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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次日一早,细雨初歇,到处还都是沾衣欲湿的潮腻,太尉孟邵秋便进宫了。
他是到清宁宫外,向太皇太后请罪的。
夜里听说太极殿里闹腾到了半夜,太医更是连脚跟儿都没挪,一直守到现在。皇太后一夜未眠,心里正憋着口气,自是不愿见他。叫玉书出来打了照面,只道:“太皇太后身子不适,还未起身。”
孟邵秋心里也清楚,太皇太后是在拿捏他,却还是老实地跪在宫门口,“臣言语有失,行事激进,请老祖宗饶恕。”
言罢,俯身便叩了下去。
要说,孟邵秋横行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没在怕的。他可以威逼小皇帝,也胆敢在朝堂上言语有悖,但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得能多谨慎就多谨慎着。
一来,太皇太后背后的裴家是大族,势力遍布大梁,根深蒂固,远超河东孟氏。二来,太皇太后心思尚算清明,只要有她在一天,便会不遗余力扶持小皇帝一天,孟邵秋不敢在她面前动什么明白心思。
所以玉书出来传话,在没见得着太皇太后之前,说要请罪的他便只能跪着。
一直到卯时过,太皇太后穿戴齐整走出殿门,才叫他起了身进去。
……
“都是臣一心为的江山社稷,只考虑在臣辅政期间,决计不容奸邪之人蒙蔽圣听、败坏朝堂,却不曾意识到这么做会伤了陛下颜面。”
清宁宫前殿的水榭里,孟邵秋一脸诚恳,“这无论如何都是臣太过鲁莽之故,叫陛下与老祖宗为难了。”
“臣昨夜便辗转难眠,一早听说陛下起了高热,心中惶恐,特来向老祖宗请罪。”孟邵秋撩起衣袍,重重地叩在地上,“叫陛下龙体有伤,都是臣的不是,还请老祖宗重罚。”
如此这般避重就轻的一说,一切结果都是源自江山社稷,为的朝堂安宁。他是最辛苦,也是最委屈、最忍辱负重的那一个了。
太皇太后靠在软垫上,薄薄的帘帐遮掩下,面色沉了又沉。
如此“忠良”之辈,朝中肱骨,中流砥柱,皇帝后头还要继续倚仗与信赖的好臣子,她能真去罚吗?
她不能再明白孟邵秋心里盘算的什么了,却还是不得不由着他、顺着他。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太皇太后开口了,也不客气,“陪你淋雨的不是哀家,发高热不退、身体有恙的也不是哀家。”
她持着手杖撞坐直了身子,“你来找哀家请罪,从开头都是错了。”
“是是是,”孟邵秋连忙道:“臣马上就会去太极殿,等陛下醒来,请陛下宽恕。”
“如此最好!”太皇太后的手杖重重地磕在地砖上。
“太后息怒,”
“光哀家息怒没什么用!”玉书扶起她走出来了,掀开帐帘,太皇太后示意宫人扶了一把孟邵秋,“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昨日跪了那么些时辰,今日便少跪些吧!”
孟邵秋谢恩,“谢老祖宗!”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叫人奉了茶水。
她言辞切切道:“孟卿啊,不是哀家说你,你可是老臣,也是先帝最信任的人。先帝还在是,你忠勇耿烈,哀家不是不知道……”
孟邵秋颔首,“是,老祖宗。”
“所以说啊,你是好心,哀家明白。”太皇太后语调幽缓,也是真无奈道:“可你对待皇帝,也不能因着他年少,便让朝臣们这般逼他。他是皇帝啊!”
孟邵秋又跪下下去,“臣有罪!”
“哀家老了,也管不了太多。”太皇太后有气无力道:“皇帝也才十二岁,往后要靠着你们的时候多了,现在你们跟他对立、这么逼他,你以后让朝臣们怎么想?”
太皇太后提了声音,“你想让朝中人都觉得,你孟卿,扶持了个窝囊皇帝吗?还是你想让天下都看看,你身为辅政大臣,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孟邵秋惶然一颤,“臣不敢,太皇太后明鉴。”
“光是哀家明鉴,就成了?”太皇太后由玉书扶着,好言道:“这天下,到最后能做主的只有皇帝,你得让他知。知道你孟卿忠义仁厚,有雅量。不会因为校场上那一点儿事就跟人过不去,不会因为陛下年少,便恣意妄为,惹人诟病。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了你满门荣华,子孙前路顺遂,你知道吗?”
孟邵秋扶手,“太皇太后教训的是,都是臣糊涂。”
“你自己明白,比哀家说再多都有用!”太皇太后挥了下手,“去吧,去太极殿,找皇帝。”
孟邵秋定然执礼一大叩,“臣遵命。”
“起来,快起来!”太皇太后倾身虚扶。
孟邵秋再三谢恩。就在他要出水榭的时候,又突然转了身来。
“老祖宗,臣还有一事……”
“你直说就是。”
孟邵秋斟酌了片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臣几日前,听太医院人说,昌平公主在服食冰魄丹……”
“胡说!”太皇太后手杖一杵地,“那种要人性命的东西,她服那个做什么?”
孟邵秋支吾道:“有人说……公主是不想成婚,才……”
“昌平那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太皇太后一句话堵了他,“冰魄丹吃了有什么好?人不死也半伤了,她会为了躲婚这么折腾自己?”
“臣也觉得不能,”孟邵秋忙道:“兴是那些人谣传的,臣再听到这话一定严办,老祖宗息怒。”
最后,太皇太皇承诺会叫太医去公主府请平安脉,孟邵秋才离开了。
……
出了清宁宫,引路的羽林卫不解,“太尉大人真的要去太极殿,找陛下认错吗?”
没有实权的皇帝,不是老祖宗眷顾,就是老臣们扶持。所以他就很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听老祖宗的话,去同一孩子请罪。
这名羽林卫是他的人,孟邵秋便无顾忌,轻哼了一声道:“陛下病倒还不认错,岂不都还以为真是老夫无雅量,藐视君上了。”
他道:“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老夫还是做得来的。只是……”
皇帝身边的那位新帝师,太叫人忌惮了。
应该说,是他背后的力量。
试问在大梁,从高门子弟到贫苦白丁,能出点儿头的,哪个不是多多少少与陵南温氏有些关系?
抛除潼麓山的平民书院不提,怀安城里的,由皇家开办的、选拔世族出彩子弟的钟山书院,最初的掌门人就是温玄。
孟邵秋实不敢深想,若是温氏整个的站在皇帝一边,与他同气连枝时,他们孟府该如何自处……
想想在太极殿外发生的事情,孟邵秋便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总觉那看似不涉朝中事的温氏,早晚有一日坐不住,会卷土重来。
他记得那些温玄还在朝的日子,出身孟氏旁支、不受重视的他走得有多艰难,他不曾忘记。
……
太极殿。
“什么鬼药!太苦了!”
小皇帝刚抿了一口,脸就皱巴成核桃仁儿的样子,呸呸几口,“拿去拿去!”
他推开药碗就直绷绷地躺了下去,“朕不喝了!”
“……”福禄脑袋都要大,“陛下,就几口,眼睛一闭的功夫,喝完奴给您橘子糖!”
他吧药碗又端来,哄道:“来,就一点儿了。”
“你休想骗朕!”元奕甩了个眼刀子,“糖都被老师收起了,他去栖凤台没回来,你还有个屁!”
福禄:……还不是怪您昨夜使劲作来着,醒一会儿要一颗,醒一会儿要一颗。
他好心提醒:“陛下,粗鄙之言,不可说!”
元奕就不理他,抱起被子便将自己裹成茧子。
好气呦!朕都好了还得喝药!
张百川那个老东西,什么院使?他肯定是存心的。
“陛下,陛下欸……”
福禄耐着性子继续劝,元奕索性被子一卷,骨碌碌滚去榻里。
“给朕滚!”
“吱呀……”
就在这时,沉重的殿门被人推开了。
元奕动作猛然一定,嗖一下就探出脑袋,“是老师回来了?”
福禄:“……兴是吧?”他偏过头,倒是希望帝师赶紧来。
“赶紧赶紧……”元奕一个激灵,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被子给剥除干净了。
待福禄余光瞥见一道影子,未及回神,先觉手中一轻。
然后,“咣”,适才还在闹脾气的小皇帝,竟是见了鬼了,一个牛饮把碗里的药根儿都给吞了。
哎呦喂,瞧那碗白的!福禄都有些傻掉了。
果然,还是帝师厉害。光听声音就能制服他了。
福禄忙将碗收起。却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之后,小宇子探了个脑袋。
“陛下,”他小心翼翼走过来,躬了躬身子,“太尉大人在殿外跪着,要向陛下请罪。”
元奕刚摆好气若游丝的姿势,闻此,整个人都不顺畅了。
他盘腿坐起,“管他跪不跪的,老师呢?”
“帝师?”小宇子茫然,“帝师不是回栖凤台更衣了?”人家衣不解带被您折腾了一夜,您还想让他再折腾一个白天吗?
元奕的眼皮瞬时就耷拉下去了,“哦……”
小宇子:……
他试探着问,“那,孟太尉?”
“爱怎么跪怎么跪,朕要死了,朕不见!”说着,真跟快没气儿了的,返身就是一个咸鱼瘫。
福禄、小宇子:……好无奈,还是走吧!
“陛下,陛下……”外头孟邵秋唤道:“臣有罪,无心之过,请陛下饶恕——”
元奕根本就不想管他死活,现在,谁的死活也不想管了。
“朕要帝师啊!”
“朕要吃糖啊!”
“朕喝了药,苦得肠子都青了哇!”
他脑袋半挂在榻沿,闭上眼睛,两只脚造作无比地蹬着被子,“说好一口药一口糖的?”
“骗子!”都是骗子!元奕使劲儿地弹了一下蹄子。
突然,耳边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元奕的嗷叫声忽地一滞,他闻到了一股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倏地就弹坐起来了。
“老……唔!”
身子都还没转正,一枚橘子味的水果糖便准确地填入了他口中。
后方,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明显的笑意,问他,“现在肠子什么颜色的?”
元奕眼睛直接眯成了一轮弯弯月,美滋滋撑着榻对上温帝师。
他想了想,很羞耻地说:“彩虹色!”
温寂忱:……
帝师:我想看彩虹色的肠子!
小皇帝:……先给你看一下彩虹色的屁行不行?
感谢无聊的该隐灌溉营养液~
啾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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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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