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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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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到底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嘛!”
“难不成我说的是真?那句是……你命中显贵,你有皇后命?”
“你要当朕的皇后啊唔……”
“唔,唔唔!”
回过神之后的元奕,跟吃了什么药似的,格外精神地跳在温帝师面前,再三追问。温寂忱实在无法,便直接上手,捂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然后,把他揪回房里,手都没洗便往被子里塞。
如此速度,与那干脆利落的程度,像是唯恐一个慢了,叫好奇宝宝没完没了,缠着他问个地老天荒。
“你不想说,点点头行不行?”人都被摆放周正了,元奕不甘心地拿下巴压住被角,“老师,到底是不是?”
灯熄了……
温寂忱阖眸,不欲与他再说。
所以,因为这件事,元奕失眠了。
心里憋了个大谜团,抓心挠肝儿的,一夜辗转几次,愣是睡不着。临天将放明,温帝师忍无可忍差点儿动绳子,他这才稍有了那么一点点困意。
打了个呵欠,终于是安静了。
……
第二日,早,洄州府温叙亲自到三升谷接人。
温叙,是继温玄、温照之后的又一任家主,为温氏嫡系第六子,年岁不大,与温帝师差不了多少,族中排行十三,也是曾经名号响彻一时的温氏四公子之一。
要说这温氏四公子,也并非全部姓温,乃是受教于温氏门下的、声名显赫的嫡传弟子。有早年病逝的温氏大公子温照,温煦之。也就是当今帝师,温寂忱生父。
还有现任家主温叙,温书闲。以及,已经脱离温氏,天下儒生间却还流传着有关他们的传说的前任潼麓书院领事唐礼,和第一代夫子之首,郑平柏。
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所以,顶着个惺忪睡眼就被温帝师拽起来的元奕,有气都得死憋着。
“温叙拜见陛下……”
跨出房门,温叙已经交代仆役将所带之物尽数放好了,人一退下,温叙便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可能温家教育子女都一个标准,温叙往那儿一站,不细看眉眼,与温帝师的相像度几可两两重叠。
同样的,身着温氏子独有的月白色银线细叶纹袍服,肤质白皙,神情淡漠。加之一身浸染在骨子里的端雅严谨,低眉垂目间,仿佛别与这世界,孑然独立,不沾尘俗。
叫元奕看到他的模样,就想抄把剪刀……
“都愣着做什么?”温老头儿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把仆役们添的几碟吃食往庐下一摆,便沉着脸坐在那儿。
“不必多礼。”元奕这才虚扬了手,提步朝着温玄走了过去,“爷爷,你炒笋子了?”
他笑呵呵地落座,丝毫不见外地拿起筷子去夹。
反正温老头儿就那副德行,见不见外想摆臭脸就摆臭脸,谁也不在乎,又谁也不怕。
“你挖那么多,都吃完了再走!”温玄横眉斥了他一句,对昨天晚上,温帝师私下帮忙的行为,深感不满。
但元奕对此却视而不见,冲着温帝师直飞眉毛。
将近巳时,一切收拾妥当,温玄又想提剪刀了。
不过,在那之前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儿,盯着元奕看了一会儿,竟破天荒的一次,给他搬了坛杏花酒。
骄矜矜吹着胡子道:“桃花酒你就想想算了!”说罢,把酒坛子往案上腾地一放,一头扎进了花圃里。
元奕:……
他甚是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角,然后无奈笑笑,搬起酒坛子同温帝师一起出谷。
临行,温叙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温玄。
……
温氏府邸,坐落在洄州城最北端,算是全城中最古老,却又最雅致的所在了。青砖黛瓦里,书香气浓郁,几乎遍及数里。所到之处,清幽宁静,动静相宜。别的不说,便是看着守门的仆役,一个个宾雅有礼、容姿不凡,往前一站也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更何况,经诗书熏陶,浸在骨子里的矜贵。
也难怪了。百年大族,以书落根,绵延久盛而不见衰颓之貌,无论是对待门生,还是教育后嗣,乃至对府中下人,皆是严苛板正,不分高低贵贱,也从不逾矩,只求做到极致中的极致。这样的大族,确是该这么一直盛隆不衰、屹立不败下去。
“见过公子……”
潼麓书院还没到歇课的时候,府中子弟稀稀两两。为免麻烦,元奕进府只为客,所以,极少人知道他的身份。
温叙更是应温寂忱所请,低调地直接引他去了听月阁。——是温叙叫下人收拾出来的一处偏院,四向环水,避人耳目,也清净。
元奕自是挑不出什么不满意的。毕竟,在三升谷,他地板都睡过。
他只关心一件事,在温寂忱去温氏祠堂之后,便叫住了要安排午膳的温叙,“十三叔,你别急嘛!”
一出口,温叙都愣了,“陛、陛下……”
很快,他敛神颔首,扭转他的话:“温叙不过一介草民,当不得你如此称呼。”
“这都不重要,我只跟着老师叫您的。”元奕笑眯眯地依在立柱边上,看起温良无害地,“十三叔,我就是想问问,老师他……住哪儿啊?”
温叙从心认为,这个问题不能随便回答。
他便蹙了蹙眉头,迟疑道:“距此不近,有些距离。”
“不近?那就是很远了?”元奕登时就苦缩了脸,“可我还有些学问没弄明白,想等他从祠堂回来去请教呢!”
他还煞有介事地叹口气,“唉,那可怎么好!”
“陛下原是在愁这个,”温叙眉间一动,轻轻地笑着揖了下手,“在下不才,也学得一些课业,若陛下不嫌,可叫下人随时传唤。”
“你?”元奕鼻息一扬,心里奔了几百只马。
也不知这温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朕是要请教学问吗?朕是要老师!
他腹诽:怎么就没一点儿眼力见呢?
他便扯扯嘴角,甚是牵强道:“不、不好吧?不方便!”
温叙:“只要陛下需要,不管是在下,还是阿慎,都随叫随到,无甚不便可言。”
“只是……”他顿了一下,余光注意着元奕的脸色,道:“不瞒陛下,阿慎自小跟着父亲独处惯了,性子孤僻,院中,除了洒扫仆役,也是不许人进的。”
他话说得满,又彬彬有礼,且考虑的全面而周到,几乎不给人留余地。
道:“还请陛下见谅。”
朕见谅个屁!元奕都想爆粗口了,但还是忍了忍,语气渐渐冷了,“你说,院子为什么不让进?他藏美人儿了?藏了几个?”
“呃……”温叙有些跟不上他重心转换的角度,凝滞须臾,“那倒不至于。”
“那不就得了?”元奕环胸,慢慢地从石阶上走了下去,“怕个鬼哦!”
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没有美人儿,朕今晚就不烧你院子了!
温叙还犹疑,明显是不愿让元奕去温寂忱的院子,却不好拒绝!毕竟是皇上啊!
刚好这时,仆役端了几道菜色,元奕赶在温叙前面,率先唤他们前方引路,并叮嘱他们把托盘也一并给搬过去。
已经如此熟门熟路,还当自己是主人了,温叙能说什么?
只好随他去。
而温叙自己,则在带了元奕走到院门前时,便被人唤住了。
好像是府中的门客。
要进温帝师的院子,前一世没实现的愿望,就在几步之外了,元奕可是操了一跨进去就赖着不走的决心的,自当是在温叙请罪之际,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叫他自己忙,不必管他。
他巴不得这些碍事的都不在,他好放飞自己,在温慎的榻上滚一圈。
然后把他被子弄乱。
元奕贼兮兮地想着,突然,脚步一顿。注意被眼前乍然伸出的桃枝敛去。
蝶嬉蜂飞,粉瓣灼灼,一股馨甜的香味侵入鼻息,叫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元奕惊诧不已,看着眼前的巨大桃花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温慎居然还种桃花树?元奕记得,前一世里他要在太极殿里种,还被他训斥了好几次,罚抄了几本书,又背了十篇策论,温帝师才勉强答应了的。
他竟自己偷偷种,从哪儿弄的这么大一株?
元奕好奇,又新奇,还觉得像是做梦,歪了脑袋往前走出几步。
“公子,我把午膳先放食几上了。”仆役含着几分笑意,一边指挥着手下人小心轻放,一边缓步至前,与他道:“先生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要听老先生的去祠堂上香,怕是要许久才回。您要等不及可先吃着,先生他不顾忌这些的。”
说着,他诚恳地扬手作请。
“哦!”元奕回神,探手摸了一枝花凑在鼻间嗅了一嗅。
心里又不知怎的,开始不平静了。
走到食厅,眼前的桃花树便看得更全更清晰了,元奕无心吃食,就着身下的软垫往后靠了靠。
“你点香了?”他蹙蹙鼻头,问那仆役。
“回公子,是之前点的。”仆役面容和善,“先生闻不得其他的香,就沉檀还勉强受得,便叫人调制时加了几分其他的混合着用。可又不能太浓,便只能在知道先生回府之前,就叫人先点上。”
元奕环顾一圈,没见到有什么香炉,可见是早早清出去了。
与他一样边缝严合、方方正正的院子,不见灰尘,又处处清减寡淡的置设,与他这个人一样,冷冷清清,着实无趣的很。
元奕翻了几下手边的书架,用膳还要看书吗?
可真是够了!
他嘴角抽搐,顺手就是一抛。
“哎呦,可使不得!”那仆役赶紧给拍卷了页面的书册展平。
元奕觉得怪好笑的,看他忙活完,懒懒地撑起身子,“欸……”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伺候你家先生多久了?”
“回公子,我叫邵安。”把书架上的书册照最开始的模样,大大小小排布好,仆役方答道:“先生身边是不需要人近身伺候的,我也就负责来回跑跑腿,看着下人们不叫偷懒,没别的了。”
“……这样啊?”元奕勾着唇角,若有所思。
半晌,他也没动几上的筷子,又好奇问道:“那你……知道你家先生说亲了吗?”
仆役一愣,似乎对如此跳跃的话题很茫然。
元奕便补充,“就是……有没有定娃娃亲什么的?或者你家老先生有没有看中谁家……”
“这自然没有!”听到这儿,他好像很肯定的样子,挺直脖子,“老先生一直对先生格外严苛,这种事情,我敢保证是绝对没有的!”
“没有哦?”元奕嘟哝,莫名地,觉得心里的一块小石头落地了。
这下就了可以放心了!他弯了眼尾。没有说亲,又性子孤僻。
元奕喃喃:“那就是没有喜欢的人了?嘻嘻……”
他窃笑。
却听仆役道:“这可……有点儿说不准。”
元奕一滞,笑意瞬时僵在了他脸上。
良久,他像是不甘心的,又抱着几分期望,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仆役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抬了下颌,“喏,就这个了。”
元奕顺着看去,不解,“桃花树?”
“是啊!”邵安倒是对这事情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却也像知道的不多,叹口气,“几年前,先生着寒,大病一场起来,便不顾老先生反对,在院里栽了桃花树……”
“这么大,不是一直都有的?”元奕奇怪。
“ 当然不是。”邵安想想也觉得不真实。那可一点儿也不像先生的性格。
那年冬,他重病一场之后,不知怎的,还头脑不清了一段时间。处处顶撞温老不说,某一天,撞了邪了,在院里刨个大坑。
之后,便不知从来运回了这树。如此粗壮一人难抱,这么往那儿一扎,几乎占据了整个庭院。
“老先生懂易经八卦,也晓星宿命理,知道这地啊,是有地气的,尤其是宅子,并不是想翻就翻的。所以就训斥了先生几句。”
邵安回忆道:“可先生不听,硬是移了,因为这个,还被温先生罚了闭门思过。”
元奕认真听着,总觉像是说得别人。
记忆里的温帝师,一向端正,又听温老头的话,可以说是严谨的都有点儿人神共愤了。
可是……
元奕说不清邵安嘴里的温寂忱是真的,还是自己看到的温寂忱是真的。往前倾了下身,“那……后来呢?”
“后来……”仆役叹气叹得相当频繁了,幽幽道:“后来,太皇太后手书到了,先生接下手书之后,便孤身赶往怀安,进宫授课了。”因为这件事,温老先生还在祖祠里,打了先生三十戒鞭。
但是这话,邵安没提。他只是诧异,眼前的这位公子,如何会对先生的事这么好奇。
而反观元奕,此刻,听邵安不紧不慢地说完,眼前迷雾就更浓了。
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总觉得,除了莫名其妙的刺痛之外,压抑的很。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上头。
可是他找不出原因来。总之,很复杂的。但是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的更多,更透彻。
一直到仆役离开,他望着立在院中的桃花树,思绪千结而不可解。
他重生时,也是在冬季。
他记得清楚,他也是死在冬季里的。
他看着那棵正当繁茂的桃花树,突然就想起很多前一世里的事情。
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