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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元奕被他攥的疼了,使劲儿挣了一下。

      “放手!”

      温寂忱却恍如未闻般,抓着他绕过甬道,径直登上了木桥。

      去的正是浮曲院的方向。也就是他自己的院子。

      “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温寂忱被骤一扯拽,猛地回过神来。

      他这才慢慢地停下步子。

      但那只抓着元奕的手并没有放开。元奕微抬头,正好撞入他的视线里。他很严肃,仿佛就是前世那个严苛到令人发指的温帝师又回来了。

      有些陌生的熟悉。

      事实上,眼前的温帝师,或者板正、或者温和,从某一角度细看来,都是陌生的。当然,也是不实在的熟悉的。

      因为这样的他,才是记忆中的样子。

      元奕怔了好大一会儿,“我,想知道……”

      他顿了顿,充满希冀,却提心吊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温寂忱眸光微动,良久的注视之后,他有些仓促的移开目光:“没有原因。”

      “是吗?”元奕睫毛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提起的心,在温寂忱音色落下那一刻,重重地落在了无底的深渊里。

      元奕轻嘲而笑。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

      或许,自莫名奇妙重活了这一世开始,他心里一直都是明白的。可他装乖卖巧撒泼耍赖这一路,承认了他看到的不切实际的一切,却偏偏不愿意承认前一世里发生过的。

      所以也就这么忽略了、淡忘了:他自己,从来没有真真真正出现在温寂忱的心里。

      ……

      “不能杀吗?可朕杀了。温慎,朕就是要杀他们。”

      几近癫狂的帝王,眼中布满了崩裂的血丝。他无情且冷傲,居在高位上俯视着逆光而立的年轻帝师。

      外头,凉风呼啸,黄叶纷飞,灌进宫门的风,吹起了帝师的衣角。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温帝师的脸,可眼前一片昏蒙,怎么也看不清楚。

      当然也就看不清他眼底的失望。

      是啊,那时的温帝师眼里,大抵只有失望吧!

      这是他一手教出的学生。他的学生是皇帝,掌生杀大权。他要想杀一个人谁能阻止得了?

      即便他要杀的这个人,是他温氏的门人,也是他的恩师。

      “你能啊,你是皇帝……”

      温帝师慢慢抬眸,隐在光影里的、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下都被愤怒占据。

      “可你看到承天门外流的血了吗?你看到德文大街血染满地的场景了吗?你数没数过,挂在怀安城们外的头颅到底有多少个?”

      他已经不顾君臣之礼了,第一次逾距质问他,“元奕,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你要杀多少才能停下?”

      “杀多少?哈哈哈!”那时的元奕精神恍惚,几乎站立不住。可他强撑着还是站了起来,右手死死地扳着龙案一角擦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道:“朕现在告诉你,朕要杀到他们臣服,杀到他们安静,杀到无人可杀,杀到……”

      他抬手,指着温寂忱,一字一顿道:“你温慎,不、再、干、涉、为、止!”

      “元奕!”

      ——“朕就是要你,看着他们死!”
      ——“朕要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看看,看看悖逆君上、违逆朝廷,会是什么下场!”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杀到无人可杀。

      也就由此开始,温帝师决心离开了。不曾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是连句责备的话都没再说过。

      而元奕,也从来没认为自己做错过。

      从来没有。

      包括到死那一刻。

      ……

      可今日,现在,他不想追究前世里的任何事情,谁对谁错都无所谓了。

      元奕缓缓抬目,望着温寂忱的脸,只想知道一个他等了很久的答案。

      “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温寂忱一窒,拧了下眉。

      “我问你,你不许我去,是担心我,是不是?”

      仿佛敛尽了所有的力气,元奕覆上那只握着他的手。

      他想知道,迫切的,焦躁的,想他立刻回答。

      他紧了紧手,抑制住不由自主的颤抖,再问了一遍,“是,不是?”

      “我……”

      “是不是?”元奕突然揪住了他的袖子,情绪变得失控起来,“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良久,温寂忱终于答了,“是。”

      他又道:“我担心你,我不想要你去,我也不想你……”

      “你不想我看到不该看到的,发现不该发现的,对不对?”元奕开口打断了他。

      温寂忱微怔,“你……”

      元奕的眸子倏地就黯淡了下去,“别说了。”

      他慢慢地松了手,也拨开了温寂忱抓着他的手。

      “我明白了。”他喃喃,“我都明白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

      唐礼,不光是宁渊的恩师,也是温慎的恩师啊!

      他早年投身温氏,受教于温老,得他们温氏器重,是他们潼麓书院的功臣!就算他离开温氏,离开书院,在外借温氏名号笼络多少寒门、做再多的事情,他都是温寂忱的恩师,这是抹不去的。

      可他怎么就忘记了……

      元奕忽然就恨极了自己的愚蠢。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慢慢往后退开了几步。

      他又看了温寂忱一眼,有微光斜过,将池水照进了他的眼睛里。

      可元奕看不懂他的目光,也不想懂。他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心痛的厉害,像是被什么撕碎了,又像是万把箭穿心而过的那种感觉。

      元奕的脸色变得惨白,却前所未有的镇定。

      他淡淡地看了温寂忱一眼,最后一眼。待移开视线,干脆而利索,转身便下了木桥。

      他不愿再停留了,一分一刻也不。

      也是第一次,以属于高位者的目光,去看待自己的老师。尊贵、冷默,且充满威慑。

      一直到他的背影渐渐变得模糊,温寂忱才敛回神来。

      “元奕!”

      ……

      “郑公子?”到听月阁,邵衡愣愣地才走出来,见到元奕这么快回来糊里糊涂地迎了上去,“你没事儿吧?”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刚要抬手,元奕淡淡地看了他一下。

      “我……”邵衡一张口就哽住了,却见元奕一句话不说,径自跨进门槛。

      “好、好凶哦!”邵衡忽然就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不明所以,甩了甩脑袋,只好老实巴交回去了。

      ……

      黄昏,元奕更衣,提前到了坐落在潮汐大街西北方的云中客。——一处自大梁奠基之日起,便存于陵南的联络点。早年是用来传递消息,后用于监察地方官。

      事实上,此类客栈、或者商铺分布各州。只不过有些弃用,有些依然存在罢了。而罗塑奉旨到陵南,抵城当日就住到了这里。

      “就是这里了,客官您请。”店小二引路,在后院一所厢房外停下。

      元奕给了一些碎银,看他离开才抬手扣响房门。

      “陛、陛下?”罗塑见外头站着的是元奕,一时竟觉意外。但还是从容地执了一礼,让开道。

      “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不早就知道我要来吗?”元奕奇怪地打量了他,提步进门。见一边几上放着两茶盏,“有客人?”

      “呃,没有。”罗塑下意识地否认,可触上元奕质疑的眼神,仓皇地往里瞥了一眼,又道:“是之前有,现在走了。”

      元奕淡淡地扫了几上见了底的磁盘,笑了笑。

      “您说是戌时过来,属下没想到这么快。”他取来干净的茶盏洗了洗,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就陛下一人过来的?先生呢?他怎么没来?”

      元奕动作一滞,没等到他斟上茶,自己夺过瓷壶倒上了。

      “他有事。”元奕道。

      “哦。”罗塑便没有怀疑,“几年不曾回府,先生有事也在常理。”

      元奕没有说话。

      罗塑落座,“属下照陛下的意思,已经与行宫那边联络过了,想来昌平公主最迟明日便会回信。”

      昌平公主元淳在陵南待了五年余,除了必要时,都以养病为由暂住行宫。这一次圣驾到陵南,还未赶上到行宫一趟去探望。

      其实也是无需多余一行的。因为……是养病还是躲难,除了元淳自己,也就元奕心里清楚了。

      元奕心不在焉,沉默了许久。

      而后颇感突兀道:“先通知一声,收拾一下吧!”

      “?”罗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迟钝了好一会儿,“您,说什么,收拾哪儿?”

      元奕面无起伏,“行宫。”

      他道:“待洄州事了,即刻回怀安。”

      罗塑恍惚感觉,自己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了。

      这是……闹哪样了?

      ……

      与此同时,温府,听月阁。

      温寂忱半途被温叙拦截,事情棘手,所以耽搁了不少时辰。等抽身再回来时,就只看到院中的一片清寂了。伺候的仆役倒是安生地守在外头,却怎么也找不到要见的人了。

      他便觉得不妙,“人呢?”

      “回、回先生……”仆役磕巴半晌,“郑公子他、他……走了。”

      “走了?”温寂忱眸色一沉,“我没有交代过吗?”

      “交交代了。”仆役不敢抬头,“可是郑公子他……”

      “对不起先生。”仆役低了低身子,“郑公子一定要出去,我们实在……拦不住啊!”

      温寂忱心内一紧,“走了多久?”

      “有……”仆役算了算,小心道:“两个时辰了。”

      温寂忱转身便出了院子,“去看看邵衡可还在。”

      唐礼违逆书院禁令,离开潼麓山之后一直游走讲学,神出鬼没鼓动寒门子。温玄退隐七升谷之后,温氏门生也没放松警惕,一直暗中注意着他的动静。

      现在,正是学子聚集一方的时候,他如何肯放过此等大好时机?

      而这时候,皇帝出现在了洄州……

      “先生!”来的是邵安,听人说起这边的情况,竟是连口气也没喘便跑了来,着急忙慌走上木桥,“邵衡他……他不在房里。”

      潮汐大街,云中客。

      元奕与罗塑也才刚说几句话的时间,外头有人来了。。

      是店小二。在不紧不慢几声叩门之后,他并没有要进的意思,只微低身子朝里禀报道:“罗公子在吗?前厅有客人找您。”

      “找我?”罗塑迷茫,“我没告诉别人我回来啊!”情况特殊,连他亲爹罗启山都没说。

      就在这时候,元奕站起来了。“我想……大概可能是找我的吧!”

      他轻笑着移步过去打开了房门,“可是温家来的?”

      温家人谁都知道,温家的门人,这洄州城里的也不陌生。邵家世代都在温府,他们自是认得。

      果然,店小二笑呵呵点了点头:“是的公子。来的正是邵家二郎,人已经在前厅了。”

      元奕笑笑,“倒是听话。”

      他回头又交代了罗塑几句,这才跟着引路的店小二出了房门。

      就在元奕后脚迈出门槛之后,一片安静的房里,突然“嘭”的一声。

      元非尧顶着张通红通红的脸蛋,从柜子里滚了出来。

      “我的娘啊,可憋死我了!”

      他直接呈大字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呼……呼……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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