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这样的暴君》花亦之

59、第五十九章

　　霎时就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静寂里。
　　温叙没有开口。元奕死死地盯着温叙，似乎要将他看透的样子。
　　但是温氏子，素来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审视了。
　　他们自小受训，得严厉管束，临危不惧，不过是他们年少时的课题。
　　所以即便不是家主，是最普通的弟子，现在面对皇帝，也很少有显出几分局促不安的人。

　　过了很久，久到这茶盏上的热气都被入内的温风敛尽。
　　久到投射在帘幔上的光丝，往屏风上斜移。
　　温叙开口了。
　　不卑不亢，也是极度的从容且温雅。
　　道：“我想说的话，其实陛下心里都明白。”

　　他顿了顿，目中幽远：“温氏已经不是百年前的温氏的。没有子弟入仕，暂时，也没有逐恋权力的打算。离开怀安的那一日，家父就没有想过再回去。我们不过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那些年在波谲云诡里挣扎的日子，我们厌烦了，也够了。我们只想一家安乐，待在陵南这种对朝堂没有任何威胁的地方。办我们的书院，教书、育人，这便是我们能为陛下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所以……”

　　温叙倒是不不怕触犯龙威，正对元奕的目光：“请陛下，放温氏一条生路吧。”

　　他哽了一下，又喃喃：“也放阿慎一条生路。”

　　天命所言：趋高者，必死而无一生。
　　这不止是温氏的命，也是温寂忱的命。
　　星盘八卦，宁信而不疏。

　　温叙说完，元奕最终还是沉默了……
　　他想起了许多前一世里的事情。

　　很多。
　　恍如过眼烟云般，却夹带着无形的刀子，在他的生命里划出长长的口。
　　带着血和肉。

　　他忽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沉闷、压抑，且心痛。
　　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因何而来。
　　是温叙所说的命格，还是即将要面临的他逃避不开的枷锁。
　　是他一直都已经有的答案，并且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结果。

　　是他看到素有诗书圣地之称的陵南，鲜活而宁静地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
　　也是在他看到温玄独居幽谷，横眉厉目训斥温帝师的时候。
　　也是后来，温玄给他杏花酒的时候。

　　他最终，还是做不到对什么都视而不见。

　　………………

　　从温叙的房里出去，元非尧已经等得打盹了，从秋千上转战到水榭，仆役给的茶点他吃了许多，矮几上的花茶黑夜已经续了好几次。

　　元奕过去叫了他一声，元非尧惊得立马弹起来。

　　揉揉眼睛，“我的娘欸，你可终于说完了！”抱住元奕的腿就开始嗷嗷。

　　被元奕给踢了一脚，“朕没生过你这么蠢的儿子，起来！”
　　元非尧：……
　　他瞅了一眼在偷笑的仆役，慢慢吞吞扶上几子，“哎呦腿麻了，皇兄你等等我……我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的，我发现了个秘密！”

　　元奕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该说的他单单的蠢。
　　你发现了秘密你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不会杀你灭口吧？

　　元奕就一脸无语地往自己院里回了。
　　元非尧颠颠儿的跟着。

　　可能也是憋坏可，存不住秘密，进了门就拽着元奕道：“你猜我刚看见了什么？”
　　元奕想都不用想，“你看到皇姐了！”
　　元非尧：……
　　“欸皇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他一直追着元奕到屋里，小嘴儿吧啦啦的，“你不应该稍微表现一下疑惑，然后等我神秘一会儿你再求问，然后我告诉你，你无比震惊地瞪大眼睛吗？”
　　元奕：“你还是滚吧！”

　　滋，一股无形的水，将元非尧的热情浇了底儿凉。

　　“我不滚！”他熟门熟路地进来，毫不见外地坐在软垫上，“我还没说完呢，我还发现别的东西了，这次你绝对想不到！”
　　元奕猜他发现的一定没什么营养，但是穷极无聊，象征性问了一句，“你发现什么了？”
　　“哎呀我就喜欢你这么问的态度，”元非尧立马乐了，凑近了他那颗漂亮的大脑袋，“我告诉你，我、发现，温叙是在装病！”

　　元奕眉头皱了一下。
　　随即道：“你怎么发现的？”
　　“听你这口气，好像也不像很意外啊？”元非尧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老实说了，“就在您们进去不久，我无聊瞎逛的，看到后院仆役倒掉的药渣。你想啊，皇祖母天天的喝药，皇姐那段时间也跟药杠上，我见得多了，也认得几棵不奇怪吧？”

　　他压低声音，“里边有过量的土茯苓。我听太医说过，体虚之人碰不得。温叙他身子从小就不好，喝了那么多量，难怪病会来得凶！诶你这什么表情，你都不想说点什么？他欺君了都！”

　　温叙所谋，不过是想避开恩宠圣眷，带着温氏子安居一番罢了。
　　元奕恼是恼，却也是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他听完只淡淡地笑了一下，“随他去！”
　　这就很让元非尧挠头不解了，“皇兄，你不治罪吗？”
　　元非尧：“就算你不治罢！可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元奕轻笑：“朕知道他想干什么！”
　　“哈？”元非尧眨眼：“你知道你还不管啊，他现在可是把所有的事都丢给帝师了，自己乐得自在。”

　　元非尧顿了一下，又突然了悟，“欸你说，他是不是就是为了留住帝师，不让他跟我们进宫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说到这儿还有点儿愤慨不平，“那要这样，他这人可就太可恶了！那是你的温帝师，他硬拽着不让跟走他想干什么呀？”

　　元奕有点头疼。
　　揉揉眉心……
　　道：“朕这次把他送回来，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一起回去！”

　　元非尧再次：“哈？”

　　元奕就不欲与他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罗塑呢？他那边情况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题转得可以说是很突兀了。
　　但是对元非尧来说，并不。且吸引力不是一般大。

　　他当即就低下头，“唉，没劲的，就算有线索了他也不会告诉我，他就听你的话！”
　　说完，又觉得好似不够全面，“也不对，他还听帝师的。但就是不会听我的！”

　　元奕忍不住地笑了。
　　对着元非尧勾了勾手指头，“那你想让他以后听的吗？”
　　元非尧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元奕挑眉，“有，朕是皇帝，朕什么没有！”
　　元非尧就激动了，迫不及待伸长了耳朵，“赶紧赶紧告诉我，我得试试！”
　　元奕泛气坏心思，想了想凑他耳朵边：“我听说有一中药，吃了以后……”

　　元非尧：“真的这么神？”
　　他竟然有一点点心动。
　　元奕心里都要笑炸了，面上还端得特别一本正经，“据说是。”

　　元非尧不太相信：“那你给帝师下了吗？”
　　“下啊，当然要下了！”元奕：“下完之后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洗澡他不敢穿衣……”
　　元非尧突然就瞪圆了眼睛，毛发直竖的再问一遍：“你……确定？”
　　元奕正在偷笑，“我确……”
　　元奕转头，脖子忽然哽了一下，磕巴道：“……定吧？”

　　他看着走进来的温寂忱。
　　元非尧还怀疑，元奕便一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朝着温寂忱甜甜扯笑：“老师呀，我有点儿口渴。”
　　温寂忱微怔片刻，看到炎燚在冲他眨眼。
　　于是在元非尧期待又好奇的目光中，很配合地去倒了一杯水。

　　元奕得意极了：“看吧，药特别管用！”
　　一下子把元非尧的怀疑全被打乱了。

　　“那你快告诉我，我试试……”
　　他迫不及待，甚至激动地想：他回去就给罗塑下一剂，让他给他唱歌。
　　给他跳舞！
　　给他……做好多好多事！

　　元奕偷偷跟他说了。
　　然后一直到看着元非尧蠢蠢的离开，到他的身影在院门口消失微一个黑点儿。
　　到彻底没影儿，“哈哈哈哈……”
　　拍着桌子笑得无比放肆！

　　“我这宝藏弟弟啊，简直是我开心果啊！”
　　元奕：“哈哈哈，他怎么这么蠢，说什么都信？我都扯上下药了，他居然还想试试？哈哈哈……嗝！”

　　一阵凉风袭来，吹到了他的后劲处。
　　元奕迟钝的反应过来，好像温寂忱还在房里。
　　完了！

　　元奕觉得不太好。
　　身体先于思想的一僵，慢慢吞吞转过头……
　　正对上一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
　　心头一紧。

　　“老、老师，朕……”
　　温寂忱向前半步，靠近了他，“方才，听到陛下说，你给我下药了？”
　　元奕：……
　　元奕忙不迭摆手：“没有，怎么可能！”
　　他嘴角扯了点儿心虚的弧度，拼命否认，“我怎么会给老师下药啊？不可能的！什么药？朕不知道的！”
　　温寂忱：“是么？”
　　眉梢微动。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