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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   “太皇太后的病,如何了?”太极殿里,元奕问福禄道。

      福禄没想到小皇帝会主动问起,略显诧异。

      “说话啊?”元奕催促。

      “哦,回陛下……”福禄连忙回神,低了低身子,“奴昨儿问过太医了,老祖宗忧思过重,身子虚得厉害。所以这才接连月来时不时就发热。”

      福禄说着,窥了一眼小皇帝。见他浑若不经意地翻了一张纸,叹口气。

      “听说啊,老祖宗又说胡话了……”

      元奕翻页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哦,朕知道了。”

      之后,再没了下文。

      福禄亦是无可奈何,安生地将茶水换下来。

      不久,温帝师来了,进了殿门径直走到小皇帝案边。

      “在看什么?”温寂忱问。

      元奕一抬头,“老狐狸从府衙调取出来的卷宗,朕见老师一直不来,就随便翻翻看看。”

      他问,“怎么这么晚?”

      “有事耽搁了。”温寂忱说着,将袖里的信笺取出,递了过去。

      “罗塑方才来消息,说昨夜,巡防卫里有变动。”

      元奕:“什么?”

      “是城北巡防卫的都尉,”温寂忱将手中的书册搁下,道:“昨夜,无缘无故地被调至城东了。罗塑有所怀疑,猜测可能是孟邵秋动的手,叫陛下提高警惕。”

      “且等会儿,”元奕手中动作一停,不由地拧了眉头,“他不是告病假回府休养了吗?调动巡防想干什么?”

      “还不清楚。不过……”温寂忱略一思酌,随即缓慢言道:“朝中怀王殿下与裴大人连番动作,明显是针对着他,他不会毫无所觉。且听说他府中,还养着一名智计非凡的谋士。想是……不愿坐以待毙了吧! ”

      元奕抿唇浅思片刻,“那照老师的意思,他是想要反击?”

      “按常理是没错,”温寂忱却又道,“可这个节骨眼儿,他没有万分的把握时,最好是收敛锋芒,才便于消除朝臣疑虑,保得阖府安宁……臣想,孟邵秋应不会这么冲动!”

      “但是……”元奕轻声笑了一下。

      语调悠悠,“老师忘了,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而有野心的人,是不会顾虑后果的。”

      “那陛下,便要做好准备了……”温寂忱提醒。

      “自然,”元奕点头,转而叫来了福禄,“皇祖母的寿辰就快到了,他都开始有动静,朕岂能干坐着。”

      说罢,勾了勾手指头,叫福禄凑近一些。

      福禄老实地倾身,听他说完,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先是迟疑了一下,“陛下何不自己去一趟清宁宫?”

      他其实更想直接地问:你明明是担心老祖宗的病情,干嘛熬着不去看一眼?

      岂料刚说完,小皇帝就在冷冷地瞪他。

      颇有一种计划从哪儿开始下口咬的审视态度,“就你有嘴是吧?”

      福禄便不敢吭声了,尥蹶子就要蹿。

      “德行!”元奕嘴角一抽,继而偏过头,将温帝师拿来的书册拨到眼前。

      “老师,今日咱们先学……”

      元奕刚一翻开,夹在书册里一枚橘子糖便滑了出来。元奕大惊,赶紧趁着温帝师不注意,又翻过来扣上。

      “怎么了?”温寂忱疑。

      “没什么没什么!”元奕连连摇头否认,借着宽大的袖子掩饰,用小指头将糖果勾到一边,藏好。

      温帝师便真的没在怀疑,做了准备,要开始授课了。

      元奕一脸乖乖相坐好,别提多认真上进。

      就是……酸酸甜甜的果香味格外浓郁,他一蹙鼻子便都飘了进去。

      勾引的他心痒痒。

      所以忍不住地,元奕就呲溜了一下口水,悄悄地瞟坐在他对面的温帝师。

      今日是要讲新课的,但是开课之前,需得温习昨日的内容。所以温帝师一边研磨,一边与他重复着,就等着过会儿考核。

      元奕舔了一下嘴巴,借他不注意,眼珠子又回到糖果上。

      然后受不住诱惑,小手手一下一下蠕动着。他又看了帝师一眼,悄悄拨弄糖纸往袖子里拽。

      “嘶啦”,很细碎的声音,温帝师眼睛一抬,小皇帝立马停下。等他再低头,又重新剥糖纸。

      如此反复几次,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温寂忱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停下手,也是很耐心地提醒一句:“声音大了!”

      “啊?”元奕小肩膀一抖,当即就直了脖子,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状。

      然后,可能是动作太大,“啪嗒”一声。

      掉了。光溜溜的橘子糖,骨碌碌滚了几圈,刚好就停在两人中间。

      元奕:……

      他绷了脸,看起很是愁苦的样子,“还有吗?”

      温帝师:“没了。”

      转过头,一笔杆儿敲在元奕手上,“不许捡!”

      “唔!”元奕立即缩回探出的猫爪,委屈巴巴地看着温帝师。一副要哄哄抱抱给糖吃的模样。

      温帝师便心软了,终甚是纵溺地叹口气,“好好写完再说。”

      ……

      孟府。

      侵地一案,又被人挖出来摊在皇帝案前了。孟邵秋不太坐得住,这才从榻上起身,叫了宁渊来。

      “皇帝本就有与大人一斗的心思,朝中人最擅揣摩上意,自是要跟着风与大人唱反调。大人现在朝中缺席良久,即便日日有臣子过来汇报,可到底不是自己见的,是何局面,谁敌谁友,一时也难说得清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孟邵秋心烦地打断了他,“可我要你来,不是要听这些的。”

      “那如果,我要告诉大人,城东巡防卫,已经被皇帝动手安插人过来了,大人还会这么固执下去吗?”

      孟邵秋一怔,瞬时暴怒,“你什么意思?”

      宁渊不疾不徐,“巡防都尉,昨夜里换人了。”

      他道:“若非皇帝要监视大人的一举一动,旁的还会有谁?”

      孟邵秋攥了右手,杯中水被突然收紧的力道震得喷溅出来。

      宁渊趁机道:“大人还不明白吗?皇帝是下定决心要除掉大人了,想来不日,就要趁大人卧病时铲草除根。大人,您还要犹豫吗?错过先机,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啪!”孟邵秋怒,捏碎了杯盏。

      但他还没有表态。

      “大人息怒,”宁渊道:“现在,只有先下手,才可保一府安稳。”

      “您也不想满府老小跟着一起见血吧?您最小孙儿,可是尚在襁褓……”

      似这一句,点在了穴位上。孟邵秋的瞳孔微微外扩了一下。

      待抬眸,他便不再迟疑不决了。

      “什么时候……动手为好?”

      宁渊嘴角轻挑,“太皇太后寿辰当日,宴前,大朝会后。清宁宫、太极殿,一起解决!”

      孟邵秋眼中利光一闪,转而望着窗外。

      最终,道了一字:“好!”

      “砰砰砰……”

      就在这时,仆役叩响了房门,继而朝里禀报道:“大人,陛下来了……”

      “他竟敢来?”孟邵秋皱了下眉头。

      “陛下此来,用意难料,大人……”宁渊低声道:“当心!”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孟邵秋挥了手。

      ……

      “孟卿卧病多日,朕就过来瞧瞧,不用那么多道道。”元奕拒绝管事想将他往正厅引的邀请,径直绕过甬道,进了孟邵秋的院子。

      “是这儿吧?”元奕指了指,“朕就说嘛,朕还摸得着路,你且下去吧!”

      “可……”

      福禄笑呵呵地摆手,“无碍,陛下此来只是探病的,怎能打扰了孟大人的休养?管事不必担心。”

      话已经到这份上,管事便不敢再说什么了,躬了躬身,“陛下您请……”

      管事虚扬了下手。

      也就没几步,在孟邵秋的卧房外,元奕刚步上石阶,与一为身穿青衣薄裳的年轻男子迎面撞上。

      他倒是不卑不亢,只微微倾身执了一礼,便垂目退在一旁。

      元奕便想起温帝师说的那谋士,猜测可能是他了,脚步一顿,浅淡地看了一眼,便也不多在意。

      跨过门槛,孟邵秋已经披了外衫出来,“老臣参见陛下……”

      “孟卿还未病愈,快快请起。”元奕眼神示意一下,叫福禄扶了他一把。

      “臣多谢陛下。”孟邵秋道:“臣糙贱之躯,竟让陛下屈尊探望,臣……深感惭愧。”

      “说这些多见外,”元奕道笑了笑,“孟卿怎么说,也是朕的肱骨良臣,父皇将朕托付给孟卿,叫孟卿操心了这么些年,朕过来看看值什么?再说了,对外,卿与朕是君臣,对内,扯远了说也是亲戚,无需见外。”

      “陛下……”孟邵秋垂目,还是要跪,被元奕制止了。

      “可千万别,卿还病着,得好好躺下休养才是。”

      元奕托起他的手臂,“朕啊,可是天天指望爱卿早日康复,为朕分忧排难呢!”

      他补充,“就如先帝在时,爱卿与先帝一样。”

      一语出,孟邵秋的眼眶发了热。

      “陛下……”

      “好了,”元奕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多了倒显生分。朕今日来,也是给爱卿带好消息的。”

      元奕侧目,福禄便过来,自袖里摸出一纸帛书来。

      “这是朕在皇祖母那里求得,”元奕也不叫人宣读了,直接摊开交给孟邵秋,“收了这个,以后朝中,朕可就仰仗孟卿了。”

      孟邵秋见上头印了红泥,反应迟钝了一下,可待睁大了眼睛看清楚,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

      “陛下……”他深叩一礼,老泪纵横,“老臣,辜负陛下信任,实在该死啊……”

      “说哪里的话!”元奕却像是满不在意地,笑着叫人起身之后,又诚恳地交代了几句,才走了。

      孟邵秋捧着手中的锦帛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波浪翻涌。

      他便想起先帝还在世时,对他的知遇之恩。

      是先帝,叫庶出的他,摆脱河东孟氏的压制、欺辱。也是先帝,提拔他走到现在的位置。今,他是动了反心的。

      可是小皇帝却亲自到府,给他送来了最大的恩典。

      前所未有的……

      封异姓王。同怀王、平王比肩。

      这到底是……孟邵秋嘴唇颤动,满满地闭上了眼睛。不可否认,在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放弃了。

      “大人犹豫了吗?”宁渊,却在这时候进来了。

      孟邵秋捧着帛书,心情复杂。

      “毕竟是先帝所托,”他道:“老夫若听你的话,做了那株连九族的事,如何有脸去面对他?”

      “那是死罪啊——”

      “大人七年多来,做的已经够多了。”宁渊道:“就算是还他的恩典,也该还清了。”

      “况且……”宁渊一顿,上前道:“皇帝此来,谁可保证他不是来叫大人放松警惕的?”

      孟邵秋一凛,下意识握住帛书,“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宁渊轻笑,“府门外,身着黑甲的,是陛下的宿卫亲随吧?”

      “往西十丈之外,巷口里埋伏的巡防军,也是授了皇帝的意吧?”

      宁渊看着他脸上的一切微小变化,道:“他从始至终……就没相信过大人!”

      ……

      出了府邸,元奕撩起衣袍就登上了车驾。

      “老师,”元奕挨着温寂忱坐下,“朕方才见到了那个谋士。”

      “嗯?”温寂忱侧目。

      “就老师说的那个,”元奕想了想,“一个年岁不过三四十之间的,身着青衣,眉间一缕白。对了!”

      “他鼻翼上有颗痣。”元奕道,“是他低头行礼的时候,朕才看到的。”

      “原来是他?”温寂忱眉心微动。

      “老师认得?元奕追问。

      温寂忱轻点下颌,“想必是老熟人了。”

      “真认得?很熟?”

      “若没猜错,此人就是宁渊。”温寂忱回忆道:“臣记得,他出身不高,一直自卑敏感。可是人倒是聪明。当年在潼麓书院,最初与臣也是一起受教与同一位先生的。不过后来,他妖言惑众,蛊惑寒门子弃学下山,被祖父发现以院规处置了,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不想,竟是不远千里,来了这里?”

      “他还鼓动寒门子?”元奕很不理解了,“他是疯了吗?”

      “温老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叫潼麓书院最早实现了不分贵贱、有教无类的,他去了就蛊惑寒门子弃学,寒门子刨他祖坟了?”

      元奕疑惑,“且他自己出身就不高啊?不明白。”

      温寂忱却是看着时而锁眉,时而抿唇的小皇帝,淡淡地笑了笑,“这可能,只他一人知道了……”

      “也是。”长鞭一抽,马车动了。元奕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也是奇怪了,”他蹙眉,“朕没叫巡防军过来啊?”

      帝师之前也是发现了,便安抚小皇帝道:“许是,有人不放心陛下吧!”

      “呵,不放心?”元奕不屑轻嗤,“说是杀朕的,朕倒是觉得可信度高一点。”

      “唔!”

      刚说完,温帝师就掐了他的脸蛋儿警告,“胡话!”

      元奕:……

      他使劲地抿住了嘴巴,半晌,“老师,能商量一下,能不要动不动地掐朕脸骂?”

      他抗议,“朕以后还得要脸的!”

      温寂忱:……
      他道:“不能。”

      “哦……”元奕立刻就放弃了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机会,瘪瘪嘴。

      转而道:“那朕能去买了雪花球来吃吗?好容易出一趟宫门。”

      温帝师毫不犹豫,“不能!”

      “……”元奕就不干了,往后一躺,“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朕告诉你,朕吃不到是要发疯咬人的!”

      车窗外的福禄:……你倒是咬一个看看啊!

      不过也就闹腾了一会儿,福禄再去听,就已经没声了。

      ……

      马车中,元奕紧紧地盯着温帝师手中的雪花球纸盒,舔了舔溢出嘴角的口水。

      “想吃吗?”温寂忱可恶的诱惑。

      元奕拼命点头。

      “那好,”温寂忱拿竹签扎了一颗,笑得很阴邪,道:“昨日功课不合格,臣现在再问陛下一次,答对一题,给一颗。”

      元奕眼睛金灿灿的星星,陡然黯淡下来。

      “好,第一题。”温寂忱晃了晃手里的雪花球,“《四国志》记载的,北齐蔡公所书有哪些,有关治世之道,分别有几,是什么?”

      元奕:……问得这么细,鬼知道哦!

      于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信口道:“《亭台秘戏》、《房中趣》、《山水欢》,很多了。至于姿势之道嘛……左不过站着、坐着、躺着喽!”

      温寂忱:……

      他脸一沉,上手就敲了小皇帝的脑瓜子,“你这里装得什么?”

      “这第二个问题问得就很好!”元奕眼睛晶亮,当即坐直了身子看向温帝师:“你看,满满的都是老师呀!”

      温寂忱的手一抖。

      “朕回答完了,”元奕脑袋往前一探,张口就含住温寂忱手里那僵在半空的雪花球。

      “好吃好吃!”飞快地嘬了过来,满足一路漾到眼尾。元奕鼓囊着腮帮子,丝毫不觉温帝师望着他的目光,有多深沉。

      “来来来,第三个问题!”他招了招手,迫不及待。

      温寂忱:……

      他便拉起小皇帝的手,将雪花球整个儿的放进去“陛下自己吃!”

      “这就不问了?”那可真遗憾。元奕啧啧嘴,“朕还有很多没说的!”

      “很多什么?”温寂忱一侧目,敏锐地盯着他的脸,“很多看过的画册,和说不清的污秽吗?”

      “呃……”元奕苦缩了脸:朕似乎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这就很尴尬了。

      “呵呵呵,”元奕干巴巴一笑,好想消失哦!

      “吁——”

      车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一个紧急的左转之后,往一边侧停了下来。

      元奕一下子扎进温寂忱怀里,撞了个头晕眼花。

      抬起头,感觉鼻子要塌了。

      “怎么驱车的?”他怒。

      “陛下恕罪,”福禄忙掀开帘子,道:“是有人抱着个孩子在路中央跪着,奴才们没看清,这才刹得急了,让陛下受惊。”

      “还疼吗?”温寂忱拨开元奕的手,看了看没什么问题,便把他沾了一身的雪花球捻下去。

      道:“去问问,好好的,跪路上阻挠车驾是为何事?”

      “是。”福禄快速地跳下车,赶在侍卫拔刀之前,将人拦了下来。

      “朕看看去!”元奕鼻子上的痛感消减一些,便要去撩车帘,被温寂忱抓住了手拉在身后。

      道:“宫门外,要当心。”

      元奕:“哦……”

      不一会儿,福禄过来回话了,禀报道:“陛下,是家有冤情,要拦驾申诉的。家里只剩了一年岁不大的小儿,听说今日此路上会有贵人路过,便抱着孩子过来试试。”

      “可问了什么冤情?”温寂忱按住要探头的小皇帝,率先一步走出。

      元奕无法,只好揪住温寂忱的衣裳。费力地在他腋下钻了个空,探出半个脑袋。

      是有一老一小。见人走出,俯首就是重重地一磕,“求青天大人,为草民冤死的孩儿做主……”

      “咦,”元奕透了个缝隙往前一看,不由惊愕,“这不是那卖泥人儿的老者吗?那孩子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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