上战场去给七部效力，养不好那就一直养着。

　　流离失所在妖界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日子里活命简直举步维艰，这些幸免于难的人大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从尧的刀下苟活，可是蔚良知道，尧给了他们一个家，活下来的人何其珍惜这有人庇护而得的太平，自然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为这个人去维护四方天地下小小的一处只给他们这些苟延残喘之人的安宁。

　　所以蔚良才会觉得奇怪，尧是有能力去给别人温暖的人，虽然是不自知就给出去了，难道自己就不需要吗？七部是很多人的家，可从来没从尧的嘴里听过这个词。总不至于被他一把火烧掉的那个才算得上他心里的家把？

　　“殿下，往后可能也不用一直打了，七部慢慢也会收编到王都附近，如果你不愿意要保留下来，王上可能也会同意。妖界难得会有太平几天的日子，狼族如日中天是大势所趋，眼看着就能享福了……”

　　尧不明白蔚良没头没脑扯这么些个以后是要表达什么，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直绷着神经总会累的。七部现在好好的，你那根神经可以松一松了。”

　　这些话也只有蔚良会对他说，尧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旋即低头不知道想什么。重建七部，一开始就仅仅是因为尧心里烧了很久的仇恨，恨他自己的父王和冷血无情漠视弱者的同族。这把火烧到自己足够有能力去反抗的时候，他毅然决然的一个人走了。只是后来恨不足以支撑他无休无止的消耗自己，七部好好的，就像小时候那样，甚至还要更好。外面的人是死是活他不管，只要七部所有人好好的活着，尧想过，让他刀口舔血一辈子他也愿意。

　　那支撑着自己的这些念头，是什么？

　　蔚良一句话，把快要炸毛的殿下给顺了一口气，尧缓缓道，“你把外面那个东西打发走，我就不累了。”

　　蔚良刚要说什么，被门外掀桌子砸碗的声音给吓得一时忘了词，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突然听见敖犬的声音，这下好了，刚顺了毛的尧突然站了起来要冲出去，被蔚良一把拉住。

　　尧低吼道，“我叫你看好他，不准踏进妖都一步，怎么还把他带来了？你不知道这里都是眼睛吗？？？”

　　蔚良委屈，他听见敖犬的声音心里也七上八下全是问号，劈头盖脸就怪他，他找谁说理去，“我出来的时候确实是一个人，也交代过敖犬不准跟来，可是殿下的信传来时他在场，大概是担心你在妖都发生了什么事才偷偷跟来的……”

　　尧听完不怒反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蔚良紧紧的拉住他，“殿下先别出去，敖犬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暴露身份，我猜他肯定是尾随着我进来的，别人只知道他是七部的人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既然他俩打起来了，给狼女个小小的下马威也不是不好，让她知道七部民风彪悍，嫁进来还不如待在妖都，她自然就退却了，不是很好嘛？”

　　“好个屁！让开……”

　　尧和蔚良从卧房内室出来的时候，寝殿见客的内厅已经不能看了，两个人扭打到了院子里。敖犬嘴里叼着匕首蹲着，一只手掌拍在地上，爪牙已经渐渐显现，双目赤红，周身妖气肆溢，眼看就是打算大战一场的架势。

　　狼女刚才骚着自己的尾巴一下子变出几尺长一半拖在地上一半儿绕在周身，娇媚入骨的眉眼此时多了一分冷冽，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哪来的野狗，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在妖都也敢以下犯上，活腻了吗？”狼女虽在叫嚣但被敖犬突然爆发的妖气吓得心中一凛，默默放出了妖尾作防守之势。

　　敖犬咬着匕首，咬字不清的在远处怒吼道，“殿下才不废娶你这种衣服都不造怎么穿的吕人！”

　　蔚良：“……”

　　尧：“……”

　　狼女一声娇笑，“你个小破孩懂什么，你不喜欢，你们殿下可受用的紧呢~”

　　这一激将，敖犬觉得内里的怒气快爆出来了，方才鬼鬼祟祟跟着蔚良进了府苑，结果横空遭遇上了这个在殿下寝宫里躺得像个没骨头的女人。敖犬不懂什么叫搔首弄姿，只觉得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尤其在这个女人娇滴滴的说她是太子妃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掀了桌子，没曾想狼女也是个性子烈的，二话不说就打了过来。

　　狼女不知道哪句话触了霉头，平白无故遭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顿撒气，自己也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尧就当她是空气一整天了，正好拿这个莫名其妙的狗崽子撒气。

　　狼女抓着自己的尾巴，绕道脖颈上撩了几下，道，“你有什么急事明日再来吧，我还要进去伺候殿下呢，没时间跟你练拳脚功夫。”

　　“伺候？？？”敖犬抬起头瞪着她，眼睛红得快滴出血了。

　　“不懂吧？你还小，男女之事不懂就别问了。你们殿下迟迟不回七部是因为妖都让他舍不下的太多，以后怕是也不会回去了，听我一句劝，不如好好回你的七部去，给你们殿下守着让他少操点心，往后说不定我陪着殿下回去看你们~嘻嘻！”

　　尧确实很久没有回七部了，敖犬只道他是王都事务缠身，又有妖君在着身不由己抽不开身，一直忍着没跑来见殿下，要不是蔚良收到信时神色紧张让他放心不下，他也不敢违拗尧的命令私自跑来，偷偷摸摸跟了一路，只是想确认殿下是否好好的。

　　妖都歌舞升平，殿下的宅院富丽堂皇，敖犬在应接不暇的刺激里也有点担心这和七部相差盛大的王城会不会绊住殿下的脚，让他回不来了。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女人每一句话都在戳着他敏感的神经，殿下要娶妻，殿下不回来了，殿下迟迟不归的原因是舍不得妖都的这些牛鬼蛇神吗？

　　“你胡缩八道！！！”敖犬怒吼一声，双手爪牙露出森然的白甲，轻轻一扣就掐进了地里，身上的妖气又怒涨了几尺，红雾从他额印和两颊妖纹散了出来萦绕在周身，突然猛地一拍离地而起朝着狼女闪了过去，速度太快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近在咫尺，狼女脖颈上掠过一丝凉意，匕首的寒光在她眼前闪过一瞬，突然被另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了。

　　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从后面整个抱住了敖犬，手扣在他乱抓的手腕上，若不是及时制止，敖犬咬着的匕首已经割破了狼女的脖颈。

　　狼女方才还大言不惭的想打上一架松松筋骨，完全没想过一个毛没长齐的狗崽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股妖气邪得把她要防守的狼尾震慑得扬不起来缩了回去。

　　“你是什么人！！”狼女吓得后退几步，腿有些发软，见殿下双目微红抱着发疯一样的少年，应该是在压制少年体内的妖力无暇理她，趁机娇嗔道，“多谢殿下护我，这疯狗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咬人，若不是你来了，我今儿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尧头都没抬，半拖半抱着敖犬直接就往卧房走，冷冷丢了一句，“蔚良，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