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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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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隆冬。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着,天地间银装素裹,万籁俱寂。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本该高兴,可偏偏她嫁的人是花无殇。
这世上谁不知晓,魔尊花无殇,每年都会取一名女子,嫁去的女子,大都有去无回,甚至无人知晓他的面容。
喜轿上,一袭红色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 双眸为红纱所覆,红唇皓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动人的娇媚。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
轿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若隐若现,四个轿夫都是瘸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他们印堂发黑,嘴唇乌青,两个鼓起的眼球悬挂在凹陷的眼眶外,摇摇欲坠,惨白的脸颊上血管清晰可见,脖子被刀砍断,只剩下半截,不断有血浆涌出,顺着衣角,流到地上。
仔细想来,倒像是前几日村里那几口棺木里失踪的尸体。
轿子停在雪山脚下,轿夫的尸体周围布满了浑身是血的虫子,正缓缓蠕动着。
山崖之上,男子负手而立,一袭血色长袍,幽蓝长发,未绾未束,随风飘逸。剑眉之下却是一双桃花眼,蓝色的瞳孔仿佛幽深的潭水,令人如痴如醉。
“清影。”他轻声唤道。
雪地上突然出现一只雪狐,摇身一变,一个婷婷少女站在轿子旁,手里提着一支灯笼,名曰“落魂盏”。
清影点燃灯芯,地上的尸体随之燃烧化为乌有。
“尊主,是血蛊。”
男子闻声剑眉轻挑,“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回去吧。”
望着清影消失在雪地里,花无殇淡淡说道:“出来吧。”
“不愧是魔尊,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什么事?”
“你难道就不想看看我送你的大礼?”
“……”
雪地上空回响着阵阵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战栗。
这是音魔——弑。
所谓音魔,以音执剑,以音为盾,丝丝入耳,令人迷失心智。
若是常人,恐怕此时已七窍流血而亡。
喜轿在笑声中炸裂,一抹红色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花无殇接过女子,目光触及她的脸庞,心却一瞬间痛到无法呼吸。
身体不再受控制,情不自禁地吻在她的唇上,一段段记忆在脑海中重现。
隆冬时节,一连下了几月的雪,整座魔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中。
她衣衫不整地躺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雪地,乌黑发紫的唇微微颤动。
他知道这个人是父亲的血祭,所谓血祭,便是到一定时间就将他们的心脏取出,献给魔尊,可魔力大增。
血祭在很久以前,便已下令禁止,他一直在阻止父亲,却徒劳无功。或是初于怜悯,他救了她。
整整三日,少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顾她。
“为什么救我?”
“……”好不容易浅眠,被打断,少年冷哼一声,离开,却在转角偷偷瞥了眼她,眼中充斥着羞涩与无措,像一个秘密被人发现的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你和他不一样。”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随口说道,她知道他正悄悄躲在柱子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挠挠头,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
却没等到她的回答,她的心已被取走,仅靠魂魄和魔力支撑不了多久。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是这番结局,他还是想要救她。
一连几日,他都梦见了她的笑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笑容,他鬼使神差地盗取了彼岸花种。
传说彼岸花种,种于人心之上,可起死回生,世上仅有一颗,为魔界至宝。
彼岸花种被盗,整个魔界乱作一团,妖魔混战,魔尊勃然大怒。
最后见她是在弑魔台,路过他时,她的眼里充斥着决绝,他恨自己软弱无能,终是害了她。
或是父亲看出了端倪,示意少年亲自动手,也算是铲除后患。
“血祭纤歌,私自盗取魔界圣物,今诛于弑魔台,永世不入轮回。”
一道道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少年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如刀割。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纤歌,真好听。”
从一开始,父亲就知道是他盗取的彼岸花种,而她不过一个替死鬼。
“少主,终究会成为魔尊,魔本无情,又何为爱。”
他曾问过药妖,纤歌为何会流泪?
药妖说,人有七情六欲,所以流泪,而魔无心,又何来泪?
可他若无心,又为何会心痛?
前些日子,药妖来过,她说彼岸花种本是仙界禁物,后为魔尊所盗,以吸食人血为生,虽能助人起死回生,亦能令其生不如死,甚至会反噬。初于担忧,药妖还是选择告诉花无殇。
“彼岸花种,花开之时,便是相逢之日。”
花无殇愕然抬起头,剥开她的衣服,锁骨,一朵曼珠沙华若隐若现。
“纤歌,真的是你。”
内殿外,清影传声“蓝姬来了。”
蓝姬是父亲派来的,表面上照顾他,实则是为了监视他的行踪。
许久,花无殇疲惫的应道,“嗯。”
内殿
花无殇抱着纤歌坐在紫晶石上,女孩面色红润,蜷缩在他怀里,甚是娇羞。
“尊主这是要逆改天命?”
蓝姬扫过花无殇怀里的女孩,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双眸泛起戏谑。
“若真有天命,她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蓝姬欲言又止,终是摇摇头离开。
“尊主,蓝姬告退。”
眼前早已没有魔尊花无殇,有的只是这个红衣少年。
红衣衬得他更加白皙,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甜蜜如糖,静默时则冷峻如冰。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
“清影,是时候带她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
清影愣了愣,抬头。
花无殇将头埋在女孩的耳边,轻声叮嘱“纤歌要乖乖听话,阿殇很快便来接你。”
“不过反噬而已,从今往后,替我照顾好她,没我的命令,不要回来。”
“是。”
清影虽不知花无殇为何如此,但唯一清楚,这个女孩对他的重要。
小纤歌,乖巧地叫了声“姐姐。”清影点点头牵起她的手,退出内殿。
离开时,小纤歌仍恋恋不舍地回头,对着花无殇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小纤歌走后,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花无殇戴上面具,一身幽红,仰头喝完最后一滴“醉生梦死”咧嘴笑了,他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了她。
这是千年来,魔界最惨烈的一战,整个魔都一片荒芜,生灵涂炭。魔界尊主花无殇全军覆灭,蓝姬接管魔宫。
花无殇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千疮百孔的身体被冰锁穿过锁骨,固定在冰柱之上。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你背板我。”
花无殇用沙哑的嗓音自嘲,双眸是无尽的失望。
“何来背叛,我本就是他的女人。”
“他不值得你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
“你还是想想如何自保更切实际。”
蓝姬将手放在花无殇的肩上,尖细的指甲嵌入伤口,白骨赫然显露。
“你知道吗?一身修为半颗心,换她,值得。”
面具之下,蓝色的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冰湖之上,化作曼珠沙华。
他真的好困,双眸缓缓闭上,淡淡的笑容仍挂在嘴角,一动不动。
“纤歌,你好吗?”
雪地里,女孩抱着一只雪狐蜷缩在枯树下,轻轻打了个喷嚏,冻红的小手反复摩擦着,嘴里仍不忘念着,“阿殇。”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花无殇,也再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很久很久以前,黄泉路旁盛开着耀眼的曼珠沙华,传说那里曾囚禁着魔尊。
他有一个心上人,可是她没有心,她的心里种着一株曼珠沙华,每日都要承受其折磨,魔尊不惜毁掉一身修为,将自己的半颗心分给她,每日同她一样承受这折磨。
后来啊,魔尊大败,那女子也销声匿迹,这魔尊便永远留在了黄泉之路,大慨是为了等那女子经过罢了。
世人皆叹,为情所困,为情而痴。
万里魔都,不过十里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