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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过木桥不远,是一条天然石块铺就的曲折弯道。循着一路上行,几步一清泉,叮叮咚咚自山涧石缝里落了下来。恰混着草木林立中、瑟瑟摩挲的细风,与外沿潺潺缓流的溪水,相合相磨下,悠扬和畅,慰人心往。
确实是个难得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不过元奕的心,现在可一点儿也不平静。
主要是被温帝师给吓得,他一路上都在说,温老头很难搞。但他还是深吸口气,老实地跟着了。
终于到一所木门前,温寂忱在停步,先拉了元奕一把。
“嗯?”
温寂忱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然后不紧不慢地推开木门。
敞阔平坦一席地,简舍坐云端。翠竹丛生篱笆院,花田豆地山野间。清溪绕屋后,游鱼跃门前。
大抵就是进内环视之后,入眼可见的模样了!
只是……
元奕瞅了瞅,悄悄地在心里补充道:如果院中花木再鲜活一些的话!
这时候,温寂忱走出几步之后停了下来,然后朝着篱笆边上的花圃里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形如尺量,笔直修挺,道:“温慎,拜见祖父。”
元奕抬目,这才看见,将近半人高的油菜地旁,蹲着一为身披斗笠的老者。发色花白,粗衣薄衫。看起略显低矮的身躯背对大门,也不因院中来人而见欣然起身的迹象,总之就是很从容淡定,犹自拿着剪刀,忙碌着去捯饬他心爱的花木。
尽管,那花看起好像随时要蔫巴的样子。
他不理人,温寂忱便耐着性子等着。
咔咔嚓嚓,过了很久,他像是要放弃挣扎了,这才搁下剪刀给花浇了水,继而,撑着尺八长的锄头慢条斯理站了起来。
“呵,”他一边将锄头剪刀等物收起,一边道:“走得慷慨,我还以为,你是要长在怀安了!”
一语出,元奕就很不服气了,也下意识地将来此的目的给暂时抛下,要走过去跟他讲道理。
却被温寂忱眼疾手快地拦下。
他一手紧紧地抓着元奕的手腕,恭敬倾身道:“孙儿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
温玄语气不善地出言呛他,待转过身,在看到另一边的元奕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温寂忱与元奕是直接从洄州来的三升谷,并不曾先到府邸停留片刻。且元奕此行是偷摸地溜出来的,除了几名亲卫之外,没带几个人。是以,温家人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到了洄州,自然也没有人会传信过来。
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位就是怀安王城里,那个最尊贵又最霸道的小帝王了。
一身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单单往院中一站,就明显与这山野格格不入,着实不难看出。
至于霸道……
他将自己最得意的孙儿拐走,说是为帝师,却五年了只回来这么一次,一个霸道形容,也并不为过。
所以,温玄一点儿好颜色也没有。
眼看他的脸一点点沉了下去,元奕心一提,偏了头去看温寂忱。
后者悄悄地拽住元奕的手,不动声色地在阔袖下捏了他的手指头。
“嗯?”元奕迟滞须臾,在察觉温帝师的动作时,突然会意。
现在可不是摆架子的时候!他利利索索地剥掉温寂忱的手,从他左后方迈出半步。
然后,勾笑、眯眼,行云流水、热情又乖顺地遵照温氏子见面之礼,作揖道:“爷爷好!”
响亮而清脆。
温寂忱手一抖:……!
温玄:……!
“爷……咳咳咳!”可能是被惊得喝了口凉风,温玄掩唇大咳几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简直了要炸了满头白发,提了声便呵斥,“瞎叫什么,谁是你爷爷?”
“您啊!”元奕根本就无视温帝师再次提醒,还看着怪委屈地望着温玄。
两位先帝都是他的学生,现在,冒出来一个唤他爷爷,不乱了套吗?温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小锄头靠着石磨放下。
元奕立刻闭嘴,不乱说话了。
心里却暗暗道:唤你一声你瞎激动什么?就算现在不是,早晚得是了!
他不自觉地挑了下眉毛,自觉地为温玄让出些位置。
“你呀!”待温玄走到一边的草庐下,温寂忱重重地点了一下他的脑袋,“祖父一介平民,你乱喊是在拿他与先皇并论,大忌!”
元奕这下就不明白了,眨眨眼睛,“不是你让我喊的?”
“我何时……”温寂忱压低了声音,“不许胡说!”
“可是你提醒我了啊!”元奕抬头,不解地看着温帝师。矮了几寸的个头,连气势上都不如人。
他便踮了脚,“你方才捏我手不就是要我跟着你一起唤人的?”
温寂忱:……
他甚是无语,叹口气,“我是怕祖父拿锄头打你,要你离我近点儿。”
元奕:……
“这样哦……”元奕嘴里包着一口气,讪讪然挠挠耳朵,“那我,还是唤早了啊?”
温寂忱:……
“罢了,”他有点儿头痛,就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颊,“随你。”
“这不就对了!”元奕撇嘴,“老先生又没拒绝!”
温寂忱:……何谓蹬鼻子上脸?这就是。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便没再说话。
元奕随在他之后进了草庐,心想着,爷爷都叫了,再改口就没意思。
于是乎,在温玄烧水泡茶之际,亲热地凑了个大脑袋过去,“爷爷啊,我听老师说,你平日里收集了不少圣祖的字画?”
“哎呦可真巧了,”他根本就不给温玄回答的时间,抬手唤了仆役过来,“拿来拿来,朕……不不,我,我也收集不少,您看看?”
他将其中一个匣子打开,从中抽一副图来,“这是《鹤唳云间》,那边还有一副《松高丹顶》,都是我大老远带来的,您看您喜欢吗?”
温寂忱:……
他在一边坐下,不住地强忍笑意。
然后,见温玄别扭地撇过脸,“不喜欢,拿过去!”
“哎呦,”元奕嘴角一撇,丝毫不受他言语影响,反倒是热络的很,直接代替他做决定了。
“您肯定喜欢,我都瞧出来您喜欢了!”他转头,“您说是吧老师?”
温寂忱:……
他点头,很配合,“嗯!”
“看看,”元奕眉峰一动,笑得相当恣意,“老师说的,就一定没错!”
温玄:……
他很没有面子地刮了一眼这不肖子孙。
“还有这个,老祖宗手抄的道德经。”元奕还在翻腾,又取来好几个匣子。
“对了,有本《花乐集》在哪儿?”他问了温寂忱,被温寂忱轻轻一指,立刻跑过去取来。
“喏,可是个好宝贝!”元奕将书册摊在几子上,眯了眼睛介绍,“这里都是种植珍稀花木的。还有这儿,有培育方法的小记,对您很有用的!”
温玄被他吵吵地脑仁儿胀,脸色可以说是很黑了。
却在看到这一本书的时候,眼前亮了那么一瞬。
“您方才翻动的花木是不是这个?”元奕巴巴地掀了几页,刚巧看到,就指着其中一节对比了一番,然后确认,“肯定是了!”
“您看人家种的,”他不由地嫌弃开,“再回头看您园里的花,啧啧……”
温玄就不高兴了,脸上的褶子都要自己跳起来,“我种的花不好吗?”
“好么?”元奕慢吞吞回眸,又仔细地打量了那光秃秃的一片,然后点头,“当然……也好!”
虽然很勉强,但是温玄心情莫名地好了。
却听他下一句道:“秃顶老大爷似的,一般人铁定种不出来这样的!”
温寂忱:……
“噗嗤!”实在忍不住了,他端盏的手一颤,垂目笑出声来。
温玄窘迫,“怎么说话的?”
他对先帝都没怎么客气过,自然是生了气时说些话都由着性子来。
元奕也不在意,只真诚道:“我说的实话啊!”
他还教育起人来,“有人指出您不好,您才能更好嘛!喏,看看这里,都写了你可能是种的不对!”
“是吗?”温玄很不情愿地倾了身,却在看到书上的小字标注时,来了极大的兴致。
他矜持道:“拿过来!”
然后一看就刹不住了,当即抄起小锄头钻进了花木里。
“路上是谁说,老头子脾气差,不好对付的?”元奕望着那处矮身蹲低的身影,无比嘚瑟。
温寂忱嘴角狠抽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非常不愿承认,这是他印象里板正严苛又脾性怪异的祖父大人。
于是,他叹口气,“是陛下厉害!”
元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挨着温帝师坐下,“那可不!”
他端起了温寂忱喝了一半的茉莉花茶大吞一口,“说了半天,渴死我了。”
温寂忱:……
倒腾够了,可能是摸索出一些门道,温玄才终于记起,这里还是有两个人在等着的。
他一个高兴,就回屋里换了件衣衫要亲自给皇帝陛下做晚饭。
元奕心里是挺拒绝的,在他进到厨房之后,还偷偷问温帝师,“咱爷爷做饭好吃吗?”
温寂忱也不知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还是由着他了。想了想,道:“会让陛下很难忘的。”
“难忘?”元奕不是很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只关心:“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温寂忱但笑不语。
元奕又凑过去,“不会给朕下毒吧?”
温寂忱就笑了,“尝尝就知道。”
所以元奕便没抱多大希望。
事实证明,他是对了。
就不该抱希望,甚至是……不该心存幻想。
这里是山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说,一切食粮没人送,都是自己种自己吃的。且就温老先生自己的种植水平,除了豆子看起还好些,其他大多都惨不忍睹。
看院中的干瘪瘪的菜苗和植株就能瞧出来。
所以,当他把几碗玉米面粥,几碟凉拌灰灰菜端上食几的时候,元奕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做噩梦。
尤其,是生无可恋般拿起盘里可以砸死人的粗面窝头,他差点儿哭了。
费劲儿咬下一口,简直拉的他瞪眼伸脖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能让您待着这里不走的?”甚是艰难地咽下一口,元奕顶着通红的眼睛,问温玄,“是对田园野居与生俱来的热爱与向往吗?”
温寂忱:“噗嗤……”
温玄就将俩人一起瞪了。
然后,问元奕,“好吃吗?”
“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元奕自己怀疑地忽闪两下眼睛,掂了掂手里的窝头,“这跟石头有什么区别,都能上山打野鸡了!”
温玄就沉了脸,“不好吃也得吃,山里就这个!”然后,慢条斯理的,吃得格外优雅。
元奕:……所以您为什么要问我?
他转脸,看温寂忱也没什么反应,莫名地同情他。
他的老师,自小没有父母,是跟着温老先生的,定是陪他一起过着呷糠咽菜的日子。
于是,深感无力地,吞了一口粥。
“阿喂……”
手里仅有的窝头被拿走了。元奕搁下碗,见到了温帝师手里,便提醒他,“这是我的!”
刚说完,温玄就呵斥他,“食不言!”
“好嘛!”元奕看着温帝师恍若无事似的咬了一口,嘀咕,“爱吃你就吃!”
他自己则重新端碗,老实巴交地喝粥。
收拾完,温玄问他们,“回府吗?”
他说的自然是洄州城温府。温寂忱并未表态,只转过来征询元奕的意思。
元奕看了看天,“这么晚了……看不见的。”
最后决定了要留下来。
温玄:“自己可想好了?在这里没有人伺候,也没有人给你烧水。”
元奕:……
他便白了温玄一下,“你这老头儿废话真多!”
“我给你吃的也给你住,你还嫌弃我话多?”温玄鼻音一抬,甚是不耐地指了指一旁,“想住自己进去住,你,跟我过来!”
最后最严厉的话,是对这温寂忱说的。
“那不行!”不待温寂忱开口,元奕一把将人抱住,“这是我的老师!”
温玄:……
他面部一抽,甚是一言难尽地看着俩人,“你要晚上回房学什么?”
“学功课啊!”元奕一本正经,“我们马车上还没落下呢!”
说的好像我很信你似的!温玄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径自回了自己房里,“这是你们说的,一会儿别后悔!”
元奕:“当然不!”说的别提多慷慨壮烈。
然后一进房,整个人恍了一下。
狭窄的屋舍,简陋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那靠着窗边的、仅容一人可用的竹榻。那个窄的呦,叫他翻个身都能不小心掉下去。
“怎么睡?”元奕长睫颤动,良久,“咱们……谁上谁下?”
温寂忱:……
“嘣!”他敲了元奕一个爆栗子,“你不可能上的!”
“……!”元奕耳朵尖儿倏地就红了,不太甘心,“老师,什么意思?”
元奕捂着额头,斟酌了一遍他的话,陡然一抬头,“你不会让我睡地上吧?”
温寂忱便不理他了。
“别走啊,我在跟你商量,要不这么窄怎么睡?”
温寂忱回头瞥了他,径自走向一边。
“又不说话!”元奕蹙起鼻头嘟哝一句,抬手拍了拍竹榻,挺不结实的,看起应该叠不了两个人。
“不会真让我睡地上吧?地上多凉,又没有被褥,是要感……”
元奕话说了一半,再抬眸,见温寂忱从一边的黑漆木箱里,取出一卷被褥来。
元奕:……
他嘀咕:“到眼前的好机会,又没了!”
“嗯?”温寂忱铺好了,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他。
“没什么!”元奕的耳朵根儿可疑地红了,他慌忙褪掉衣衫,摊开被子钻了进去。
温寂忱便笑了,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竹榻边。
元奕觉得背后一热,忽地一下就扭过头,两只眼睛瞪得很大,“你干什么?”
看起似乎在期待什么。
温寂忱眉梢微动,“陛下觉得呢?”
“我……”元奕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很想道:我觉得就现在来说,你要干的事可多了!
但是……你要干什么你得说啊,要不朕……怎么做准备?
他小心翼翼地伸了脖子,“那你先……”
话没说完,见温寂忱不紧不慢地拽住被角。
然后,往上提了提,将他露了一半儿的肩膀给盖好。
“呃……”元奕一窒,这就太尴尬了!他赶紧闭上了眼睛,扭头用屁股对着他,“朕要睡了,晚安!”
“……”温寂忱不禁勾了唇角,“好。”
他道:“你先睡。”
元奕陡然睁眼,要下榻,“你去哪儿?我也去!”
“好生待着,”温寂忱按住他的肩膀,硬是将人又塞了进去。
继而,缓步出了屋子。
元奕就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方才他说的话不好意思了,起身看他,人已经走到院中。
元奕不甚理解地嘟嘟哝哝:“又不是没睡过!”
他裹了被子,翻身往里钻了点儿。
可能是一路车马疾驰,真的困,不消多时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鱼香味。元奕眼睛都还么来得及睁,先呲溜了一下口水。
“好香啊!”他舔了舔嘴巴,混混沌沌地爬起来,待看见榻前的身影,眼睛里的星星都活了。
温寂忱站在那儿,手里的竹签上戳了一只鱼。
“天!”许是受了香味的刺激,元奕的肚子咕叽咕叽乱叫。他是连鞋子都忘了提,光着脚,一脸惊喜地扑过去,“老师从哪儿弄的?”
“嘘——”温寂忱压低声音,以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点儿!”
“哦……”元奕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主屋里灯火好像还没熄,便窃窃笑着,“老师偷的?”
“不!”温寂忱笑着,给他挑了块香喷喷的鱼肉。
第二日,一早,元奕尚在睡梦中,是被院里的一声大吼给惊醒的。
外头,温玄都要炸了,“我鱼呢?”
“谁偷了我的鱼!”
听到了吗?你不可能上的,你死心吧!
小皇帝:……我恨!
要考试了,现在的我,每天心肝儿乱颤的……
感谢“雨木木”,“阿NING”的营养液~
啾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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