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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婚礼的装饰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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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阵以待的两人持着武器相向而行,间隔一步时默契地停下。举枪,举剑。森森的锋刃在半空中戛然相接,停滞数秒,彼此致意。
场间的三名魔术师都颇紧张地全神贯注盯着决斗的两人,那瓦尔修略带焦躁地蹙了蹙眉头,伸手从虚空中取出了自己惯用的宝具。交战前的礼节不过一瞬,黑色长/枪尚还有三分之一隐没在漩涡之后未能完全脱出,那边已经传来了金属碰撞特有的铮铮巨响。
明知道迪尔占据优势,但依旧几乎按捺不住参战的欲望。手腕挥动,枪尖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克制的扇形弧度,震颤着发出轻微的嗡鸣。
没关系……骑士王之前和Berserker一战耗费颇多精力,更何况即便形势至此,她仍然坚持在与迪尔交战时拒不解放宝具。武技高下之分第一战便已明晓,此刻她诸般不利加身,却随着性子主动发起挑战,想必只是想给数次无果的争斗画上个圆满句号罢了。
掺一脚也只不过把胜率略调高些。Saber若是面对自己,大概会很乐意一展誓约胜利之剑的璀璨光辉……抛却变数不言,一想到战后迪尔的黑脸,胸中鼓动的战意登时被一瓢冷水蓦地浇熄了。
——嗯,他在一边看着就好。
默默收回了迈出的右脚,那瓦尔修叹了口气,收回长/枪扛到肩头。礼堂另一侧的英雄王用余光注视着他的动作,此刻禁不住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身着黑甲的从者无所谓地挑眉一笑:“看来要欣赏那副破灭景象的不止您一个人了,王上。”
“无所谓。”灼灼的血眸里映着少女披坚执锐奋战的身影,然而眼睫倏忽垂下了,兴尽意阑的无趣样子,“她也变成随波逐澜的庸人了啊。或许作为王者来说是成长了那么一点,但是——”
他所钟爱的……始终是面对猝然加之的无望命运,明知不可为,也依旧会自不量力地试图反抗的某个人。
虽然愚蠢,但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狼狈地缩在他怀里泪流满面的时候,那人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怨怼之心,遑论后悔陪他走上这条悖神的歧路。
【请不要悲伤】
【我只是一件武器。只不过是你数之不尽的财宝中的一件武器而已】
【所以,我……没有任何让你流泪的理由和价值】
面对未能带回的天之楔,逐渐重归于泥土瓦砾的天之锁这样低喃道。
覆盖了整个乌鲁克的阴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联结天与地的、倾盆的暴雨。
哭泣的到底是谁?流了这么多眼泪,哽咽得连颤抖都止不住的,难道不是你吗?怎么,难道事到如今,你才为站在我这一边而感到后悔了么?
【不是这样的】
【只是一想到,今后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理解你的人,一想到你会重归孤独】
【就,不由自主地——】
把手伸向不属于人类领域的愚者。
耀眼而虚幻的人。
啊啊,恍惚间看到的熟悉影子,到底是……谁呢?
他低笑道:“罢了。——那瓦尔修,天之锁尚在你那里吧?”
从者神色一凛,以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血色眸子毫不畏怯地望过来,长/枪横于胸前:“确实。我不会归还的,王上。既然「Enkidu」也能为我所用,那么原主人的意思就很清晰了,”仿佛被什么疏朗之物抚慰着,凌厉的眼神稍稍放柔了些,“他绝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插手。”
吉尔伽美什低低嘁了一声,倒没有显露出被冒犯的不快神色,只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那傻子……收好了,修。战斗一结束,我马上就要拿回来的。”
“如果你指的是这场战斗的话,Archer,”站在那瓦尔修身后的索拉缓缓回过头来,态度亲昵地将手搭在刚欲答话的青年肩上,“胜负已分——是我们的Lancer赢了。”
啊……赢了么?
听得到迪尔压抑的喘息声。肯尼斯克制不住兴奋的低声欢呼。名叫韦伯的少年噙着眼泪,紧握双拳呼喊着什么。但是唯独身为女主角的那名少女,面对观众如此的嘈杂声响却一语不发——果然是已经退场了?
灵基反应,确认消灭。
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微的抽泣,然而还未辨明就被风吹散了,混在如释重负的叹息里消逝。有金色的灵子从两人的交战处溢散过来,那瓦尔修下意识垂眼看它,心不在焉地静听着身后逐渐接近的、熟悉的脚步声。
近了。很近了。就在背后一厘之地,近到呼吸可相闻的让人不安的地步。然而那人还觉得不够似的,自然而然地把这最后的空隙也跨过去了。
沾染了汗水的额发擦过耳垂,难以压制的酥痒感。
得胜归来的骑士将额头抵在同伴的颈侧,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毫无保留地施加在他的背部,肌肤的灼热感和心脏的一起一搏都通过紧贴的深青轻甲和黑色重铠细细传递着,连带被倚靠的他也觉得莫名燥热起来了。
莫名想到……唔,五分钟。
在英雄王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不知为何觉得身体有些僵硬。那瓦尔修不适地对颈部的铠甲稍作整理,呼出一口气来:“迪尔,别撒娇。”
“嗯?我可是击杀了Saber啊,那个大不列颠的骑士王,”宛若七弦琴鸣奏的优雅音色此时在如此之近的地方响起来,被主人刻意修饰得委屈满满,让人不忍不听,“什么奖励也没有么。而且在我战斗的时候,修,”琥珀色的眸子在身前人看不见的地方眯起来,语调却像在强调什么似的变得轻而缓慢,“你一直在和Archer叙、旧、吧。”
真是不爽。太令人不爽了。既然今夜注定是一切的结束,那么就此摊牌也无甚不可吧?
黑发的从者维持着如此亲密的姿势,呼吸喷吐在象牙色的耳垂上:“不愧是她。最后一秒那种释然表情,应该早就看到结局了吧?”
那瓦尔修回过头来看他:“果然……”
“不是那位王者输了战斗,只是对我辈趋之若鹜之物突然瞧不上眼了,所以借我的手退场。”迪卢木多回味着之前枪与剑交接的一幕幕,“到底不是我赢了。要是能再次遇上她,能更加毫无顾忌、酣畅淋漓地——”
眉毛微微挑起,眼瞳澄澈的红色似乎变深了些。已经无暇再顾忌英雄王的表情,那瓦尔修一边转过身来,试图把谈话从莫名的暧昧氛围里扯出来,一边又心、平、气、和、地接着他的话反问:“然后呢,做什么?”
还未完全面向他,便觉得肩上的压力消失不见了。迪卢木多配合地直起身来,唇边挂着一个狡黠的笑:“当然是索要奖品啊,修。”
嗯…………嗯?!
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真是的,明明御主来之前还害羞得不行,挨得稍近一些眼神就发飘,现在突然就顶着外界压力进化成这个样子了?本性、形势、本性……到底是不是决战在即的原因?不,绝对是因为这孩子本性就这么热烈吧?!
一堆浩浩荡荡的感叹词在脑子里奔腾而过,光顾着无声吐槽的那瓦尔修顶着一张毫无反应的冷漠脸盯着挖好坑后心满意足的某人,看着他从满目毫不掩饰的期待逐渐变得眼泪汪汪,仿佛被狠心主人欺骗了感情的可怜宠物——
一秒。
两秒。
三秒。
塞车的神经元终于恢复顺畅,金发的从者啧了一声,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上去。
背后传来了索拉的尖叫声,不过仿佛隔着一层雾气似的,无意义的嘈杂噪音都显得相当渺远。本来就只是宣示性的行为,在眼下的场景里更不可能纠缠太久,目的达成的迪卢木多在对方柔软的唇瓣上轻咬了一下,犹带不舍地分开,蕴着笑意的眼神颇具挑衅意味地直视旁观全程的英雄王。
而另一人的反应却恰恰与其相反,几乎没有余暇关注旧主的反应,下意识抬起头来望向肯尼斯那边。泪流满面的索拉抬手紧紧捂着嘴唇,不支地半倚在肯尼斯肩膀上。
身着蓝袍的魔术师倒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顾着安抚不停啜泣的未婚妻,很显然地认为除自己之外其他人的感情问题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嗯,对来自历史悠久传统优良的英国的御主来说,也许,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替仍在傻乐的某白痴松了一口气,那瓦尔修试探着开口:“肯尼斯大人?”
“好了亲爱的别哭了,被吓到的话就让那两个家伙给你赔礼道歉,不过我的索拉绝不是这么纤细的人——啊?做什么,没看见我在忙吗?!”焦头烂额的肯尼斯狠狠瞪回去,“嫌你添的乱还不够多吗?”
确认了御主仍旧维持着那副讨人厌的态度没什么改变,从者终于放下心来,笑嘻嘻地发问:“啊,没什么。只不过Saber的御主,”枪尖抬起来指向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韦伯,“——该怎么处置呢,Master?”
“小孩子就该乖乖回学校上学去,你说呢韦伯?”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开来,肯尼斯气焰嚣张地冷笑,“现在,立刻,马上!哦对了,回去以后先把我的办公室打扫了,离开这么久,一定积了很多灰。”
目送少年凄凄惨惨戚戚地退场,裹在一片阴云里奔赴无亮前途去了,清空无关人等的魔术师满意地环顾四周,目光重点停留在刚刚主动暴露奸情的两名从者身上:“看来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两位。让我想想……就把圣杯装饰在我们的婚礼上如何,索拉?”
眼泪已经止住了,低垂着头的红发女性一改此前形象,以相当柔弱的姿态倚在肯尼斯身上。仿佛被某个关键词刺中了一样,她的肩膀轻轻一颤,有些茫然地跟着重复道:“婚礼……么?”
伴随胜利而来的,理所应当的……是,这个吗?她的奖品就是这个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带着细微颤抖的笑声逐渐响了起来。
她挽紧了男人的手臂,脊背逐渐挺直了,缓缓抬起的白皙面庞上展露出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骄矜十足的妩媚笑容:“是吗,我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